正支支吾吾說到一半的少年一愣,抬眸瞧見白穗朝著自己所在方向揮了揮手,邁著腳步徑直往陸九洲那邊過去。
他一著急,慌忙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等一下,我,我還有話沒說完。”
“……你說話能不能大喘氣,有什麼一口氣說完成不?”
白穗是個急性子,看著對方這樣也不免有些不耐煩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耽擱你時間的,我今天來並不隻是想看看你傷好了沒,我,我還想親自給你道謝。”
“謝謝你當時沒有拋下我離開,也沒有趁著我昏迷之後把我當誘餌。”
沉翎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直勾勾看向了白穗。
之前時候沒注意,他的眼睛不同於陸九洲的純黑,裡面有些淺淡茶色,陽光照過來的時候更加明顯。
“白穗,謝謝你。”
突然這麼正經起來少女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怔然了一瞬,然後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緩了一會兒後這才抬起手撓了撓面頰回復。
“這沒什麼,而且本就是我有錯在先。我當時推你出去是以為你入門這麼久了應該還是能有應付的法子,結果把你嚇暈了,你別介意。”
“再說要是非要感謝應該也是我謝謝你,要不是你在緊要關頭給我理論指導,沒準我們兩個都得交代在那妖獸肚子裡。”
少年看著白穗少有不自在的樣子,腦子裡下意識浮現出那夜月下火光漫天,她踩著血與火而來的畫面。
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讓人聯想到這是同一個人。
Advertisement
“……我沒怪你,是我太沒用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垂著眉眼,聲音也輕。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我是說你一會兒辦完事大概多久回來,要是不久的話我想就在這裡等著你。”
沉翎餘光瞥了陸九洲方向一眼,在對方沒發覺之前收回了視線。
他知道陸九洲是個磊落正直的劍修,哪怕離得這般近他也會自動隔斷聽覺,別人的交談沒有允許他是不會多聽一個字。
可是沉翎還是莫名有些緊張,壓低了聲音對白穗繼續說道。
“一般修者在打通了靈脈之後就得立刻去洗髓,你因為受傷耽擱了幾日,要是不趕緊去洗髓可能會錯過最佳時間,影響日後修行。”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就回峰中找了我師尊,我怕別的師姐師兄洗髓出岔子,所以我求了她親自幫你洗髓。恰好她剛出關,你要是今日得空的話我先帶你去洗髓可好?”
白穗一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這不巧了嗎?我現在就是要跟著陸師兄去玉溪峰那兒洗髓。”
“既然順路,要不一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陸九洲瞧見白穗說完過來後,正打算御劍帶她離開。
不想她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尾巴。
沉翎在青年愕然的視線下上前行了個劍禮。
“陸師兄,我也是在這裡等著白穗想帶她回峰中洗髓的。”
“今日師尊不在煉丹閣,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們過去吧。”
“……也好,有勞了。”
陸九洲這話音剛落,少年薄唇壓著,輕皺了皺眉。
很細微的動作,轉瞬即逝,白穗和青年都沒有覺察到。
沉翎並不討厭陸九洲,隻是剛才他那話接的太自然了。
他是帶白穗去洗髓,白穗都沒說什麼客套話,他先有勞了。
這感覺就像是潛意識將他和白穗劃開,親疏有別,而他就是疏遠的那一方。
若不是沉翎了解陸九洲的性子,知道他道心純粹,沒那麼多心思,換作別人說這般話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在挑釁,甚至宣誓什麼主權。
白穗還不會御劍,她不是頭一次被陸九洲帶,不過和之前剛入昆山時候的感覺不大一樣。
當時天已經很暗了,周遭的一切都看不大清楚,後來雪嫣然帶她趕晨練時候也是御的劍,然而時間太趕,也沒什麼欣賞風景的雅致闲情。
玉溪峰距離清靜峰不像瓊玉臺那般近,丹修喜歡清靜,所住的地方大多都在較偏遠的地方。
雲霧繚繞之間白鶴掠過,日光在上頭,將周遭一切都籠罩了一層明亮的金邊。
途中幾隻青鳥飛得累了竟然停在了她的肩膀休憩了一小會兒,還沒等白穗伸出魔爪挼上一把,它便又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人來鳥不驚。
著實新奇。
陸九洲在前面御劍,雖沒有回頭看,可修者五感敏銳,神識可感知極為廣闊的範圍。
瞧見白穗一臉驚訝的看著青鳥停歇來去,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淡弧度。
“不是人來鳥不驚,是你身上沒有血腥,它們並不怕你。若是換作青燁和我,別說青鳥了,可能連方圓百裡的猛獸也得跑得遠遠的。”
劍修向來都是劍下不走生魂的,身上自然帶著戾氣和血腥氣。
鳥獸的感官比人要敏銳許多,這也是為什麼來去的飛鳥掠過他們,偏偏在白穗身上歇腳。
聽到陸九洲這話,白穗似懂非懂。
“血腥氣?我應該也有啊,我前幾天不是剛斬殺了那火蛟嗎,這鳥應該也能聞得到吧。”
“不一樣。”
青年的聲音在雲霧裡飄渺,輕輕柔柔落在了白穗的耳朵裡。
“像我們這種劍下走過千萬亡魂的修者,哪怕刻意收斂了劍氣也不會有多少鳥獸願意靠近。”
說這話的時候陸九洲的語氣很是風輕雲淡,就像是隨口提起今日天氣一般。
白穗知道像陸九洲他們這樣的劍修早就看淡了生死,但是真切感知到的時候心頭還是有些發悶。
尤其是想到《仙途漫漫》裡最後陸九洲的結局。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為了那個妖女選擇了背負天下人指責,彎下一身傲骨,坦然面對一切,甚至生死。
到後來呢?
落了個身死,奪舍入魔的下場。
好在這一次還來得及,她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白穗這麼想著,心中的鬱氣消散了些,剛想要轉移注意力換個話題的時候,視線落在了沉翎身上。
一旁青鳥掠過了陸九洲,掠過了沉翎,又一次停在了她的肩上。
“诶不是,等一下,怎麼它也不停在沉翎身上啊?”
因為半空風太大正咳嗽著的少年聽到白穗突然cue到自己一頓,在陸九洲也疑惑看來的時候身子一僵。
緩了半晌,這才抿著唇回頭。
不知道是不是白穗的錯覺,少年眼神委屈地看向她。
正在白穗覺得莫名,想要說什麼的時候。
沉翎將掌心攤開,梅開二度,上面赫然又是殷紅一片。
“……”
也是,像沉翎這種移動流血包根本不用靠劍走亡魂來累積什麼血腥氣。
他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第27章
玉溪峰處於昆山最南,是一座高聳入雲,四季如春的山峰。
和白穗如今住著的主峰不同,主峰上住著的都是以修劍為主的弟子們 。劍修奉行苦修,所住的地方也四季分明,氣候多變。
白日時候濃霧不散,寒氣不減不說,哪怕到了晌午也頂多天光破雲,沒太多暖意。
春夏時分倒也還好,聽雪嫣然說要是到了冬日,那便一天比一天冷。
整個山峰都會覆上一層厚厚積雪。
那些修為高的師姐師兄可以用靈力驅寒,可苦了剛入門的弟子了。
數九隆冬的天裡大雪紛飛,修行量也不會減少分毫。
因此像玉溪峰這樣的地方,可以說是昆山上下所有弟子都向往的住所。
其中也包括白穗。
她平時也就隻是聽雪嫣然時不時提起玉溪峰,說她那裡山清水秀,靈氣充裕,吃的玩的應有盡有。
就是爐裡的靈火太熱,人容易曬黑。
當初雪嫣然本來測出的是個水靈根,純度還挺高,最適合煉丹或者煉藥。
大家都是頭一次修行拜師,也沒什麼經驗。
雪嫣然沒有立刻決定,而是趁著拜師大典還沒開始時候跑去清靜峰和玉溪峰實地考察了一番。
她這人胸無大志得過且過,和顧止的情況有些相同,雪嫣然沒被擇選入宗門的時候在凡塵是個郡主。
她父親是個沒有實權的王爺,她母親是將門出身,當時她母親的爹,也就是她爺爺早就還了兵權解甲歸田了,朝廷裡根本就沒他們家什麼事。
因此雪嫣然可以說自出生以來就是個鹹魚,而且還是條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鹹魚。
原以為這樣的好日子在她被皇帝指婚時候就要終結了,不想在她及笄當天打南邊來了個喇嘛,哦不,來了個仙人,說是瞧著這邊靈力充沛,便停下看看。
這一看便看中了雪嫣然,測了靈根之後與她那爹娘說了一聲 ,她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們便一臉激動的把她交給了那仙人。
遊歷人間的仙人常有,有仙緣的凡人卻少見。
雪嫣然看著自家老爹興奮到暈厥一歪頭倒在了她娘懷裡,她娘一邊給他掐著人中,一邊朝著她甩著手帕讓她一路好走。
完全沒有不舍的意思。
她那時候年紀還小,單純以為隻是跟著這個仙人去見識見識世面,玩上一段時間就回來。
結果到了昆山測了靈根,點了命燈後,上了賊船,想走也沒法了。
好在雪嫣然這人向來沒心沒肺,爹娘成天粘糊在一起,對她從來都是放養。
來了昆山之後也沒怎麼想家,再加上又不是入道後不能回凡塵了,她就更沒放心上了。
在被昆山那位在凡塵挑苗子的仙人帶去長雲峰測了靈根後,雪嫣然對這些修什麼道什麼的都不了解。
她不是傻子,沒想著隨便挑個師尊拜了完事。
為了保證自己以後能夠在昆山繼續鹹魚下去,雪嫣然當即去了清靜峰和玉溪峰各自待了一兩天,打聽了許多。
藥閣長老和玉溪真人資質相當,修為也相當,性格什麼的也沒什麼大問題,都是那種該嚴肅時候嚴肅,該放松時候放松,還算好相處。
除卻兩人性別不同之外,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抉擇。
直到一日雪嫣然嘴饞踩著仙鶴偷跑去了清靜峰後峰去摘靈果的時候,無意間瞧見了幾個師兄師姐正圍著一個擺滿了各色藥瓶的桌子推推嚷嚷,面露難色。
“你是師兄,你先喝吧。”
“憑什麼是我先喝?這藥是你煉的,你自己都不敢喝還想著拿我試藥?有本事你先喝我的,我就喝你的。”
“诶不是師兄,這就是你不講道理了。之前師尊讓我們互相試藥,我的藥也就讓你鬧了幾天肚子而已,你的那瓶可是直接把我毒暈了三天三夜,按照這藥效的危險程度,怎麼著也得是你先來以身試險吧。”
“……那我先服一顆解毒丹吧。”
然後雪嫣然看著那邊一眾人閉著眼視死如歸的把對方的藥給灌了進去,隻幾息的時間,“哗啦啦”地上倒了一片。
沒幾個站的起來。
雪嫣然被嚇得果子都沒來得及摘,趕緊踩著仙鶴跑到玉溪峰,趁著還沒出現和她一樣丹修體質的弟子之前,先一步拜在了玉溪真人門下。
也是那個時候她明白了為什麼清淨峰的弟子常年面色蒼白,沒精打採了。
這他媽的天天喝毒藥,能有幾個活蹦亂跳的?
雖然玉溪峰這裡成日要砍靈木燒爐鼎,護靈火,長時間下來可能會烤得跟煤炭似的。
但是至少狗命還在。
白穗聽著時候也挺心有餘悸的。
大約是聽雪嫣然說得多了,如今真正到了雪嫣然住的地方後,白穗也沒什麼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