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已經神遊天外的安也一愣,旁邊齊唯眼睛都瞪大了。
使勁搖頭的是蘭一芳:“當然沒有,安姐是模範納稅人,每年都有完稅證明的。”
“黃賭毒有沾嗎?”遲拓繼續問。
安也笑了:“沒有。”
“婚外戀,霸凌,陰陽合同,破壞市場價格之類的,有做過嗎?”遲拓看著安也。
安也也看著遲拓,搖頭:“沒有。”
齊唯不說話了。
蘭一芳看不懂這個氣氛,也閉上了嘴。
遲拓往沙發上一靠,他現在酒雖然是醒了,但喝了酒的腦子到底沒有平時條理那麼清晰,他把最近查的和剛才齊唯說的那些信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重新開口。
“幻晝娛樂今年四月的財報會很難看,之前擴大投資版圖淨利潤連續虧損了兩年,去年回歸本業主投了四部IP大劇又全部沒收回本,搞明星資本化收購的幾家相關公司還都是溢價嚴重收進來的,另外他們已經連續五年存貨和應收賬款出現財務風險報警了,所以他們今年四月的財報一出來,很有可能會引起多方投資人撤資,之前的債務能不能還清都存在問題。”
遲拓低頭搗鼓手機,把他重新標注過的幻晝娛樂的組織架構圖投到客廳投影儀上。
“現在幻晝內部有三派,保守派是幻晝之前最大的股東關離,他是最不贊成改革的,不過他連續五年持股比例都在下降,去年開始就沒什麼話語權了,今年虧損的四部大IP裡他佔了三部,董事會已經在討論財報之後要求他辭去董事長職務了。”
“激進派是後來的連锫,這人之前就是做明星資本運作的,一直建議幻晝娛樂從之前傳統的電影行業中撤資出來集中做偶像文化,練習生選秀、偶像經濟、綜藝、直播短視頻這類快錢行業,這幾年在公司話語權變大,去年還開始投資電競,他的開發部是幻晝目前唯一一個淨利潤不是負數的部門。”
“最後就是牆頭草張勝庚為代表的的散仙派,他主業其實還是演員,對公司經營一竅不通,入股投資是為了能過上退休後躺著數錢的日子,對於董事會所有的提案投票他都是最後一個投,投給最多人支持的那一票。”
“不過這人雖然在幻晝沒什麼話語權,在輿論和投資商那裡卻始終是幻晝的資本之一,看起來不爭不搶,實際上入股那麼多年,他是唯一一個一直在增持從來沒有減持過的股東。”
他這一大串話說完,想伸手給自己倒杯水,結果發現屋裡剩下三個人都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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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一芳比較透明,那瞪眼差不多是震驚外加聽不懂。
齊唯有些要笑不笑的,說句心裡話,遲拓這人除了安久久以外對任何人都不會有特別好的初步評價,所以他此刻隻覺得齊唯始終在看笑話和試探中間反復橫跳,他剛才那一番話讓齊唯不再試探,現在基本就是在看八卦。
八卦當然是他和安也。
至於安也。
遲拓他看不懂。
因為安也坐起來倒了一杯酒,頂著化完妝後精致到有些像假人的臉一飲而盡 。
第三十三章
“聽安老師說, 遲律回國之前是主攻投資並購的?”齊唯笑著稱贊,“果然,專業對口啊。”
遲拓喝了口酒,喉結滾動。
他沒和安也提過他在加拿大的那些事。
所以安也和他一樣, 都去了解過對方的過去。
這認知讓他後面要說的話卡了一秒鍾才能繼續開口說下去。
前面的那些信息確實是因為他專業對口, 但是他後面要聊的內容,就和自己的專業沒什麼關系了。
“我查過安也資源開始斷崖式下降的時間點, 是在兩年前嚴萬籤下清澤的時候。”遲拓說, “明面上看起來, 安也這邊的資源確實是因為清澤才逐漸被偏移的,而暗地裡, 嚴萬應該是因為決定支持連锫才籤下的清澤。”
安也低頭玩指甲的動作停下來, 抬眸看他。
“因為籤了清澤以後,他手上的綜藝直播資源明顯變多了,和激進派的連锫是一致的。”遲拓說完這句話正好和安也對視,安也又重新低頭開始玩指甲。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為什麼會那麼復雜。
讓遲拓做自己的意向監護人和以後個人工作室的法律顧問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選擇,所以她嗜睡症復發剛清醒大半夜的立刻就跟遲拓提了這兩件事,提的時候她情緒裡還帶著睡著後迷糊的絕望, 並沒有想到如果拉著遲拓入伙, 她就得把她這十年經歷的那些糟心事一件件告訴他。
她不想這樣。
所以她把自己的經紀合同發給遲拓以後一個字都沒解釋, 所以她在初創人都到齊了之後, 跨年夜半夜三更地喊來遲拓, 想讓遲拓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那些和她有關的事情。
那起碼是經過別人加工的, 對她可以友好一點。
但是現在聽著遲拓不用她做任何傾訴就能直接說出問題的關鍵, 她瞬間就發現, 她更不想這樣。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所以隻能盯著面前這個黑襯衫黑西裝的男人, 心裡非常麻木地想,他居然連參加律所跨年酒會都是這種打扮,她記得那天她清醒以後他去上班,穿的也是這一套,一模一樣,牌子款式……
好變態……
所以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給他換一套衣服吧……
安也抓不住自己已經飛馳出去的腦子,耳朵裡隻聽到遲拓非常肯定地說出了他分析後的結論。
“嚴萬想要跟著連锫把幻晝娛樂轉型,那麼安也就會是問題,她的發展方向和幻晝娛樂轉型後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要麼安也聽話跟著公司一起轉型,要麼就有可能會和公司提前解約。”
“但是現在幻晝娛樂應該不會放走安也,畢竟整個公司裡頭電影這塊能挑大梁女星隻有安也一個,連锫這種生意人就算是要轉換整個公司的大方向,也不會把所有路都堵死。”
“再加上安也合約還有兩年就結束了,這些事情全部加起來,就可以解釋嚴萬現在在做的事了。”
遲拓看著安也,說:“他想爆你的黑料壓你的身價,也可以利用黑料讓你聽話,開始走和清澤一樣的路線,多做綜藝直播,甚至接一些快消劇,賺快錢。”
齊唯非常輕地吹了一聲口哨。
倒不是因為遲拓能力太好,而是因為這個據說分開了十年的朋友居然會為了發小把情況了解到這樣的程度。
要知道一個才入行娛樂法一年的律師,就算是之前的簡歷金光燦燦,那也隻是個新人,這個新人在站穩腳跟的同時又把安也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確實擔得起安也說的學霸這個稱呼。
眼見這新來的成員自己跟上了進度,齊唯也就沒什麼好鋪墊的,直接說出了他們今天碰頭開會的重點:“現在的情況就是遲律你說的這樣,我們被動的地方在於,我們並不知道嚴萬手裡有什麼黑料,就像這次突然扯出張勝庚一樣,我其實非常想不通嚴萬的爆料節奏第一個爆的就是假料。”
“嚴萬這次應該是想搞張勝庚。”遲拓說,“安也隻是個幌子,這些事情還涉及到幻晝娛樂股東的版圖問題,安也在這件事裡沒那麼重要。”
安也的合約畢竟還有兩年,嚴萬對安也也還有一段試探期。
還有一件事遲拓沒說出口,嚴萬選安也來爆,一方面是覺得安也的人氣足夠把這件事鬧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安也在嚴萬手裡已經不是王牌,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屎的人。
遲拓頓了頓。
他也不想想得那麼粗魯,但是安也剛才用那麼自然的語氣說出糊屎這種話之後,他腦子裡對嚴萬的形象基本就是個掏糞工了。
他再次看了眼安也。
安也又趴回到那本硬皮書上,怕臉上的粉被擦掉了趴著的姿勢看著挺累的,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這其實很不對勁。
聊的都是和她息息相關的事情,可她看起來像個局外人。
於是遲拓用手肘戳了戳安也的背,安也嗖地坐直,瞪他。
遲拓又開始給她做排除法:“之前那些踩紅線的事情你都沒做過的話,有沒有在他面前罵過圈內明星導演編劇或者其他什麼工作人員?”
安也:“……沒有。”
遲拓:“粉絲和記者呢?罵過沒?”
安也:“罵過私生粉算不算?”
遲拓:“緋聞對象裡頭有真的戀愛過的嗎?之前戀愛過的人裡頭有沒有人跟你不是和平分手的?”
安也面無表情:“我沒戀愛過。”
遲拓頓了頓,改口:“之前炒緋聞的時候,你們都是有協議的吧?”
安也有過緋聞,不是因為電影需要,基本都是綜藝人設要求。
安也回答:“要求炒作的都有協議,不過有些是他們約我出去然後找娛記偷拍的,那種會補事後協議。”
遲拓:“跟其他明星搶時尚資源搶高定搶珠寶呢?”
蘭一芳搶答:“安姐隻被人搶過,她走紅毯不執著高定的,她還穿過一個沒名氣的設計師設計的西裝走過紅毯呢。”
遲拓:“有沒有操縱後援會做不正當的打投,僱佣水軍拉踩對手?”
安也張了張嘴,對於這樣的粉圈名詞從遲拓這位嚴肅學霸嘴裡說出來表示非常震驚。
還是蘭一芳搶答:“當然沒有,安姐不管這些東西的。她行程都是死亡排期,忙都忙死了,這些事要做也都是公司公關做,不過安姐不喜歡,最開始做過一次被她發現了,她第一個助理就是這樣被炒掉的。”
所以助理蘭一芳對這件事記得很清楚,安也高壓線之一。
遲拓繼續面不改色地問:“社交媒體有沒有用來發泄的小號?”
安也:“……沒有,你回國一年不到,這些東西哪裡學來的?”
多專業啊。
跟混過粉圈一樣。
遲拓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沉默了一會。
安也幾乎瞬間就懂了他沉默的意思。
法律上面,她除了提前解約需要賠付巨額違約金外,並沒有其他可以讓嚴萬黑的點,專業上面,她這十年混到了一個戲痴的名號,因為起點高,娛樂圈那些事一點不沾,黑點也幾乎沒有,有也可以被輕易公關掉。
所以,她能黑的點隻有一個。
“我的復發性嗜睡症。”安也笑了,“現實解體,他到最後應該是打算說我精神狀況有問題。”
遲拓安靜了。
他不清楚齊唯知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沒有開口。
但是安也沒有避諱,所以他安靜了半秒,把最殘忍的話說了出來:“他不需要壓你身價,但是他會讓你演不了戲。”
一個瘋掉的戲痴,嚴萬有醫療記錄,可能也有安也發病時候的影像,這些東西足以毀掉安也以後接戲的渠道。
他有打破安也最在乎的東西的能力,才能和安也談判讓她乖乖續約,乖乖放棄演周期長風險大的電影去幫公司賺快錢。
之前一直看戲一樣看著安也遲拓一問一答的齊唯也安靜了。
蘭一芳更像是個傻子一樣坐在沙發上,半張著嘴。
“可是……”蘭一芳說,“安姐發作的次數一年隻有一兩次,而且……這是病啊,又不是她想的。”
齊唯看著安也,也斂去了笑容:“這其實也是我最擔心的問題。之前一直沒有提是因為我覺得嚴萬應該不至於會直接毀掉安老師的職業生涯,畢竟不能拍戲的話,安老師對幻晝的價值就沒有那麼高了。但是如果隻是單純地威脅,倒是真的有可能。”
齊唯的眉心越皺越緊:“所以這兩年圈內關於你精神問題的傳言才會越來越多。”
嚴萬很早就在布局了。
安也補充:“我如果續約,嚴萬就不會爆出來我的真實情況,那些謠言也仍然是上不了臺面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