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仍然還能拍戲,隻是會變成幻晝的牽線木偶。
“法律上面,隻要沒有證據你的病情是他公開出去的,他就沒事。”遲拓說。
這操作太簡單,找個醫院臨時工,給點錢就能完成的爆料。
“安老師……”齊唯表情凝重了,“你先給我透個底,嚴萬如果真的打算趕盡殺絕,你不會想繼續續約吧?”
安也低頭笑。
她化了妝的臉笑起來總是有些飄忽,笑意沒到眼底,嘴角涼薄地翹著。
“不續。”她揚起臉斬釘截鐵,“我跟了他八年,欠他的人情債都還清了。”
“他不會完全公開我的病歷的。”安也到底是最了解嚴萬的人,“復發性嗜睡症這病還不能夠斷掉我的演員路,他要炒的應該是我的精神問題。”
“這幾年為了入戲我做過不少外人看起來很神經的事情,那種半夜唱戲隆冬去雪地裡躺著的事情,嚴萬一開始都拍過視頻,說是說不定以後宣傳能用。這種事往好了說可以說是敬業,往壞了說就是精神有問題。”
“戲演多了了腦子壞了,再加上嗜睡症,這樣才夠斷我的演員路。”
“可能還能悲情一下,公司虐粉賺一波,然後拉著精神有問題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去參加各種直播賣慘帶貨。”
蘭一芳張口結舌。
齊唯搓搓鼻子,看看遲拓又看看安也。
遲拓開口:“你想自己先公開病例?”
安也點頭:“我這次接楊導的戲公司其實很不高興,嚴萬不希望我再接這種嚴肅片子,想要讓我把更多時間放在綜藝走穴上。但是後來楊導把劇本寄過來以後,公司就不怎麼反對了,我猜測,應該是因為阿琳這個人物本身就是個精神病。”
“如果在我演阿琳殺青之後公開我的病例,那會是個很好的宣傳賣慘機會,這部電影幻晝也有投資,主演演戲瘋掉這件事對票房是有利的。而我隻要趕在殺青前公開我的病歷,就可以先堵住嚴萬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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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金鼎律師事務所這邊公開吧。”遲拓說,“不要用普通媒體,直接說因為近期有這樣那樣的傳言,所以你公開聲明以正視聽,權威一點,能堵住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安也看著遲拓。
遲拓面無表情地說:“反正你也已經給過我工資了,找媒體的錢給我團隊出一份聲明足夠了。”
齊唯嗤的一聲笑出來,接著說:“那行,我先和張勝庚那邊牽上線,其他的就等遲律這邊聲明發出來,我再做一波營銷做引導。”
先廢掉嚴萬的計劃,後續再見招拆招地完成解約。
***
安也工作室元老團第一次會議效果比計劃中的順利太多,順利的齊唯走之前還有些意猶未盡,拉著起身送她的安也小聲說:“安老師你這發小,真的可以啊。”
安也笑笑。
她現在還是處在那種莫名其妙地被老熟人調查光的不爽狀態裡,為了避免自己陷入負面情緒,一直在腹誹遲拓的西裝。
這個牌子的西裝甚至不便宜。
貴,還難看。
“你一會有工作?”遲拓慢吞吞地像是沒發現這會議已經散場,把茶幾上的幾個空瓶子撿起來遞給蘭一芳,問安也。
“明天下午有。”安也說,指著自己的臉跟頭,“這是底妝,最近活動太多,臉頰破了,再卸妝怕破得更明顯,所以索性不卸了。”
她說臉頰破的時候,仰著臉用手指指給遲拓看。
遲拓湊近了一點,發現她左邊臉頰確實有點紅,細看有那種像是清潔過度後磨破的傷口。
旁邊已經在穿鞋子的齊唯在圍觀了一晚上所謂的發小關系後,終於發現:“……你們兩個是不是打了情侶耳洞?”
兩人一起回頭。
齊唯指著左邊耳朵:“安老師左邊的耳洞和遲律師你這個是一樣的位置啊,這破黑石頭也是一樣的。”
“成年禮。”遲拓說,“一起打的。”
“成年禮。”安也說,“一起打的。”
異口同聲,語氣一樣,表情一樣,連停頓都一模一樣。
齊唯:“……行我打擾了。”
第三十四章
齊唯風風火火地走了, 臨走前半開玩笑半提醒地跟安也說:“你們兩個要是不想炒緋聞就別同框,實在不得不同框記得換個默認耳釘,不然這耳洞我可公關不下來。”
安也左邊的耳洞算是招牌了,演林洛的時候給過好幾次特寫, 每次紅毯造型也都會在這個耳骨釘上下功夫。
遲拓這麼一個黑襯衫配黑西裝古典審美的人, 左邊這個黑色耳骨釘就顯得特別突兀,而且還是一看就能看出來的同款——他們當時買的時候真就覺得這是最普通的黑色款, 但是因為便宜, 這對本來應該是光滑菱形的耳釘形狀就有些不太規則, 中間還有一條非常細的白線。
買的時候誰都沒注意這個問題,戴了那麼多年, 現在突然同框以後細看, 就很容易發現這兩耳釘是一對,還是獨一無二的那種一對。
按照現在粉絲拿顯微鏡嗑CP的架勢,這兩人一旦同框確實會是個很難解釋的事情。
安也摸摸自己左邊的耳朵,笑笑沒說什麼。
遲拓當著齊唯的面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和她交換了聯系方式,方便以後工作。
最外向的人走了, 留下的三個人都沒來由地安靜了下來。
蘭一芳開始收拾客廳, 安也去給白貓拿罐頭, 遲拓環視了一圈, 幫蘭一芳把剩下來的果皮和食物殘渣分類放到垃圾袋。
凌晨三點多, 遲拓拎著一堆垃圾下樓, 跟安也說:“去睡一覺吧, 你要去劇組前跟我說一聲, 我過來喂貓。”
“它的外出包就在罐頭櫃子下面那個櫃子裡。”安也站在門口,“你要是過來太麻煩到時候直接把它接回家也行。”
安靜了半秒, 遲拓說:“我回去把耳釘換一下,你就不用換了。”
安也挑挑眉:“換了幹什麼?你全身上下就這一個東西看起來還和時尚搭點邊。”
遲拓:“……”
“你上次從我家去上班是不是穿得也是這一套?”安也終於忍不住。
“我一樣的衣服買了好多套。”遲拓回答,“這樣不會出錯也不用想搭配。”
安也:“……”
又安靜了一瞬。
蘭一芳收拾完就在客廳沙發上打盹,她今天喝了不少,現在已經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深夜靜謐,玄關的感應燈帶是淡金色的,朦朦朧朧地帶著夢裡面的光澤。
氣氛比剛才開會的時候平和了很多。
遲拓看著安也,輕聲問她:“那個齊唯,值得信任嗎?”
怕被蘭一芳聽見,所以他聲音很輕很輕,像是耳語。
安也點頭:“她之前從零帶起來的藝人被嚴萬黑到退圈,結的仇挺大的,算是跟我一個利益戰壕裡的。”
很神奇的感覺。
他們聊天內容其實比十年前生疏了很多,大部分時候聊兩句就能安靜幾秒鍾,但是不管對方問什麼問題,都能一秒都不帶猶豫地誠實回答。
“沙發上那個……”安也甚至還衍生了遲拓的問題,“家裡吃人,她每個月的工資就給自己留一千塊錢吃飯,心又軟,所以我隻能把她帶出來。”
沙發上的蘭一芳晚上此刻酒勁上頭,睡得很熟,打呼聲越來越大了。
她心也很軟,要不然不會留著那麼容易被套話的助理在身邊,還要把她帶到自己的工作室。
金色感應燈帶下安也畫著濃妝的臉有柔和的反光,翹長的睫毛下是一片青色的陰影。
“去睡吧。”遲拓從自己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子遞給安也,笑著對安也說,“新年快樂。”
他說的非常克制,笑容非常溫和。
所以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他等這一句當面說出口的新年快樂等了多久。
“什麼東西?”安也驚訝的挑眉,“我都沒準備。”
“小東西。”他還是雲淡風輕的,“公司跨年晚會上抽的,你拿著玩吧。”
安也彎著眼睛笑,之前莫名其妙的不爽情緒因為這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黑色袋子變得揚起來一點。
遲拓也笑笑,穿上鞋子進了電梯。
客廳裡蘭一芳開始嘰裡咕嚕地用家鄉話說夢話,安也靠著牆,舉著那個黑色小袋子看了半天。
黑色的絲絨袋子,她相信遲拓那個公司logo必須金色放到最大每年新年都要供豬頭的迷信律所肯定不會在跨年晚會上送這種黑色小禮物,而且這袋子看起來也不是特別新。
她已經很久沒有擁有這種拆禮物的新奇感了,剛開始做明星的時候會有粉絲送禮物到經紀公司,以前那家經紀公司不規範,禮物都照單全收然後直接堆到她家裡頭,拍完戲回家打開門就能聞到一股臭味,送新鮮食物的那些包裹都腐爛了,黑粉送的奇怪物體通常會變得更加恐怖奇怪。
這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看到那種快遞盒子外頭滲了點液體出來就會覺得惡心,那股惡臭揮之不去。
從那次之後,她就不再收禮物了,粉絲送的都退回去,每年過生日都是那種空盒子堆成堆再放個不能吃的蛋糕擺拍一下發個九宮格交差的。
再後來,她在這個圈子逐漸站穩腳跟,她就變成了那個送禮物的人,給經紀人,給助理,給工作人員,給粉絲。
一晃十年過去,這居然是這十年裡她第一次收到的私人禮物,送禮的那個人還挺傲嬌地說這是公司年會抽的,可這種不用忐忑不安地擔心裡面有什麼,不用擔心送禮的人別有用心的感覺還是讓她最近糟糕透頂的心情好了一點。
她終於不再欣賞這個袋子,拉開抽繩往裡面看了一眼。
頓了一下。
又看了一眼。
因為不敢相信,她拿出來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多眼。
首先,這是一個陶瓷擺件,非常小,高度不會超過四釐米,也很精致。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是並排在一起引吭高歌的六隻……鵝。
還他媽惟妙惟肖的每一隻動作都不一樣呢。
鵝鵝鵝,鵝鵝鵝。
深夜,或者說凌晨。
喝了酒在安大明星家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助理蘭一芳模糊地聽到了一聲笑。
特別模糊。
所以她撓撓臉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幻聽,或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