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好像隻在安大明星拍戲進入角色的時候才能聽到那麼清亮的笑聲,稍縱即逝的。
***
第二天凌晨五點,蘭一芳打著哈欠坐在保姆車上,身後的安也正安靜地接電話。
楊正誼作為一個合格的敬業愛崗隻為作品痴狂的大導演,元旦當天下午在安也還穿著薄紗站在遊輪上瑟瑟發抖地拍雜志封面的時候就給安也打了六七個電話。
主題思想就一個,他覺得白港市第九人民醫院的老院區非常有味道,尤其是凌晨的時候,住院部下頭的那個小花園太有感覺了。
於是戲痴安也在整個新年行程唯一一個休息日裡,凌晨四點就起了床,喊了司機開著保姆車在冬日的晨霧裡開往那個讓楊正誼拍案叫絕的拍攝環境。
她還帶上了相機,準備拍幾張回去自己琢磨。
結果剛上車沒多久,嚴萬的電話就追過來了。
這是安也確定拍戲後的常態,所以嚴萬也沒攔著,電話裡隻是說她自討苦吃,難得的一天休息也不好好睡覺,還連累了司機一大早起來陪她發神經。
絕口不提她這死亡行程是誰安排的,也不提她給這位面生的司機包了多大一個新年紅包,反正這段手機內容聽起來就是安也發神經半夜三更要車折騰公司員工。
自從明確嚴萬要做什麼之後,他的很多行為就都有了指向性。
安也覺得他們這段凌晨對話估計也會被當作錄音記下來,所以自己也按了錄音鍵,等嚴萬開口問她最近是不是嗜睡症發作才突然消失幾天的時候,冷不丁地回了一句:“嚴哥,後天的行程能推遲嗎?”
嚴萬愣了半秒鍾,聲音騰地變大:“你又要幹什麼?!”
安也的聲音聽起來無辜又委屈,還帶著沙啞:“我感冒好幾天了,昨天在遊輪上拍照你給我找的那兩個臨時助理連熱水都沒給我喝一口,半夜又發燒了。”
打著盹的蘭一芳詫異地看著安也手裡的保溫杯,裡頭泡著紅棗薏米茶,熱氣嫋嫋。
昨天確實是有兩個臨時助理,不過安也吃喝的東西向來不會給臨時助理安排,她記得她昨天給安也泡的也是這個茶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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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萬的語氣並沒有變好,硬著聲音說:“你身邊除了臨時助理還有一個蘭一芳!多大的人了連個熱水都弄不了?”
安也卻不再跟他糾結這個,仍然是那個委屈的語氣:“我真的感冒了,明天那個綜藝嘉賓沒辦法推掉,畢竟是您讓我幫清澤站臺的,那隻能推後天的,那酒會真不行,本來胃就不舒服還感冒,我怕到時候倒在飯桌上。”
嚴萬在那頭深呼吸。
安也低著頭慢吞吞地梳理著相機包拉鏈旁邊的毛邊。
半晌,嚴萬冷哼了一聲:“不能推,你要是真倒在飯桌上了,我背著你上醫院。”
說完電話就掛了,一如既往。
安也衝蘭一芳笑笑,沒解釋什麼。
蘭一芳知道車上還有幻晝娛樂派來的司機,也沒問什麼,隻是伸出一隻手捏了捏安也的手。
安也又笑了笑。
嚴萬最後一句話讓她徹底放了心,他還能有這樣的底氣,說明他並沒有懷疑她已經知道了他的計劃。
跨年夜那天她其實有話沒說出口,如果嚴萬真的要公開她的精神問題,那嚴萬絕對會非常理直氣壯地公開,因為他是真心覺得她精神有問題的。
她不止一次聽到嚴萬和她媽聊她的精神狀況,一個說醫生怎麼可能不給藥,人都這樣了,一個說沒事沒事發病了捆起來就好了。
他們聊這些不會避開她,嚴萬甚至覺得她瘋了那麼久他還不離不棄的挺夠意思了,所以在她面前也囂張慣了。
挺好的,出其不意。
她抬頭看向窗外,車窗的倒影映出了她揚起嘴角的臉。
安也愣了下。
蘭一芳昨天就在念叨了,說她好像心情很好,昨天才睡了幾個小時起來起床氣也不怎麼大。
安也看了眼時間,五點不到。
她抿嘴點開了遲拓的聊天頁面,給他發了那六隻鵝的照片。
小鵝:【你們公司年會發這種東西?】
本來就是想在凌晨吐個槽的,沒指望他這個時間點回消息,所以發完就戴上耳機點開音樂打算再眯一會。
結果耳機剛連上手機就叮得一聲提示音,她沒來得及調音量,耳朵都被震得耳鳴。
遲拓:【鵝鵝鵝,鵝鵝鵝。】
小鵝:【……你是失眠還是醒了還是被我吵醒了?】
遲拓:【醒了,我有時差。】
小鵝:【……】
回來一年了還有個毛時差,這個假洋鬼子。
遲拓:【你呢?這個點了工作才結束嗎?】
小鵝:【去趟九院拍照取材。】
遲拓:【我今天休假,過來找你一起玩?】
小鵝:【到九院一起玩?您真有創意。】
小鵝:【我真的好長時間沒有跟人發消息的時候數字數了,你這強迫症還沒改呢?】
遲拓:【改不了。】
遲拓:【我出門。】
遲拓:【到了以後就給發個定位,我過來找你。】
安也鎖上手機。
揉著眉心強行把滿腦子的鵝鵝鵝給壓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安也盯著清晨冷冽濃霧中小跑過來的男人, 抿著嘴往後退了一步。
遲拓羽絨衣口袋裡揣著兩瓶還很燙的牛奶,看到安也往後退了一步,他跑過來的腳步停了。
第一反應是有人偷拍,可這一大清早天還沒亮的精神病院住院部小公園門口, 連鳥都看不到一隻, 還那麼大的霧。
於是他又往前跑了兩步,看到安也蹙著眉又往後退了一小步。
“幹什麼?”他索性加快腳步直接跑到她面前站定, “認不出了?”
才分開兩天, 不至於沒良心成這個樣子吧。
“不是。”安也伸出手塞到遲拓脖子和圍巾的空檔裡扯了一下, 踮起腳往羽絨服裡頭看了一眼。
遲拓蹭地往後蹿了一大步,一半是被她冰涼的手指突然貼著脖子凍得, 一半是嚇到了, 很輕地喊了一嗓子:“你幹什麼?”
“……你真靈活。”安也嫌棄地感嘆,“你裡面的毛衣和保暖內衣也是黑的啊……”
黑羽絨服黑褲子黑鞋子黑圍巾黑襪子黑毛衣黑保暖內衣。
內褲呢?
內褲她上次咬他褲腰帶看到過,也是黑的。
嘖。
“……黑的。”他把袋子裡的牛奶拿出來塞安也手上,“脫脂牛奶,很燙,先把手焐熱了再喝。”
他買了兩瓶, 本來打算給她和蘭一芳的, 結果門口就她一個人站著。
“你助理呢?”他問。
“內褲也還是黑的?”她問。
又是異口同聲。
遲拓:“……黑的。”
安也:“……她去那邊吃早飯了。”
“你不吃?”遲拓看著她完全素顏的臉, 沒有那些閃光粉和修飾, 她臉頰都有點凹進去了。
“我讓她給我帶瓶牛奶。”安也拿著兩瓶牛奶貼臉頰上, 嘶了一聲, 左邊臉頰頻繁洗臉破皮傷口一陣刺痛, 她挪了挪位置, 眯著眼睛。
“牛奶也隻能喝半瓶,我這次演的病人得很瘦, 等開拍了還要瘦五斤。”安也看到從旁邊便利店裡跑出來的蘭一芳,衝她揮了揮手上的兩瓶牛奶。
她本意是想告訴蘭一芳她已經有牛奶了,她那瓶自己喝不了就退掉,不要浪費了。
可這蘭一芳也是個奇人,看到了以後愣了一秒鍾,就也興奮地揮舞著手裡剛買來的牛奶跟安也隔空大喊:“同款哎!”
遲拓:“……”
安也噗得一聲笑了,嘆了口氣,把手裡的牛奶分了一瓶給遲拓:“正好三瓶,拿著暖手吧。”
想了想,又把自己脖子上那條灰綠色格紋的圍巾摘下來:“你跟我換下圍巾。”
遲拓一邊摘圍巾一邊茫然:“怎麼了?”
“太醜了。”安也感嘆,“萬一被拍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你。”
“……我不是明星。”遲拓皺著眉,手裡摘圍巾的動作倒是沒停,“而且這也不醜。”
黑色最好搭配了。
“呵。”安也回他一個單字,拿著自己摘下來的圍巾示意他彎腰,“你去新加坡以後是不是又長高了?”
“是吧。”遲拓彎著腰,因為和安也湊得太近所以有些心緒不寧,回答的敷衍,“好像每年都能長一點。”
“……你當你甘蔗呢!”安也嘟囔,她系圍巾的方法復雜,左邊繞一下右邊繞一下折騰老半天。
遲拓就這樣微彎著腰低著頭由著她把自己的脖子當成柱子纏,沒說話。
氣喘籲籲跑過來的蘭一芳站在旁邊也沒說話。
她在想這兩人果然是不太一樣的,幸好上次安也睡著了她沒有為難遲拓,說起來遲拓的那個保證書還在她這裡,她得記得跟安也說一聲。
接觸了幾次,她挺喜歡這位遲律師的。
就是每天都黑黝黝的,個子又高,看著嚇人。
***
白港市第九人民醫院在白港市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第九精神病院,安也他們今天來的院區是老院區,民國時期就有的建築,牆面上頭還有戰火的痕跡。
住院部外頭有一塊面積不小的花園,因為歷史悠久,花園裡的植物和雕像經歷了上百年的時光沉澱,在凌晨最黑暗的時候透過花園路燈的昏黃光線和濃霧折射出了層層疊疊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