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沉默。
她不習慣跟人分享隱私,想了半天,給了一個她以前會給嚴萬的回答:“如果有發展,我會提前跟你說。”
她和遲拓是什麼關系她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很依賴他,她的情緒非常非常依賴遲拓,他從回來聯系上到現在也不過才三個多月,她已經發展到如果不自我控制,早中晚吃點什麼都想跟他吐槽的程度了。
她也知道,不管這是什麼感情,在這感情的前頭加上那麼重的依賴,都是不健康的。
就像王珊珊傾注在她身上的依賴,她知道王珊珊愛她,她沒有其他的人生追求,她的追求就是他。
這有多窒息她很清楚,她也非常清楚,這樣的窒息會傳給遲拓。
所以她不知道以後。
也不敢去想以後。
***
遲拓和王珊珊談了快一個小時。
其實還能更快一點的,他由著王珊珊情緒發泄了二十幾分鍾,等她實在罵不出什麼了,才截下了話頭。
他對王珊珊的情感很復雜,她小時候帶過他,王珊珊對外人很好,他還記得小時候王珊珊會把自己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拿來給他們兩人買鋼筆,明明已經揭不開鍋了,卻總是會忍不住給兩個孩子買好東西,一買就是兩份。
他媽媽張柔第一次自殺,是王珊珊發現送去醫院的。
他發燒張柔不在家,也是她大冬天的半夜跑過來送他去醫院的。
很小的時候,他們兩個會混著叫媽媽,反正都有兩個,隨便叫一聲媽都會有人回頭。
後來,王珊珊開始嚴格控制安久久的飲食,十三四歲是正好吃的年紀,安久久尤其饞,看到小區裡頭枇杷結果都會忍不住摘下來舔一下的人,因為王珊珊,十三四歲開始她就基本和垃圾食品絕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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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遲拓就有些不太喜歡王珊珊這樣管著安久久,總會偷偷給她買零食,他自己的草稿紙正反兩面寫完都舍不得扔換上紅色繼續用,安久久的小零食卻很少斷過,他總能偷偷摸摸偷渡給她一點。
再後來,這種事情就變成了他和王珊珊相處的基調,王珊珊對他仍然很好,王珊珊對安久久不好的時候,他都偷偷補回去。
他在跟王珊珊普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又在做同樣的事。
血緣關系斷不掉,再生氣再痛恨,法律上面,安也對王珊珊始終是有赡養義務的,更何況她自己還是公眾人物。
所以遲拓也並沒有真的特別公事公辦,他隻是又用了除夕那天的方法,小小威脅,一點點普法,再多一點點利誘。
王珊珊不聰明,上鉤不難。
起碼讓她知道嚴萬犯了多少法,可能要坐牢了,她沒有了盟友。
再告訴她,不是沒有童星出身的演員瘋掉後被家裡人繼續吸血的案例,但是通常家裡人也討不到好,真的被負面輿論淹沒的明星身上也不可能剩多少血。
那真的賺不了多少錢。’
他戳著王珊珊最在意的點,說你們家是普通人家,沒有背景沒有後臺,安也靠著演技在這裡闖出姓名已經很不容易,還指望其他的,就太貪心了。
打完一巴掌以後又跟她推心置腹,他說他知道,她是因為在圈外不了解所以被嚴萬騙了而已。
王珊珊被來來回回地拉扯,一時之間也忘記問監護人的事,隻記得遲拓跟她說,嚴萬會坐牢,嚴萬讓安也少拿了很多錢,嚴萬自己中飽私囊的錢都是從安也這邊貪來的,嚴萬之前跟她說的都是騙她的,她不能再幫嚴萬,不然她可能也屬於從犯。
除夕夜那天她招待的茅臺和茶葉,就已經超過了正常價值了。
她被遲拓嚴肅著表情說得後背冷汗涔涔,也不再顧得上問他,安也如果解約,得賠多少錢。
遲拓並不打算讓她回過神,他讓王珊珊把自己的隨身包打開,拿走了安也前幾年的精神診斷說明和他們剛開始的時候王珊珊就已經偷偷打開的錄音筆。
臨走之前,他還是說了幾句真心話。
“阿姨,久久從小到大都很聽您的話,她知道您所有的苦衷和難處。”
“可是您不知道她的。”
“醫生說她在嗜睡狀態下會有現實和夢境分不清楚的問題,但是醫生根本沒有說,她攻擊性強到需要限制她的行動。”
“後面的話,是您自己臆想的,您覺得她會在夢境裡殺了你。”
“為什麼呢?”遲拓問她,“太愧疚了,所以覺得久久會在不清醒的時候忍不住殺了您?”
“您得把久久逼成什麼樣,才能愧疚成這種樣子?”
遲拓說完就走了。
碰觸望城的過去對他來說還是過於勉強,尤其是睡眠缺失的情況。
視線又有些模糊,手心後背都開始沁出冷汗,手上的手表也在提示他此刻心跳過速。
但是他上安也的保姆車前還是沒有吃藥。
不太想掃興。
畢竟,今天是她新開始的第一天。
他想陪著她。
第六十四章
階段性慶功會是齊唯準備的, 畢竟解約這事得鐵板釘釘了才能官宣,齊唯準備得也很低調,在一家私人會所裡定了個大包,工作人員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開工飯, 每人發了個大紅包。
其他的續攤則願者上鉤, 齊唯那邊負責報銷。
遲拓覺得這方法不錯,頂著齊唯的白眼直接打電話讓林浩跟齊唯對接。
他們四個人怕被記者拍到都沒去慶功會, 保姆車直接開到了安也家樓下的停車場。
***
還是熟悉的四人會議模式, 不過今天說好了都不聊工作, 安也蹲在酒櫃面前研究半天,挑了兩瓶最貴的, 蘭一芳點了一堆小龍蝦和蒸螃蟹。
餐桌沒到, 外賣到了以後蘭一芳就忙著擺桌。
“你家老白真不錯,坐在茶幾上跟個鎮紙似的。”蒸螃蟹上來以後老白就選擇跟螃蟹過了,坐在旁邊再也沒挪過屁股,東西放不下,齊唯開始往螃蟹上疊黃瓜。
老白還不滿意,用爪子把齊唯疊上去的黃瓜扒拉掉。
安也笑, 倒酒的時候略過了遲拓。
遲拓拿著空酒杯發呆。
“你別喝了。”安也去廚房給遲拓拿了瓶牛奶在微波爐裡熱了下丟給他, “我覺得你快猝死了。”
遲拓笑笑, 喝了口奶。
確實快了。
這一路過來他都沒表現出有什麼異常, 說話聊天都是以前的樣子, 可安也應該還是看出來了, 連王珊珊的事情都沒有問得太仔細, 車上就給他塞了個眼罩, 到家又給他熱牛奶。
這世上不是隻有安也會看出他有什麼不對勁,但是隻有安也, 在發現他不對勁後不會讓他一個人回去休息,她得盯著他,生怕他一個人出什麼事。
遲拓低頭,又喝了一口奶,咽下了心底翻湧上來的酸澀和柔軟。
安也就坐在他旁邊,半邊身體貼著。
她不避嫌。
心裡有鬼的人才會避嫌,比如他。
齊唯拍著茶幾讓大家舉杯,看到遲拓手裡的奶瓶臉歪了一下但是也沒多說什麼,她暫時放棄研究這兩位青梅竹馬的關系,剛才車上試探了一下發現安也自己也亂著,她就決定不管了。
安也是那種腦子很清醒的人,真理清楚了自然會跟她說。
今天不談工作,聊天內容就天馬行空,大部分是齊唯找話頭,蘭一芳很配合,這小姑娘平時怯生生的,酒量居然非常好,看得出來是會喝酒的,整桌人就她一個人是在認真喝酒吃龍蝦。
安也得保持體重,吃了兩個清蒸小龍蝦,之後就隻能啃黃瓜,啃兩口就剝點清蒸龍蝦和螃蟹喂老白。
齊唯在暢想未來,有工作室的未來,也有她自己的。
天馬行空的,大部分時候安也都不接話,偶爾說得離譜了,安也會用黃瓜頭砸齊唯。
她在其他人前,話少的像遲拓。
遲拓又喝了一口牛奶,有點難受。
她這幾年,很多地方和他越來越像,他學過一陣子心理專業,這種心理有很多種投射,但總結起來無非是逃避和對現狀不滿的某種自我保護。
或者還有一些事安也覺得自己承擔不了,所以學著用他的方法去承擔。
她當時試鏡林洛的時候就跟他說過,最害怕的時候她學了他的站姿。
學著學著,就變成了她自己。
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他的注視,扭頭看了他一眼,用嘴型問他怎麼了。
遲拓晃晃手裡還有半瓶的牛奶,回答:“涼了。”
安也:“……你自己不會用微波爐嗎!”
嘟囔著卻還是站起身,拿了他那半瓶牛奶去了廚房。
齊唯在啃螃蟹肉,斜斜看了遲拓一眼,笑笑沒說話。
蘭一芳看看遲拓又看看安也,想了想安也在車上說的話,起身給自己拿了一個麻辣小龍蝦。
遲拓這一頓基本沒怎麼吃,他仍然頭暈,並且在冒冷汗,不過心率下去了,起碼猝死的風險小了不少。
安也熱牛奶的功夫還給去拆了一盒半熟芝士,給遲拓拿的那個也熱過了,裡頭芝士很軟也很香。
遲拓吃得很慢,聽她們聊天,感覺安也拿了個抱枕塞在他腰下頭。
這是真的發現他不對勁但是並沒有逼著他去休息。
他喜歡這樣,回家太冷清了。
酒過三巡,聊的就都是私事了,蘭一芳開始聊自己老家弟弟的婚事,說彩禮貴,她還得再多攢錢,又說安也給她的工資有點高,她都不敢跟她爸媽說實話。
安也對蘭一芳最後那個改變很驚喜,給蘭一芳塞了一個大閘蟹。
齊唯也開始聊她那個剛剛出道就被嚴萬搞到退圈的藝人,其實說起來很簡單粗暴,大概就是齊唯剛入圈一腔熱情,帶著她覺得一定能一飛衝天的藝人上選秀節目,準備得非常充分,結果選曲和當時還在新人時期的清澤撞了,嚴萬那時候已經盯上清澤,選秀節目裡也有幻晝的投資,他出頭讓齊唯換曲目,齊唯怎麼可能會肯,於是那新人在選秀節目裡頭被一剪梅了。
再後來,齊唯還不死心,帶著那藝人又去上了別的綜藝。
嚴萬這人現在會被眾人回踩是有原因的,他當時正帶著安也做綜藝,居然在看到那個藝人的名字的時候,順手就跟導演說,這新人得罪了幻晝。
連著兩次,最後那次還拉上了幻晝。
一個本來就隻有夢想沒有任何背景的新人,就這樣連出頭都沒有出頭,就查無此人了。
這是齊唯最遺憾的事,也是促成了齊唯成為今天的齊唯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