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是有點怕的。
那天進度太快了,再來一次他絕對剎不住車。
“睡醒了再過來。”安也叮囑,掛電話前又開始和自己打架,這次是情感佔了上風,於是她掛電話前說,“快點回來,我想你了。”
遲拓那邊一直沒掛電話,安靜了很久很久,才笑著應了一聲:“嗯。”
蘭一芳在旁邊嗑得滿臉褶子。
安也掛了電話就安靜的坐在車上卸妝,又提前收工了,她有點無所事事。
這個戀愛對她的影響是很積極的,安也能感覺到,有些不同在每天的日出日落裡一點點變化,她以前拍這種戲不會那麼輕松出戲,這次對著鏡子卸掉阿琳露出安也的時候,她心裡居然是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的。
那種努力工作終於下班的感覺,而不是沉浸戲中的眷戀。
還有一些其他的,看起來和談戀愛沒有任何關系的改變。
她昨天開始拿回了自己的社交賬號,打算一周發兩三條日常,片場的,或者一些自己拍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楊醫生建議她可以多看看粉絲評論,好的壞的都接觸一下,那是她作為安也這個明星碰觸到的真實世界,楊醫生說她可以嘗試去感受評論對於安也這個人產生的情感。
楊醫生的談話重點一直沒變過,他在讓安也感受自己,交談的時候會停留很長時間讓她自己去體會情緒,那些委屈的恐懼的或者絕望的,他幫她找出來,然後引導她自己去回憶這些情緒產生的原因。
安也也很配合楊醫生的治療,她不知道自己心裡的黑洞要什麼時候才能填補或者掩蓋,但是現在這種有點事情做每周都有個小任務的方式,讓她覺得安全。
所以她今天早上拍戲前發了一張早餐的照片,一個水煮蛋,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小碗裡頭。她隻發了圖沒有配字。
評論裡除了那些問她新電影什麼時候上,為什麼不發自拍的粉絲之外,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黑點,比如已經那麼瘦了還減肥這種價值觀導向會帶壞小孩,比如這個碗不便宜吧明星果然嬌嫩吃個水煮蛋都得讓助理給剝幹淨,還有一些算命的,拿著不知道從哪裡哪來的她的假八字說她會紅幾年命裡有什麼劫。
安也很認真的一條條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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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像在看別人的故事,不管是隨意的自拍被濾鏡八百米厚的粉絲們誇盛世美顏,還是精致修過的照片被黑粉們說臉垮了法令紋出來了平時不注意保養花期也太短了。
都沒有感覺。
直到現在,安也一條條翻看今天早上發的那個水煮蛋照片下面的評論,看到了一個ID,名字是曲項向天歌,他在她發完微博的一分鍾內發了一條寶寶開開心心[筆芯筆芯]配了一張她的劇照圖,下面是一水兒的粉絲頂上去的姐姐親親老婆我想你之類的控評。
安也瞪著這個ID,點進他主頁。
頭像是她拍林洛時期的劇照,少女坐在菜市場裡低頭殺魚的樣子。
置頂是一條長微博,寫了她的演戲履歷,列了待播作品。
幾乎每天十條左右的微博,都是她,她的照片,配一些很粉絲的話,看起來和所有粉絲號一樣。
安也又點開了自己其他的以前幻晝宣發幫她發的微博。
幾乎每條下面都有這個id,隻是可能今天他發的照片比較新,被頂在第一頁被安也看到了。
安也看了眼時間,遲拓現在估計在和客戶開會。
她默默的又點到了自己微博下面其他熱評的主頁,那個曲項向天歌和他們真的沒有任何不同,隻是他每條下面都有個[筆芯筆芯],以及,每條發的字數都是三的倍數。
將近九年的老粉,最早的一條微博上面寫著“幸會,小小林洛。”[筆芯筆芯]
安也鎖屏,把手機丟到了桌子上。
眼淚有些控制不住,蘭一芳又慌的頭發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沒事。”安也聽到自己說,“跟陳師傅說一聲,我今天晚上回去睡。”
她想他了。
這個傻子從幸會開始,說得最多的就是寶寶天天開心,寶寶開開心心,寶寶永遠開心。
執念一樣,在她每一條微博下面出現。
整整九年。
第七十九章
白港市九院的拍攝合同早就已經到期, 他們這次重新開機選了個別的城市的醫院補拍內景,離白港市很遠,開車得四個多小時,安也明天白天第一場戲是十一點, 如果回去, 她就得五點多就起床,十點前到片場化妝什麼的。
現在都下午四點多了, 很折騰。
但蘭一芳動作非常迅速, 十五分鍾以後就已經全部收拾好把安也送上了那輛保姆車。
“齊姐說小區前面有記者蹲。”上車後蘭一芳跟陳師傅說, “我們從後面繞一圈直接去停車場,把安老師送上去我們就把車子開走, 免得被記者拍。”
安也坐在後座戴著眼罩補眠。
蘭一芳成長得很快, 現在這類事情已經不需要她和齊唯特地叮囑了。
這種周圍人向上流動的氣場會讓人感覺愉悅,會覺得她頭也不回決絕地逃出幻晝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也會讓她覺得自己剛才回白港的衝動行為並沒有什麼錯。
其實是不太好的,幻晝那邊盯她盯得很緊,她這段時間都在劇組,遲拓偶爾探班也都是和齊唯一起來的,楊正誼劇組管理嚴格很少能有外人混進來, 也不會有所謂的工作人員外泄, 所以安也和遲拓已經在一起這件事目前還瞞得很嚴實。
但是出去就不一定了。
她如果在幻晝做出這樣的行為, 嚴萬能把她半路截停, 接下來就是王珊珊的奪命連環扣。
但是現在, 齊唯很支持, 她說她連續拍了一個月了是該回去休息休息, 就是不要和遲拓一起出門, 散步什麼的就別想了。
“就在家呆著,真有什麼事必須得一起出門就給我打電話。”
“窗簾拉好。”
齊唯就交代了這兩句。
和以前幻晝完全不一樣的工作風格, 莫名地讓安也有了一種她確實就是下班了的感覺,這一刻她什麼角色都不用扮演,她就是她自己。
她想男朋友了,所以下班以後來回九個小時隻為了跑去見一面。
特別不理智特別不靠譜。
像熱戀一樣。
***
白港機場離遲拓家有一個半小時車程,遲拓走之前車子停在機場,開回家已經半夜一點多。
他想這段時間辛苦一下把工作都提前做了,之後安也電影殺青再加上那個綜藝節目,他得挪騰出起碼十天的假期。
老袁作為個合格的資本家,把他錄綜藝的時間算到年假裡頭了,為了安撫他,這次錄綜藝的事情被當成了特殊項目,給他發了兩萬塊不倫不類的特殊項目獎。
遲拓沒什麼意見。
就是在盤算著安也不拍戲也不錄綜藝的時候,他估計得請事假才能帶安也出去玩幾天。
他很想帶安也去旅遊,他們認識了一輩子,除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學校組織的參觀博物館,都沒有離開過望城出去玩過。
隻可惜他們倆第一次出遊就得被鏡頭記錄下來,他看過齊唯寫的方案,一百多頁的PPT,七八個公關預案,那哪裡是旅遊,那根本就是諜戰。
家裡客廳的燈帶開著,安也有一雙球鞋也放在玄關。
遲拓頓了下。
老白這幾天都是小幺來喂的,早晚來一次,走的時候忘記關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鞋子怎麼回事?
安也這兩天回來過?
她也沒跟自己說啊。
遲拓脫鞋進屋,客廳空蕩蕩的,安也房間門開著,裡頭也沒人。
遲拓先扯掉領帶。
一個人住慣了,安也雖說是搬過來了,但是除了元宵那兩天楊正誼改劇本住了兩晚,其他時間都在劇組裡,他其實還沒有什麼一起住的實感。
所以一些習慣也就沒改。
比如累狠了就一邊走一邊脫衣服,除了外套和西裝丟玄關衣架上,其他東西都團在手裡,經過洗衣機的時候順手就塞進去了。
所以全黑的好,都不用分顏色直接就能洗。
他心不在焉,手裡還拿著手機給安也發了個我到了的微信,看老白在貓爬架上眼巴巴的盯著他,他嘆了口氣上繳了自己的手機塞到這貨的肚子下面。
進臥室的時候他全身上下已經隻剩條內褲。
遲拓握著門把手在直接躺平還是去浴室泡個澡中間猶豫了兩秒鍾,想到飛機上那個衝他吹鼻涕泡的人類幼崽,他默了默,徑直去了浴室。
燈都沒開。
推開浴室門之前,他聽到一聲很輕的床墊發出來的聲音。
遲拓手頓住。
上一次光溜溜在安也面前蹦跶五分鍾的死亡畫面在他腦子裡跑馬燈一樣跑過,他僵直著身體,迅速回頭。
他睡眠不好,所以臥室弄得很黑,他站在那裡站了一分鍾才勉強能看到房間裡的輪廓,他床上有人,蓋著他的被子,抱著他的枕頭,四仰八叉睡得正熟。
遲拓:“……”
首先,床上這人肯定是安也,因為他已經從輪廓上很清晰的看到了她打死都不會換的睡衣套裝——吊帶和熱褲。
其次,她這是什麼情況。
遲拓第一個反應是嗜睡症發作,但是他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她又發作的信息,她真發作了離不開人,沒道理家裡除了她就沒別人了。
最後,他隻穿了一條內褲,而他所有的居家服都得打開衣櫃,然後安也弄不好就醒了。
遲拓:“……”
她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暴露狂。
兩次了!
還都是他困得腦子裡面都是空白的情況下。
他發誓以後回家絕對不脫衣服,襯衫西裝褲焊死在身上,用皮帶打個死結。
他就這樣穿著內褲拉著浴室門把手糾結了兩分鍾,最後聽到安也在床上翻了個身,他非常慫包地瞬間閃進浴室,關上門。
太著急了,所以關門聲在深夜裡有些清脆。
遲拓:“……”
“遲拓?”安也迷迷糊糊的聲音,帶著啞,“你回來了?”
“嗯。”遲拓深呼吸了兩下才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