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人可以依靠,你這病治不好的,要是因為精神問題垮掉了,我總得給你鋪好後路,要不然你年紀輕輕就沒收入了後面的日子要怎麼過?我哪一點不是為了你著想的,我做錯了嗎?”
“我做錯了嗎?”
“需要你恨我恨成這樣?巴不得我去死?!”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離開幻晝那麼大的公司,又要自己成立工作室,你一個隻會演戲還動不動就睡著的人能做老板?朝不保夕的,我多想一步,把錢拿出來理財保值有什麼不對?”
“我犧牲工作,犧牲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那麼大,你就這樣報答我?”
“我是你媽媽!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別忘了!別人靠近你都是有原因的,隻有我不會害你!”
王珊珊最後那兩句話是嘶吼出來的,有些浮腫的臉龐帶著強烈的恐懼和恨意。
所以,遲拓沒把這件事告訴她。
因為,遲拓也不知道面對這樣的王珊珊,她應該怎麼辦。
“我隻是來要個電話號碼。”安也選擇了自己選了十年的逃避,“沒有別的事,你繼續睡吧。”
她起身就要走。
王珊珊一個枕頭丟過來,砸到安也的後腦勺。
安也站著不動了。
王珊珊喘著粗氣也不動了。
安也覺得,這幾個月她真的是脫胎換骨了,她居然沒有掉頭就走,她甚至還想回頭跟她媽媽說兩句。
“家裡有雪糕嗎?”安也轉身,看著王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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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珊珊披頭散發,沒有化妝的臉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還是比同齡人年輕,她臉上憤怒的表情因為安也這句話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想吃雪糕。”安也看著王珊珊。
王珊珊:“……”
她臉上肌肉抖動了一下,問:“什麼?”
“我想吃雪糕,想吃漢堡,想喝可樂。”安也語氣一直都很平靜,“小時候你做的梅幹菜扣肉也很好吃,但是我後來再也沒有吃到過了。”
“你是我媽媽,但是我說我想吃雪糕,你從來沒有點頭說過好。”
“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是臍帶已經剪掉了,我是一個獨立的人。”
“我從來沒有想把你關進去。”
“但是你時時刻刻都想把我綁在床上,你不是在為我著想,你隻是不希望我們變窮。”
王珊珊瞪著她:“不希望變窮不對嗎?你不是沒能力賺錢,我想讓你多賺點對未來有個保障不對嗎?”
“媽媽。”安也沒回答王珊珊的質問,隻是說,“我真的很想吃一根雪糕,你買給我的,不會一邊吃一邊罵我的雪糕。”
王珊珊抖著嘴唇。
她覺得女兒又犯病了,又覺得她剛才那聲媽媽讓她心有一瞬間的絞痛。
她記憶裡,她懂事聽話的女兒是不會跟她索要雪糕的。
這樣的認知又讓王珊珊有些恐懼,覺得安也不再是她知道的樣子,她不再懂自己的女兒。
抓不住了。
安也看著王珊珊,看著她恐懼憤怒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
“遲拓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安也臉上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語氣卻軟了下來,“他不會害你。”
“放屁。”王珊珊突然湧上來的心虛被遲拓這個名字觸到,又燃起了怒意,“也就你這個傻子會相信一個十年都沒碰面的人,你要不是有點錢還有點樣子,你看看他還會不會一回來就巴著你。”
“還官宣戀愛。”王珊珊冷笑,“我跟你說,我就等著你哭著回來找我!你睜開眼睛看看,這世界是不是就圍著你轉的,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長輩們的話你是一句都不聽,你後頭還有苦頭吃我告訴你!”
安也盯著又開始猙獰起來的王珊珊,覺得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心軟有些可笑。
“我能吃什麼苦頭呢?”安也像是自嘲也像是自言自語,“總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連根雪糕都得想十幾年。”
王珊珊張著嘴,第一次發現,她對著自己的女兒無話可說。
她什麼時候走得那麼遠的,遠得哪怕面對面說話,都像隔著萬重山。
***
安也回望城的家總共用了不到四十分鍾,齊唯溜記者都還沒溜回來,蘭一芳在地下車庫把車子開出來,悄咪咪的接上安也。
下一站,就是白港機場。
安也套上耳罩,給遲拓發了條消息。
小鵝:【我想吃雪糕。】
他那邊應該一直在忙,消息過了十幾分鍾才回過來。
遲拓:【圖片】
遲拓:【要哪種?辦公室樓下小賣部隻有這些,再高級點的今天可能沒時間去買,我給你叫跑腿。】
琳琅滿目的十幾種。
小鵝:【綠色的脆皮,上面有彩色的巧克力豆,我不知道牌子。】
遲拓:【這裡好像沒有,我先找找,買到就直接放家裡冰箱,你晚上回來就能吃到了。】
小鵝:【我晚上不回來呢~】
遲拓:【……這波浪線是想氣死誰?】
小鵝:【~~~】
小鵝:【你先找著,不急,等我回來吃。】
遲拓:【真的不回來了?】
小鵝:【反正你今天肯定得在律所加班了,你這兩天先忙工作,我好了會去找你的。】
遲拓:【我會睡不著的。】
小鵝:【昨天我在你也沒睡啊,你連床上都沒去,就窩在沙發上呢~】
遲拓:【……對不起】
小鵝:【過兩天再原諒你.jpg】
遲拓回了個哭唧唧的表情包,安也笑笑,沒有再回過去。
中午遲拓發了個泡面的圖,下面又是哭唧唧的表情包,他說他隻有一雙方便筷,中午用一根吃泡面,晚上用另一根。
也沒提為什麼律所隻有泡面。
安也想,大概是因為他不想跟其他人一起吃。
所以安也在晚飯前叫了個外賣送到他們律所,除了給他們小組成員的,還給遲拓單獨打包了一份,送了十雙筷子。遲拓打了個電話過來,對於她看起來根本沒生氣卻打死不回家的行為表示萬分不理解。
安也硬著心腸不理他。
她不能讓遲拓知道她會去新加坡,這個人的表達方式很有問題,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和她實際上去看的東西,肯定不是一回事。
她不想再被帶到溝裡去了。
更何況,她也應該去看看張柔,她在國內鬧出那麼大動靜,把人兒子拐過來就不打算還回去,她總得去面對面的說一聲。
其實,安也還覺得有點割裂,他在電話裡撒嬌黏人的樣子,和現在各大媒體頭版頭條腥風血雨的幕後操盤手,很難聯系在一起。
卻也很吸引人。
安也在想,她似乎是說了兩個人試一試之後,對遲拓的感情才開始一點點變質的。
一直到現在,她才有那種跟他打完電話心情就會飛揚起來的甜蜜感覺。
很陌生。
所以安也拍了個窗戶裡自己在機場等登機的倒影,放在了生活那個相冊裡。
飛機是晚上十點多的。
齊唯一直在她旁邊叨叨叨:“這次隻能讓小蘭陪著你,我這邊抽不開身。”
“到了那邊會有其他公司的地陪和安保接應,進出都用車,住宿我都給你弄好了,就在遲拓他家附近的一個小獨幢,鑰匙放在你隨身包的小袋子裡。你記得一直戴著口罩帽子,別覺得自己出了國就沒人認得出來了,新加坡那邊中國人很多。”
“你隻有三天時間,再多我這邊瞞不住,你也知道遲律這個人,真發起脾氣我還是很害怕的。”
安也棒球帽的帽檐壓得很低,戴著口罩和黑框大眼鏡。
這種不用喊人過來拍機場街拍的私人行程,她穿得就跟遲拓似的,一身黑。
“說起來你怎麼會有遲律在新加坡的住址的,你不是說之前一直沒怎麼聯絡嗎?”
“他郵件裡留的。”安也說得簡單。
那五年,遲拓生怕他們真的失聯,他在新加坡的住址電話他舅舅的面店,他在加拿大的住址電話和導師電話都留過。
蛛絲馬跡都有,隻是她之前顧不上。
今天在王珊珊這裡拿到張柔的電話,就基本把遲拓這十年的行蹤都能串起來了。
“我進去了。”安也在出關安檢的入口衝齊唯揮揮手。
齊唯也衝她揮揮手。
身後跟著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蘭一芳。
第九十七章
臨時買的機票時間不友好, 晚上十點五十起飛,飛行六個小時,落地凌晨五點,完美錯過了遲拓十二點多發的晚安消息, 還有幾個遲拓的未接電話。
安也想了想, 還是在凌晨五點給遲拓發了條消息。
小鵝:【我剛到酒店,休息下就去幹活了。】
微信瞬間正在輸入, 安也眯了眯眼。
小鵝:【你還沒睡?】
遲拓:【我怎麼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