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少景抖著手拿起嫁妝清單才知曉,這些都是陳叔辭世前為我準備的嫁妝。


我猛地捂住嘴,眼淚哗哗落。


我曾提起自己雙親已故,未曾想陳叔便以父親的身份為我備嫁。


21.


家有喪事,我和陳少景都不願考慮婚事。


隻是他總會在吃ẗũ₎飯時紅著眼睛說虧欠我,而我也總是搖搖頭。


時間走得非常快,春季伊始陳少景去了杭州.


他開始了飛行學習,而我艱難發展民族藥業。


洋人打壓,陳家處處碰壁。


家業濃縮減半,若不是陳叔在世時累積的人脈,怕是接下來的一半也守不住。


即便如此,我還是拿錢在各地開了醫館救濟百姓。


這期間陳君屹與我關系愈發親密,開始跟著我認真學習看賬。


書房裡的角色變了。


站在那嚴厲指出錯誤的變成了我,而在一旁乖乖點頭的變成了君屹。


暑期之時,消失許久的文君姐忽然出現在了陳家。


我震驚地看著她空蕩蕩的左袖,聽見她疲乏的聲音響起:「序秋,組織批準你了。我來這有一事與你商榷,我們需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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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交談了整個上午,彼此都沒敢提起敏清。


送走文君姐後,我呆坐在樹蔭下大半天,終於做出了與洋人合作的決定。


洋人緊密監視,我無法送藥。


如若合作,漸漸打消他們警惕,也許還能有所貢獻。


但我始終過不去心裡陳叔這一坎,隻能給陳少景寫信。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不僅同意了我的想法,還說:「時局不同,爹不會責怪大義之人。」


回信上的鋼筆墨水滲透了紙張,我想他也很煎熬。


22.


春去秋來,一年慢慢地到了尾巴。


我一決定與洋人合作,生意環境立馬變好。


陳家家業短時間內就恢復了以前的規模,甚至越來越大。


孫二哥原本就跟著我跑外地,現在更是成了我為前線送藥的得力助手。


白日裡我親自收藥材、去碼頭監工收貨,悄悄命一批人走水路送藥。


晚上更是去弄堂裡開的補習班教讀書。


這些人都是遠離家鄉,或者家裡困苦的青少年。


而我是未來穿來的大學生,學到的知識遠比這些深淵裡掙扎的小孩多。


我所能做的,就是創造最好的環境來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們。


無論是數理還是外語,雖不過寥寥數人,但我相信他們或多或少會改變這個時代。


少景訓練繁忙,沒時間回家。


於是我隻能和他信箋聯絡,一來一回足以塞滿好幾個木箱。


而今日的信,我卻寫得分外沉重艱難。


就在前日,傅聿自殺了。


他暗殺許家小公子無果,投河自盡了。


我看著那報紙沉默地說不出任何話來。


也許這幾百天來,他隻有投河那天活得最為恣意。


我寄出信後,躲著人在河邊燒了紙。


連帶著敏清的照片一齊燒了過去。


我哭著向他們保證,壞人會被抓盡。


1936 年 10 月,學有所成的陳少景回家探親了。


溫煦的陽光下,他笑著張開了臂膀。


我提著裙邊跑過去,第一次和他擁抱。


那場景被一邊偷笑的三弟拍了下來。


也是那日起,他開始自作主張開口稱我為「嫂嫂」。


陳少景沒在家裡待半月便又要回校。


他穿ŧů⁰著好看的制服,倚靠著門框誇我眼睛好看。


我福至心靈,笑著說:「我昨日做了個夢。」


他抬手摸了摸我腦袋,捧場地問:「做了什麼夢?」


「我們贏了。」


半天,陳少景忽然很認真地問:「真的?」


我笑著點點頭。


「我從不騙你。」


23.


學校催得緊,陳少景又離開了。


這偌大的院子隻剩下我和君屹。


可隨著日子的推進我心裡越發害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麼。


果不其然,事變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


我在日歷上又勾下一圈。


一張張日歷紙被我圈滿,時間翻到了 1937 年。


戰火紛飛,在那群哭喪著臉的孩子面前。


我迫不得已地關上了補習班的門。


他們眼含淚水看著我,心切地說:「序秋姐,我們還想讀書。我們想報國,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我沉默地看著他們凍紅的臉頰,想到了當時也是一個冬季。


這群人生著凍瘡,一聽見民間傳聞就背著布包來求學。


那種信任和渴望,是我最為觸動的。


我聽著外頭巡邏人偶爾迸發出的倭語,咬咬牙小聲承諾。


「姐保證你們一定會有書讀。」


於是我四處託人找關系,把陳叔留給我的嫁妝全部典賣。


在某天悄悄地把這群孩子全送出去留洋。


再後來。


冬季末,內戰熄停。


夏季初,被壓迫已久的國人再也忍不住了,添柴加油把民族的火燒到了最旺。


聽聞該訊息,君屹去了陳叔的靈牌前上香,跪了一整夜。


第二日早,他推開門央求我搬去租界裡。


我沉默許久,最終應了他。


不久,我們這一方小小土地也打響了戰爭。


陳少景的信也斷了,我日日夜夜盼。


最終盼來的卻是他犧牲的消息。


那日他師弟想法子來了租界。


我看著他悲痛難忍的神色,心裡猛然慌張起來。


「少景兄於前兩日升空迎戰,失勢殉國。」


「這是他的遺書和遺物,請序秋姐節哀!」


他深深鞠躬。


將那幾件疊好的衣服遞來,又交給我一張薄薄的信封。


巨大的悲傷湧來,以至於我現下哭不出來。


我不可置信地拆開那封信。


上邊寫著短短八個字:「少景無憾,唯憂序秋。」


24.


那股無力感湧來,我猛地倒在凳子上。


我捂住嘴,開始崩潰地落淚。


淚水打湿了信紙,我聞著那衣服上熟悉的皂香味,小聲質問:「ṭũ₅陳少景,你還未曾說過愛我。」


我們的感情太過於水到渠成。


甚至,誰都沒來得及對彼此說愛。


我送走師弟後,在小房間裡抱著他的遺物說了很多話。


我告訴他。


我看過天安門前升起的國旗。


我看過橘子洲頭屹立的雕像。


我看過高樓大廈,坐過飛機地軌。


我看過近百年後大好河山,看過百姓幸福的笑。


我從未騙過他,我們真的贏了。


陳少景總說喜歡我的眼睛,說它亮晶晶的和別人不一樣。


那現在我把眼睛送給他。


他如若在天有靈,應該好好聽。


君屹得知事情趕回來後,仿佛一夜長大。


而我卻生了一場很大的病,身體如山垮,再也好不起來了。


我活在盛世,卻一朝穿越回亂世。


我會惋惜會恨會痛苦,但我始終跟這個時代有裂縫。


我不屬於它。


短短三年裡我親自送走了摯友、至親,但當摯愛也消失時,我徹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和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系。


25.


我的生活又平淡了起來。


除了想法子躲倭人、送物資,就是看賬。


最近有別家公子哥很欣賞我,想邀請我參加共進晚餐。


但我拒絕了。


他誠意滿滿地各處等我,總是能提出新理由邀請我和他一起。


那日君屹扯了扯嘴角說:「姐,未嘗不可考慮。」


我動作一頓,第一次朝他發了大火。


「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兄長?」


結果他沉默片刻繼續說:「這便是 36 年 10 月二哥回家之時交代與我的話,二哥說若有朝一日他殉國,序秋姐新愛之人就是我的親哥。」


我愣住了,拼命忍住淚水,搖頭拒絕。


「不要,我誰也不要。」


我隻要我的陳少景。


我趁著還能跑能跳,把所有東西都交代給了君屹。


他得接手陳家的所有公司。


我還重新規劃了好幾條送物資的路線,讓他保證不能貪生怕死,會為此負責一生。


到後來,我隻能坐在輪椅上參會。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醫生說我捱不到 1942 年的春天。


我也要離開了。


床榻上,我虛弱地看著滿眼淚水的君屹,小聲說:「吾輩當自強。」


就在此刻,我忽然理解了陳叔當年說的話。


於是我猶如回光返照,費勁地看著已然能接過重任的君屹,在他手上也寫下了那二字。


我說的是。


「莫怕。」


26.


林序秋去世以後,陳君屹接過了陳家家業的重擔。


在孫二哥的協助下,一年又一年地為前線送物資。


局面也終於有所好轉。


後來的某天,他見到了幼時見過的丁家大小姐。


丁文君和他記憶裡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許多年以前,他被陳靖和抱在懷裡聽文君姐講故事聽。


話本子裡的巾幗英雄英姿颯爽,她意氣風發地說她以後也會成為這樣的人。


而如今陳君屹想,她應該是做到了。


她左手斷臂、雙眼失明,隻是不復少年意氣。


陳君屹和她寒暄一番,提出想把組織裡長兄和二嫂的遺物稍微帶走一些。


經領導者批準,丁文君整理了二人的申請書遞給他。


陳君屹默默地看著她遞錯的方向,不動聲色地換位置接過丁文君遞來的材料,


在她走之時,陳君屹叫住了她。


他撿起地上那塊帶有長兄照片的懷表,細心地塞入丁文君的口袋裡。


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


溫聲喚了句:「長嫂。」


丁文君愣了下,急忙應了聲:「欸,好,三弟好。」


她被推回房間的路上一直默默流淚。


而陳君屹也終於有了勇氣收拾家裡關於林序秋的所有東西。


他看見了林序秋和陳少景的信,發現二人在那幾年裡很是關懷自己。


林序秋經常說自己又高了些,比她都高了半個頭。


而陳少景也會耐心地告訴她,航校裡發生了什麼趣事。


他還看見了一張畫了圖的信紙。


那是林序秋用紅色和黃色顏料畫的一副旗幟,紅底黃星。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隻知道它很好看。


收拾好長兄的資料後,陳君屹又翻開了林序秋的申請書。


他聊有興趣地看著,卻在加入組織的理由那震驚地放大了雙眼。


他呼吸急促地看著那兩行話,上頭寫著。


「1945 年 8 月 15 日,倭國宣布無條件投降。」


「1949 年 10 月 1 日,新中國成立。」


27.


「1992 年。時年 73 歲的陳君屹於家中去世。據其家屬說,陳老是在樹蔭下的藤椅上含笑辭世。去世前,他手裡緊攥著ƭú⁷開國大典時的日記本。上邊寫著:黎明撕碎長夜,普天同慶。」


大學課堂裡,近代史老師念著屏幕上的資料,感慨了一番。


眾學生聽見她感慨的話開始互相討論。


唯有最角落裡的林序秋,看著那幾行字已經是淚流滿面。


(正文完)


 


【番外】


陳少景視角:


我十四歲時長兄犧牲。


那日起,我便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


周遭的百姓活得還是亂糟糟的,兄長的死沒有帶來任何改變。


1934 年,我十八歲。


那年夏天我在女校門口見到了一個姑娘。


她眼睛很好看,跟別人都不一樣。


他們都灰撲撲的,隻有她的眼睛很明亮。


她對著丁敏清笑,笑得我晃了神。


即使上次把她整蠱得哭著走,但她還是要來當我的家教老師。


有意思。


她來的那天我把她淋成了落湯雞,但她沒有走,反而轉身對我介紹了她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叫什麼。


林序秋,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那時我還不知道,往後的我會有多喜歡這個姑娘。


懷德講堂裡,她反駁了寧二的話。


我知道她那話也是對我說的,所以我聽進去了。


後來的遊行,我鬼使神差地去了。


我往日裡聽說遊行的學生容易被抓,我莫名不想她受傷。


所以我去,我爹也一定會保人。


那天我爹找她說話,我急得不行。


我怕他說一些不好的話來。


後來我去質問他,結果我爹說他要培養她。


他還話裡有話地跟我說,隻有優秀的人才能配上林序秋。


我爹說得對,於是我答應了去北平進修的要求。


後來丁家出事,我跟我爹徹夜長談,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洋人施壓的那幾天,我爹決定把序秋派去蘇州。


這樣好歹不重走丁家的路。


後來陳家變了天,我也決定去航校。


那些枯燥痛苦的訓練日裡,隻有她給我寫的信才能撫慰我心。


她喜歡對我碎碎念,還跟我說她做了什麼夢,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旗幟。


後來君屹把他拍的照寄給了我。


照片上的她笑得極好看,我便到處炫耀。


李淮學弟打趣我,故意指著照片問她是誰。


我沉默半天,認真回他。


她是林序秋,也是我陳少景的愛妻。


後來我把它塞進了胸前的口袋裡。


1937 年,民族存亡之秋也。


我作為空軍,升空迎戰。


坐上飛機前,我意識到這會是條有去無回的路。


可我覺得,無上光榮。


失勢衝向敵機時,我滿腦子竟然都是那日她跑向我的模樣。


於是我掏出照片親吻上邊的序秋。


我笑了笑,輕聲說。


「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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