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盛侯爺家的嫡長女對吧?」
我嗫喏應「是。」
「別怕,盛夫人那邊我派人說了,她隻當你過來我這裡吃茶。我這裡隻有阿意的衣服,你姑且留在這,晚點衣服幹了,你換回去,我再命人送你回府。」
臨走時,她掖了掖我鬢間碎發,又讓人提了一盒點心給我。
「這個你也拿回去嘗嘗,若是喜歡,下次你入宮了,我再命人給你做,好不好?」
沈行意衝著我擠眉弄眼,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沈貴妃讓他送我去宮門口,算是賠禮道歉,他不情不願還是答應了。
我們沿著長長的宮道向宮門走去,夕陽西斜,將我們影子拉得很長。
他邊走邊踢著石頭子,我悶頭跟在他身後,冷不防地撞在他身上,才發現已經走到宮門口了。
我邁步準備出去,就聽見他叫我。
「喂,你怎麼像個木頭疙瘩?」
我愣住。
他撓了撓頭,「你聲音像阿姐一樣好聽,也應當像阿姐一樣,多多說話才是,成日悶著做什麼?」
「哦。」我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嘖了一聲,「你等我!」
說完,蹬蹬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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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所以,於是乖乖站在宮門口等他。
身後的太監們,有一部分追著他走了,一部分留在我身後照顧。
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見他滿頭是汗地跑了回來,兩手扣著,獻寶一樣舉在我面前。
「你看!」
見我不動,他又將手舉到我眼下。
我後知後覺地低下頭,貼近他的雙手,眼睛從他拇指露出的小縫裡看去。
他的手心裡,臥著一隻純白的蝴蝶,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像是綻放在他手心的花。
我看向他,雙眼雪亮。
「是蝴蝶!」
意識到自己高聲尖叫實在不成體統,我忙捂住自己的嘴,但眼裡的笑意卻是捂不住。
他見我笑了,十分開心,努努嘴,示意我伸手。
我伸出手,他溫熱的手心覆在我掌心之上。
我傻愣愣地看著蝴蝶開在了我的手心。
沈行意連忙雙手扣到我手上,想阻止蝴蝶逃跑,卻還是慢了一步。
蝴蝶貼著我的臉,施施然飛回了天空。
我順著蝴蝶的方向,看著它在夕陽下振翅而飛,飛過蔓草,飛過一叢花朵,飛過朱紅的宮牆,飛向明媚的夏日。
「真美啊!」我感嘆了一句。
回頭,看見一側的沈行意正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低頭道歉。
「對不起,我沒接住。」
他不自在的撇開視線:「下次你來,我再給你抓就是了。」
夕陽將他的小臉蛋曬的紅撲撲的,他酷酷地說:「你願意的話,往後夏天,我都給你抓蝴蝶。」
「一言為定。」我伸出手。
他與我拉鉤。
「一言為定」
沈行意說的折磨,並沒有實現。
他洗著洗著澡,便在浴桶中睡著了,伺候的下人怕他受寒,試探地叫了幾次都沒叫醒。
下人無奈,隻得給他擦了身子,又套了裡衣,才把人送回房裡。
這樣一番折騰,他都沒醒。
我不放心,隔一會兒便去試探他的鼻息,確定他真的活著,才松了口氣。
我命人備了水洗澡,洗完卻有些犯愁。
床被沈行意睡了,我不知道睡哪兒。就他那個討厭我的勁兒,我若睡在他旁邊,他明日醒了怕是少不得找我麻煩。
我皺著眉,吩咐挽月把小塌收拾一下,準備先將就一晚,等明天他睡醒,商量好和離事宜後,再拾捯住處也不遲。
左右府內賬簿和奴僕名冊都整理好了,隨時等著下個女主人交接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何況我也累極了,精神緊繃了一日,沾著枕頭便睡著了。
哪成想睡到半夜,莫名地便被一雙手鉗制住。我一向覺淺,瞬間嚇得心髒蹦蹦直跳。
本想叫沈行意,又怕他睡得那麼熟聽不見,大叫反倒害得他一起被殺。
正躊躇,就聽見頭頂壞笑。
「怎麼不去床上睡?」
我松了口氣,四肢又瞬間僵硬,不敢動彈,因為沈行意他竟然親了我的頭頂!!
「你……你幹嘛!」我結結巴巴地威脅他:「快,快放,放開我!」
沈行意笑得更得意,他伸手在我臉上摸了兩把,又揪了揪:「就不放。」
「快放開,不然我喊人了!」我低聲威脅。
「你蠢不蠢啊。」身後沈行意笑到身體發抖,我被他笑得雙頰緋紅。
「你笑什麼?我沒嚇你,你再不松手,我真的叫人來了!」
「別說叫人了,你今日便是叫了天王老子來,本將軍抱著自家夫人,也無人能管。」
我嫁過來是守寡的,人都沒死,婚事哪裡還作數!
我氣結,用力拍開了他放在我腰間的手,回頭怒視他。
「與你有婚約的是盛雲嵐,我,我是嫁進來守寡的!」
沈行意半蹲在塌邊,歪著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守寡有什麼意思,守著我這個大活人才快活呢。」
我氣得臉頰緋紅。
真是個混不吝!什麼渾話都往外說,我就不該和他說話!
我背過身,不理他。
他無賴地脫了鞋,擠進了小塌上,隔著薄被將我撈進懷裡。
細密的吻貼著我的發絲,一直親到脖頸,在我耳邊低聲喃呢。
「青青,我要娶得人,一直是你,從來都隻有你。」
他委屈巴巴,「我阿姐去傳召劉氏入宮,明明說的是你盛青嵐,可那劉氏狗膽包天,對外隻說嫡女與我議親,全不提是嫡長女。我一見就知道她這樣,就知道她一準要搞狸貓換太子的把戲。」
沈行意冷哼:「劉氏枝繁葉茂動不得,我隻得跪到姐夫面前,一直調令躲去了邊關。」
他在我耳邊撒嬌。
「青青,你知道西北有多冷嗎?我夜裡時常冷得睡不著,耳朵和手指稍不注意便生了凍瘡。我每每忍不下去的時候,都要想你。」
我被他說得臉一紅,連忙撇清關系。
「胡說,想我做什麼,我與你又無首尾,你不要壞我閨譽。」
他窩在我頸邊壞笑。
「你急什麼,誰說你和我有首尾了。」
沈行意一臉正色:「我睡不著的時候,是想你跟我說的話。你說我在京都裡鋤強扶弱是小狹義。俠之大者,應當為國為民。」
這話我確實說過的,那時他十六歲。
見天領著一群紈绔滿京都瞎混,街上有點什麼事,他們便要路見不平,搞得京都雞飛狗跳,京兆尹苦不堪言。
那次他們偏聽偏信,見一飯館老板驅趕乞兒,覺得老板狗眼看人低,便動手打了人,還砸了鋪子。
結果是那乞丐好吃懶做,飯館老板見他可憐,給了他灑掃的差事,但卻他隻想要飯。
老板怒其不爭,這才要驅趕乞丐,引發了後續的誤會。
這事鬧得挺大,十幾個紈绔都被抓進了班房,言官上書,務必嚴懲以正視聽。
一圈朝中重臣在御書房外跪了一排,腦袋往地上一磕,痛哭流涕悔過自己教子無方。
皇帝卻是笑著把眾臣勸了回去,隻說少年意氣不必上綱上線,關足五日漲漲教訓便是了。
侯府嫡庶子最喜歡跟著沈行意胡鬧,也被一起被抓了進去。
他們出獄那天,我和沈雲嵐跟隨劉氏一同去接,正巧碰見宮裡的張總管來接沈行意。
沈行意騎著馬,原本已經走了,見到盛雲嵐的車馬,又調轉馬頭。
他一邊與盛雲嵐說這話,一邊用眼睛瞟我。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著也許是因為我在這裡,他們不方便說話,著才惹他不快。
於是借口去給兄長買些吃食,便下了馬車。
沈行意卻是一把拉住了我,不讓我走。
我嚇了一跳,退後了一步。
他訕訕地收回了手,一向明亮的眼眸,黯淡無光。
「喂,榆木疙瘩。」他叫了我,卻不看我,低聲問道:「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我被他問得一愣,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若問心無愧,便沒錯,隻是不夠聰明。」
他落寞的眼裡恢復了幾分神採,偏頭看我,等我繼續說。
我知道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但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裡的話。
「你們行俠仗義,鋤強扶弱是好事,但終究是小俠小義。」我不敢看他,低聲說著,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俠之大者,當為國為民。」
沈行意楞了一下。
他摸摸鼻子,撇過臉。
「還不算太蠢。」
我正在回憶,就被沈行意咬著耳朵打斷了。
他輕咬著我的耳垂,不滿地問:「喂?盛青嵐,你有沒有在聽?」
我茫然的啊了一聲。
他恨恨地又咬了下我的耳垂,扳過我的身體,讓我與他相對而視。
我在漆黑的夜裡,看著他明亮的眼眸,沉溺其中,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緩。
「我說你別生氣,我找盛雲嵐都是為了見你。你那繼母黑心肝不肯放你出府,我便隻能借著找盛雲嵐的名頭見你。」
他憤憤。
「盛雲嵐那個蠢貨,好幾次都帶了你家幾個庶妹出門,把我氣得半死。」
他哼唧,下巴蹭了蹭我的頭頂。
「我本想轉身就走的,但又怕下次不好約她,隻得耐心聽她絮叨。好在後來我想了個好辦法。」他眉開眼笑。
「我故意跟她帶來的庶妹說話,不理她。她果然便不敢帶別人來了,隻帶你。」
「……」
難怪,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特別會襯託她呢。
「還有你那幾個兄弟也是煩人。」
他在我耳邊低聲抱怨:「每回我去你們府上想碰碰運氣見你一面,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他們拉著喝酒騎馬,十次有九次無功而返!」
「……」
又是禍水東引,又是暗度陳倉。
沈小將軍的兵法怕是都用在我們盛家了吧?
我被沈行意圈在懷裡,四周都是他的氣息。
他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發間眉梢,他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梁。
「幹嘛不說話?又變成榆木疙瘩了?」
我拉住他的手,握在手裡,看著他,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沈行意,別吵醒這個夢。」
他愣了一下,親吻掉我眼角滑落的淚珠,又將我垂下的一縷青絲與自己的一撮頭發綁到了一起,打了個死結。
「青青,這個美夢,我們一起做一輩子。」
我「嗯」了一聲,餘下的話,都被他熾熱的吻堵回了唇齒間。
「我愛你。」
「嗯。」
「不許說嗯,要說你也愛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