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心髒像是被人攥緊了,又松開,懸在心頭的死結就這樣脫落。


居然有人肯將我規劃進自己的人生,在所有人都丟下我之後。


我抱了滿懷的風,發尾飄散出自由的弧度:


「那麼,我們說好了。」


林懷楚伸臂,以極其近密的姿勢從後面攬住我。我們拉鉤後,他耍賴不松開我的手:


「約定好了,就不要再推開我,我會瘋掉的。」


我任由他握著,想起前生,偶然聽同學提起過,林懷楚大學出國後鬱鬱寡歡,很快退學回了國。


我們都不會重蹈覆轍了。


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我柔聲說:「不要怕,我們會考到一起,我們會有未來。」


可是離高考越近,我的左眼皮跳得越厲害。


高考前一天,我看過考場後,在小巷子裡被許綿綿堵住。


她用刀尖指向我的眼睛,手因瘋狂而戰慄:


「高考前一天啊,我和阿琛重生得還真是時候。葉憫心,你也重生了吧,是不是還妄想著改變一切?那我就再把你這雙透視眼戳瞎一次!」


什麼?她和宋琛也重生了?


17


刀尖離眼睛越來越近,我一步步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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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一點距離後,我猛然將許綿綿撲倒。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我奮力去奪刀子。


可許綿綿亢奮無比,力氣大得驚人。


她將我死死抵在身下,再次舉起尖刀對準我的眼睛。


刀子利落地捅過來,疼痛卻不像上輩子那麼劇烈。


睜開眼睛,我居ŧů⁻然看到宋琛用手接住了刀子。


許綿綿捅的這一下又急又狠,宋琛的傷口往外汩汩冒血。


她慌亂地爬過去查看:「阿琛……」


宋琛不理她,拉起我急切地問:


「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今天收拾了下,穿得比平日齊整些。


「憫心,你死之後,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床單上再也沒有你的氣息,遇到難關時再也沒有人站在我身前。」


許綿綿用衣擺擦著宋琛止不住的血:「阿琛,你和她說這些做什麼?我們才是一對啊。」


宋琛推開她,繼續對我說:


「前世的我,明明活在你的保護下,卻一直誤會你是想控制我。所以我厭倦你挑給我的衣物吃食,厭倦你的勸導,還以為隻要你死了我就能自由了。」


「可是憫心,我錯了,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再寵我一次?」


我冷冷地駁斥他:


「你做夢。宋琛,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從前,是我賤,一次次把殺我的刀放進你們的手裡。你不過是一個窩囊廢,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宋琛整個人像是要碎掉了。


這種時候,愛也變成了一種武器,隻不過這次我才是執銳的人。


我話還沒說完,耳邊忽而傳來重物落地聲。


巷子口,林懷楚高大的身形拖出長長的影子。


他喘著粗氣站在那兒,顯然是剛剛找我找得很急。


手機摔碎在一旁,他沒管。


林懷楚似乎好巧不巧地隻聽到了那句「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漆黑的眸子死寂一片,像一隻錐心刺骨的孤狼。


18


林懷楚目光冰寒,將宋琛一腳踹翻在地。


他的拳頭朝宋琛臉上砸去,半路卻變了方向。


砸向地面,鮮血橫流。


我心疼死了,眼淚幾乎瞬間落下,那可是明天要參加高考的手啊。


林懷楚悽惻地勾了勾唇,用流血的手擦去我的淚:


「心疼他?」


「別哭了。我不是把他好端端地還給你了嗎?」


還給我幹嗎!我要宋琛幹嗎!簡直解釋不清了……


我大腦飛速旋轉,到底該不該把重生的事情全部告訴林懷楚啊?


正猶豫著,林懷楚已經撿起手機,背影蕭索地獨自離開。


我趕忙追了上去,身後傳來許綿綿的威脅:「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跑出巷子,卻隻來得及看了一眼林懷楚家卡宴的尾氣。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滿腦子都是他受傷的眼神。


打定主意高考結束就把重生的事和盤託出。


正準備試試他的碎手機還能不能撥通,突然接到來電:


「嫂子,林哥喝了好多酒,手受傷了也不肯處理。誰勸也不聽,我這就派司機去接你。」


到林家別墅時,客廳裡倒著好幾個空酒瓶。


他兄弟問我:「嫂子,林哥說宋琛替你擋刀,你感動得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真假啊?」


我立刻否認。


他們正在打撲克,我加入後,透視著林懷楚的牌面,整手爛牌湊不出一個炸彈。


他手裡還剩最後一對小三時,我看了看自己的雙王炸和四個二,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要不起。」


亮牌時,眾人起哄:「還是嫂子會玩。」


接著他們開始搖骰子猜大小。


林懷楚的骰子盅裡是一點,我卻面不改色地說:「我猜大。」


當然是輸了,我選擇大冒險。


林懷楚睫毛顫了顫,聲音帶了點委屈:「哄我。」


19


有人起哄:「哥嫂,很榮幸成為你們 play 中的一環。」


我還不夠哄他嗎?


姐這雙前世賭石從無敗績、狂賺十個億的透視眼都用來哄他了。


林懷楚又拿起酒瓶猛灌。


這可是高考前一天啊!我們到底在幹嗎啊?


我心頭噌地火起,扇了林懷楚一耳光,絕望地流下眼淚: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約定?你不要我了嗎?」


林懷楚被打得偏過頭去。


我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到頭來一切還是被宋琛和許綿綿打亂了?


我再次高高舉起手。


他的兄弟們一個個站起來打圓場。


「嫂子,手下留臉啊!」


「林哥沒喝酒,白的是雪碧,紅的是可樂。他隻是想見你,想跟你說說話才騙你的。」


「實在生氣,你打另一邊,給林哥打對稱了。」


「嫂子嫂子,班主任說考前最後一天可以適當休息,我們才玩了半小時,這就回去復習。」


說完,所有人一溜煙跑了。


林懷楚抿著唇,再開口時空氣中都帶著醋味:


「打擾你們舊情復燃了,真是抱歉,還害得你都心疼哭了。」


我小心地牽過他的手,消毒後纏上紗布。


傷勢不重,還能用。


我這才松了口氣,解釋道:


「我心疼宋琛做什麼?我那是心疼你的手啊,你明天還要考試的。你來得遲沒聽全,我剛剛是在拒絕他。」


林懷楚將我帶入懷抱,力道很重,像是要把我揉碎在骨肉中。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痒痒的。


「憫心,我們是一類人,都想把喜歡的人妥帖地保護好。我對兄弟如此,你對朋友也如此。可我好痛苦,因為你守護的人從來不是我。」


我安撫地環住他的腰:「往後餘生,我隻守護你。」


他眼中重新匯聚起星光,孩子氣地問:


「什麼時候給我一個名分?」


我撫上他硬朗的下颌線,神秘道:


「在你絕對想不到的時候。」


20


考試很順利,我和林懷楚一起走出考點。


考點外,宋琛正捧著一束花安靜地等。


他外表端正,吸引來媒體採訪:


「小伙子,這是送女朋友的花嗎?」


「是的。」


宋琛點頭,將花捧到我面前。


記者趕緊將鏡頭轉向我,想要記錄下這一精彩瞬間。


我沒有接宋琛的花,踮腳親了下林懷楚的臉頰。


「林懷楚,我喜歡你。」Ţũ₎


然後對著鏡頭甜甜一笑,「這才是我男朋友,以後不要認錯啦。」


宋琛僵在原地。


林懷楚先是驚訝,反應過來後立刻擁住我,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


「這就是我絕對想不到的時候?喜歡刺激的,嗯?」


我莞爾,牽住他挽過來的手。


前生的所有因果已經徹底洗牌,我和心愛的人共有著未知的明天。


出成績後,我和林懷楚如願報考了同一所大學。


許綿綿和宋琛一樣,沒有參加高考。


她認定了我考高分是用透視眼作弊,舉報我抄襲前座的優等生。


可監控顯示我沒有異常行為,而且我的分數比前座更高,最終成了出鬧劇。


我讀了商科,遵循前世的軌跡靠賭石完成了原始積累,著手研究新的投資項目。


有天,我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看到了宋琛的身影,他在柏油路對面向我招手。


這場景太過熟悉,恍若回到上一世。


我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去宋琛他們的大學看望,聽到宋琛室友問他:


「那個沒文化的臭暴發戶不會是你女朋友吧?許綿綿哪裡不比她強啊?」


宋琛語速飛快地否定:「她不是。」


可此刻,我們卻發生了對調,與大學格格不入的外來客變成了宋琛。


21


宋琛來看望我,不提來意,自顧自地回憶起了童年:


「五歲那年,我們買不起五毛錢的汽水,連三毛錢的冰棍也買不起。你帶著我們摘野果子,你找野果子總是比我們快,後來才知是因為你有那樣一雙眼睛……」


他如痴如醉地陷入遐想,眼中染上溫馨的暖意,「有一次你從樹上摔下來,我背著你走了一路。那條路真的好短啊,如果能走一輩子該多好。」


宋琛像獻寶一樣地張開雙手攤在我面前,是一捧深紫色的野果子。


「我洗過了,不髒。」


我劈手拂開他的手掌:「滾啊。」


野果子滾落滿地,有的應聲裂開,有的染上泥土。


宋琛很珍惜地俯身尋了很久,一個不落地撿起來,送入口中。


他眯起眼睛,幸福地笑了:「甜的。」


宋琛最後問了我一句,「憫心,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


我彎彎唇角,諷刺道:


「我隻是一個沒文化的臭暴發戶啊,怎麼配得上你的擁抱?」


宋琛的眸子漸漸黯淡,直至如夜色般寂寥。


我ƭű̂ⁱ毫不留情地抽身離去。


一條柏油路,宛如壁壘分明的楚河漢界。


路對面,林懷楚長身而立,正等著我一起走向暮雪白頭。


22


過了幾天,我收到一通陌生來電。


接起來,竟然是許綿綿要約我見面,我當即準備掛斷。


許綿綿在另一端抽噎起來:


「憫心,阿琛死了,他戳瞎了自己的眼睛跳下了 20 樓。他爸媽都不管他,他在這個世界上無親無友,你能不能來送送他?」


我反問她:「許綿綿,前世我死,你們有沒有送我啊?送的時候是哭還是笑?」


那頭默了很久,她哽咽著開口:


「憫心,我們三個人從小玩到大,我一直都嫉妒你的領導地位。知道阿琛喜歡你後,我更害怕自己被你們排斥在外。起初我隻是勾引他,後來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如果早知道阿琛會這樣死去……我什麼都不爭了,我隻要他活著。憫心,你說我們既然能重生,還能不能回到小時候啊?」


她不知所措,我卻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沒過幾天,許綿綿抱著宋琛的骨灰從同一棟樓跳了下去。


我再也無從得知,前世我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導致他們也重生了。


我到底沒去送他們,五歲時的記憶卻失了控,喧囂著佔據腦海。


小小的宋琛被爸媽打得一身傷,許綿綿套著件不合身的破衣裳。


我帶他們鑽草叢、撲蜻蜓,在五歲的天空裡留下一連串笑聲。


彼時他們那麼髒, 卻那麼幹淨。


再抬首,野雲孤飛,去留無跡。


23


我的事業比前世順利很多, 剛畢業就和林懷楚領了證。


領證那天我提議:「最近我在練臂力, 試Ṱúₑ試看能不能抱起你。」


林懷楚興致很高地環住我的脖子。


我用盡全力公主抱, 明明他的長腿還拖在地上, 我卻一步一踉跄。


最後兩個人氣喘籲籲地在床上跌在一起,他翻身欺下,在我臉頰上落下一個個滾燙的吻。


「老婆,我隻是個不思進取的混不吝。能有今天,都是因為你的救贖。」


情話好甜,我笑著回吻他。


笑著笑著就迷惑起來, 救贖到底是什麼啊?


一直救贖著我的透視眼最近好像開始失靈了。


生意場上, 我透視不到競爭對手投標書上的數字,卻能穩穩地中標。


最後一次使用透視眼, 是在林懷楚求婚時,我看到他藏在西服口袋裡的鑽戒。


鑽戒閃了閃, 又透視不到了。


最後的閃爍, 像是透視眼在向我告別。


超能力、異能、金手指, 可令千萬人趨之若鹜。


可空有這些沒有知識,還是會走向一敗塗地。


而我能透視萬物, 卻看不透人心, 最終被害身死。


到頭來悔悟, 人心比萬物都易隱藏。


所以, 究竟什麼是救贖呢?


24


某天晚上, 林懷楚做了個噩夢。


他從身後把我納進臂彎,整個人哭得一抽一抽。


我被驚醒,急著回身抱他。


林懷楚卻禁錮住我,將頭抵在我後頸, 很快我的睡裙後領傳來湿意。


他說:「老婆,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做了個噩夢, 夢裡你到死都愛著宋琛。我渾渾噩噩地活在你不愛我的世界, 身旁都是不喜歡的女人, 趕都趕不走。我等了十多年,可你們婚姻幸福,你從來不屑於回頭看我一眼。於是,我徹夜虔誠跪地,祈禱你能永遠幸福。可你還是死了,被宋琛和許綿綿害死。他們在你的葬禮上惺惺作態,我發了狂, 開車撞死了他們。我被判了無期, 終我一生都在獄中思念你。」


這大概就是前世後來發生的事了吧。


我心痛得快要窒息了,上一世的林懷楚過得好苦。


我雙目空洞, 無意識地注視著窗外月色:


「懷楚,你說什麼是救贖啊?」


這似乎是個他深思熟慮過的命題,因為他馬上就給出了答案:


「救贖就是, 葉憫心肯愛林懷楚了。」


蟬鳴的夏夜,我們緊緊擁抱,吻去彼此的淚, 在洶湧的情潮裡相互佔有。


我終於想通了。


如果救贖注定由愛而生,那麼謝謝你。


林懷楚,你也救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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