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好,還是,不想要?」
他哀憐地看著我,聲音輕如嘆息。
「那你可要藏好。」
太子笑意深深:「若是被孤親手抓到把柄……」
「那可,由不得你了。」
5
我猛然睜開眼睛。
床前,燭火昏昏。
長公主坐在床沿,手裡轉著個玉扳指。
「醒了?」
我愣愣地看著長公主。
面前那張臉,和太子的臉漸漸重合。
察覺到我的視線,顧玄霜蹙眉。
「怎麼,喝酒把自己喝傻了?」
我撇開眼睛。
「喝著味道挺淺淡的……沒想到後勁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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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低低唔了聲。
「聽說你被人欺負了?」
我怔了一下,腦中警鈴狂響。
「區區一個沈家嫡女,也敢欺負到你頭上來?」
誰?
沈家嫡女……沈苑?
那個驕縱跋扈的黃衣少女?
我茫然地抬起頭。
要真說欺負,欺負我的不是太子嗎?
長公主瞧著我變幻莫測的臉色,將手中的玉扳指拋給我。
「出息。」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
「這是什麼?」
「本宮的信物。」
明滅燭光下,長公主的神情懶散。
「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欺負到你頭上……你大可以把這個給他們看看。」
我愣愣回復:「哦。」
「嗯哼。」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試探性地問道:「殿下……怎麼知道我被欺負了?」
長公主撐著下巴看我,眉眼散漫。
「自然是太子皇兄告訴本宮的。」
太子……
我想起醉暈之前那番曖昧不明的話,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那個……殿下。」
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要是太子欺負我,我也可以把這個玉扳指給他看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因為長公主愣了一下,旋即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就當我被盯得要發毛的時候,她輕飄飄地開口了。
「你可以試試。」
那一刻,她的神情竟有些真誠。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6
試一試,我自然沒有這個膽子。
長公主最近好像很忙,不知道在謀劃什麼,很久都沒見到人。
我心情鬱鬱,在府中當了一陣子的縮頭烏龜後,收到了顧雲熠的邀約。
我尋思著不如借機打探一下情況,於是欣然赴約。
隻不過赴約的地點,不太體面——在「醉香樓」,整個長安城最大的花樓。
我叫苦不迭,生怕被長公主發現,扒下一層皮來。
「阿昭怎麼這個表情?你以前不是最喜歡來這裡嗎?」
顧雲熠這人不緊不慢地搖著扇子,有種不顧我死活的美感。
我深吸一口氣,佯裝鎮定地開口。
「我既已尚公主,自然要潔身自好。」
顧雲熠低低唔了聲,明顯不信。
「不知顧兄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
我正色:「男人不自愛,就像爛葉菜。」
顧雲熠沉默了下,一扇柄敲在了我腦袋上。
就在這時——
廂房外一陣喧囂。
下一刻,門被人從暴力破開了。
「好哇,慕昭、顧雲熠——」
「你們居然背著兄弟來找樂子。」
寧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視線掃了一圈室內,然後一掀下擺,囂張地擠在我身邊。
「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他自來熟地斟酒:「有什麼是不能說給兄弟聽聽的?」
「慕昭說——」
顧雲熠幽幽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葉菜。」
寧闌一口酒嗆在喉嚨裡,咳得驚天動地。
……
我旁敲側擊,終於搞清楚了原主和顧雲熠的關系。
顧雲熠此人,生母淑妃早逝,外祖家敗落,是眾皇子中最不受寵的一個。
而原主,小時候陰差陽錯,成了這個最不受寵皇子的伴讀。
原主從小不學無術,不僅沒盡到伴讀的職責,還帶著他逃學玩樂,連帶著顧雲熠也挨了不少罰。
一來二去,竟也混成了好兄弟。
這個清冷寡言的皇子,漸漸被原主帶歪了。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長安城 F3。
「慕昭怎的連你我往事都忘了?」
顧雲熠靜靜地看著我,忽而垂眼斟酒。
我訕訕賠笑,自罰般端起面前的酒,想要一飲而盡。
「下次……再不會了。」
酒液剛沾湿嘴唇,手腕就被身側的寧闌截住。
「顧雲熠。」
寧闌分明還是笑著的,語氣卻透著冷。
顧雲熠抬眼看他,卻沒說話。
一時間,氣氛安靜得詭異。
「呃……那個。」
我嘗試打破眼下尷尬的局面,沒話找話。
「其實,我也不……」
我也不是不能喝。
話音未落,寧闌剜了我一眼。
我乖乖閉嘴,安靜如雞。
這人這才滿意地勾了一下唇角。
一揚手,酒液盡數潑在地上。
寧闌言簡意赅:「慕昭嬌氣得很,外面的酒還是少喝。」
顧雲熠點了點頭,沒說話。
下一刻,門被推開,長衣水袖的舞女魚貫而入。
顧雲熠笑得漫不經心:「既如此,那便不喝了。」
他朝我揚了揚下巴。
「這些美人,尋來可費了不少功夫——慕昭喜歡嗎?」
寧闌的面色變得一言難盡。
我驚恐地掃視過這些美人。
無他。
這些美人,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長相肖似長公主。
我目瞪口呆,心中警鈴狂響。
還沒來得及罵街,為首的美人已經翩然坐在我大腿上。
玉指捻著顆葡萄,傾身往我嘴裡喂。
我求助般轉頭去尋寧闌,發現他也被幾個舞女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眼看著那顆葡萄離我的嘴唇越來越近,我緊咬牙關,半個身子幾乎後仰著貼在牆上。
就在此時。
廂房的門,又一次被人從外面暴力破開了。
老鸨弓腰賠著笑,士兵軟甲上的銀光差點把我閃瞎。
為首的那人玄衣玉冠,我再熟悉不過。
太子,顧玄霖。
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都仿佛靜止般定格住了。
那顆葡萄就沾在唇邊,我欲哭無淚。
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屋內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
「孤好像……」
他沉吟半晌,忽而挑眉笑了。
「來得不是時候?」
在場最淡定的人,大概是顧雲熠。
這人施施然起身行禮。
神色自然得仿佛不是在花樓,而是書齋。
「不知皇兄所為何事?」
太子看著他,若有所思。
「孤收到密信,醉香樓中似有刺客聚集。」
他的目光在那些與長公主容貌肖似的舞女身上頓了頓。
「現下看來——」
太子拖長了腔調。
「似乎,言過其實了?」
顧雲熠朝他拱了拱手。
「是皇兄疑心太過。」
太子嗤笑了聲。
「通通拿下。」
7
顧雲熠和罵罵咧咧的寧闌被暗衛押了下去。
我和太子在陡然空蕩的廂房裡面面相覷。
顧玄霖在玉盤中隨手拈起顆葡萄,垂眸看我。
「喜歡?」
我瘋狂搖頭,邊搖頭邊不動聲色地後退,企圖拉開距離。
誰知道被顧玄霖一眼看穿。
他饒有興致地逼近,意有所指。
「孤這張臉,可是和長公主有八九分相像。」
太子手中的葡萄,已經抵在了我唇邊。
我咽了口唾沫,乖乖張嘴咬住。
齒尖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手指。
顧玄霖的動作一頓。
在他開口發難之前,我率先截住了話頭。
「殿下——」
那雙眼掃過來,我梗著脖子:「都是誤會、誤會。」
顧玄霖摩挲著指尖,似笑非笑。
「若是孤晚來一步,你以為自己還能全須全尾在這裡和孤理論?」
我懵了。
「什麼?」
他哼笑了聲,忽然話鋒一轉。
「長公主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我搖搖頭,見他臉色不對,又點點頭。
顧玄霖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瞧著我。
眼神落在我的領口,突然頓了一下。
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露在領口的一節紅繩。
那是長公主給的玉扳指。
被我用紅繩串起來,好好地掛在了脖子上。
我瞟了太子一眼,不動聲色地將領口拉了上去。
顧玄霖抬手揉了揉額角。
似是想說些什麼,還是止住了。
最後落成一句輕輕的嘆息。
「孤在東宮等你。」
8
回府已經是黃昏。
馬車剛停在門口,我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平日裡殷勤至極的小廝,此時安靜得不像樣,瘋狂朝我使眼色。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府門口,放了把貴妃椅。
長公主坐在上面,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去哪了?回來得這麼晚。」
府中的丫鬟小廝們戰戰兢兢地低著頭。
聞言,頭埋得更低了。
「去……和雲熠他們喝酒去了……」
「哦?」
長公主的語氣,明顯不信。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種被捉奸的錯覺。
還沒等我扯出更多話找補,長公主輕飄飄開口了。
「喝的什麼酒?花酒?」
「……」
強撐的氣勢一瞬間散了個幹淨。
我唯唯諾諾地瞅著她。
長公主被我氣笑了,修長的手指叩了叩扶手。
「別裝可憐,慕昭。」
「我錯了。」
我耷拉著腦袋,老實巴交。
「是顧雲熠約我去的。那些美人……我一個都沒碰。」
長公主似笑非笑:「還有美人?」
「……」
我垂死掙扎:「不是,不是美人,太子說她們是刺客……」
長公主冷笑了聲,二指強硬地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視她的眼睛。
「哦?嫖妓還嫖到了刺客?」
「色子頭上一把刀,慕昭,你挺能耐啊。」
眼見著越描越黑,我徹底坐實了登徒子的惡名。
我欲哭無淚:「不是,殿下,你聽我解釋——」
「好啊。」
長公主隨手理了理宮裝的裙擺。
「你解釋吧。」
我哽了一下,無語凝噎。
「怎麼?」
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瞧著我:「不是要解釋?」
我閉了閉眼,放棄掙扎。
「我錯了,殿下。」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長公主撐著下巴看我:「還有?」
我懵了:「還有?」
長公主言簡意赅:「顧雲熠。」
在美嬌妻和老朋友中權衡了一瞬,我火速滑跪。
「以後再不和顧雲熠出去了,我發誓!」
「還有?」
我瞬間反應過來:「寧闌也是!」
長公主這才滿意點頭。
「幾日後的萬壽節宮宴,你隨本宮一起去。」
「至於不三不四的人,不必來往了。」
9
宮宴那日,長公主先我一步進宮。
等我趕到時,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我在宴席中掃視了一圈,寧闌旁邊有個空位,顧雲熠不在。
寧闌看見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悄悄往上面主位瞄了一眼。
太子不在,長公主撐著下巴,要笑不笑地看著我。
我的步子一頓,硬生生調轉了方向。
……
老皇帝狀態不好,長公主忙前忙後,開宴之後便無暇顧及我。
我悄悄打量著老皇帝的面色,看起來活不太久。
《大夏秘史》裡將原主千刀萬剐的,應該不是這位?
難道是太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
席間太悶,我借口透氣,繞著太液湖散步。
正思索著,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喲,這不是驸馬嗎?」
我下意識抬眼,沈苑一身黃衣,站在我面前。
她高傲地朝御書房一抬下巴,眼神奚落。
「皇族子弟都在那裡侍候陛下,你怎麼還坐在這裡啊?」
沈苑湊近一步,語帶嘲諷:「看來,驸馬爺不太受長公主待見?」
我出言反擊:「沈小姐是以為,自己很受太子待見?」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容猖狂。
「我和你不一樣。你娶了長公主,這輩子都做不了官了。」
「而我,可是內定的太子妃,將來要做皇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