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男友通過尋親節目找到了身為億萬富翁的親生父母。
憑借出眾的容貌和父母的投資。
他一夜之間成為炙手可熱的新星。
可是我這個陪他走了十年的愛人,現在卻成了他的汙點。
他怕他的父母知道他是個 gay,再把他踢出家門。
我無所謂,因為我要死了。
1
「我嫁給你。」
我抵著北京老胡同裡髒汙的牆,吐了一大口煙圈,波瀾不驚地看著他。
眼前的少年一愣,捧著我粘著煙灰的手。
鄭重其事地把電動車鑰匙的鐵圈掛在了我的指頭上。
「劉哥,我的聘禮,往後我們去哪你來定。」
我也笑了。
「去哪都行,總之,不留北京了。」
北漂十年了,我們還是混成了這副死樣子。
那時我想著,還是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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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我們倆到一個壓力沒那麼大的地方,好好安一個家。
可沒兩天,他被尋親的億萬富翁找回了家。
他的家人為了補償他,給他一連投資了好幾個大 IP 男主劇。
我們倆努力了十年的明星夢,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實現了。
隻剩我躲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裡,再也沒撥通他的電話。
電視上是他最新一部偶像劇的開機採訪,他笑看著他的女主角。
我把那輛破舊的電動車賣了,換成路費。
「罷了罷了,林子,哥先走了。」
2
我和林星山是大學同學,北電同一級,也是室友。
北電的學生大多數都挺有錢,也沒什麼人住宿舍。
隻剩下我倆,彼此頷首打了個招呼。
他縮著脖子告訴我他叫林興山,我頗為自來熟地問他:
「你這副白面小生的樣子,怎麼叫林興山?要我說不如叫星山。襯你。」
他腼腆笑了下,又轉過身去鋪被子。
其實我長得也算俊秀,但一跟他比還是顯得有些粗獷。
可惜那時候的行情好我這口,我捋了一把硬實的胡茬,沒把他往心裡去。
他這人膽子小,自己鋪完床又轉過來猶猶豫豫地問我:
「那個,哥,用不用我給你也鋪上?」
我一把摟上他脖子。
「林子!你害怕我?」
他尷尬地擺著手,我又順手捋了捋他黑亮的頭發。
「哥不是欺負人那種人,我叫劉玄秋,你叫我劉哥吧。」
他欲哭無淚地看著我。
「劉哥,我是看你半天也沒把被套套上去,尋思幫你一把。」
我有些尷尬地摸著剃得青白的板寸。
「是哈……是不太會。」
那時候還沒有什麼上床下桌,都是鐵架子床。
就我們倆,也就自然地住在了下鋪。
林星山手是挺巧的,手一伸一抖,被單就套好了。
那被子服服帖帖地被疊成了豆腐塊,放在我床頭。
和林星山一樣,幹淨,整潔。
3
我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覺特別多。
整整一天一夜我才醒過來。
才發現原來連厚重的棉服都沒脫,裹著睡了一宿。
怪不得一點不解乏。
我把房租交了之後,銀行卡裡就剩了小幾千。
幾千塊錢能去哪呢?
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
當時研究去處的時候,想的是再往北走太冷,林星山身子骨弱受不了。
畢竟他連北京的冬天都挨不過去,一茬又一茬地受寒感冒。
江南那片梅雨季節太長,林星山沒準要起疹子,還是不去了。
再南一點又太熱,林星山紫外線過敏,去不了。
有這麼個矯情人在,合適我們安家的地方就太少了。
現在倒是沒有了這些顧慮,我把房子打掃了一遍,靠在門框上與這個住了六年的小屋告別。
我把林星山和我的合照全帶走了。
不是因為我多舍不得,是林星山現在太紅了,我怕下一任租客認出來。
再拿我當把柄去黑他,那我可真造孽了。
要說別的故事裡,都是豪門太太上門甩我張支票,讓我離開她兒子。
我可倒好,他媽都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
億萬富豪啊。
這可是我和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命運。
4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了破舊的小樓。
「劉哥!林子這兩天可火了,沒說也給你整幾個男配演演?」
樓上的曲進嗑著瓜子,靠在外接空調箱上問我。
我仰起頭笑笑,朝他喊:
「我不幹這行了!」
拖了箱子走了幾步,我又抬起頭。
「小曲啊。」
我半晌才說出話:「瓜子熱量太高了,你還得演戲呢,少吃點吧。」
沒人知道我與林星山的關系。
前幾年我被選中上一部抗日劇裡演了個男三,曲進演的一個小鬼子。
那時候林星山沒戲拍,闲著也是闲著,我就把他叫來了也演鬼子。
他長得白淨,我就一把把往死了給他抹黑灰。
曲進自來熟,揣著一把瓜子坐過來。
「劉哥,這是你弟弟?」
我看著林星山清澈還帶著揶揄的眼睛。
又掏了一大把黑灰抹上去。
「嗯,我幹弟弟。」
林星山樂不可支,一口一個喊我:
「哥!哥!劉哥!我幹哥、親哥!」
那時候我也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和林星山窩在地下室裡,信誓旦旦地許諾:
「林子,有哥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塊骨頭啃。」
「你丫的劉玄秋!肉給我包餃子,骨頭給我燉湯喝,要不我才不跟你。」
我悶笑著抱緊他。
可惜後來剪輯、排片,錯過了抗日神劇的年代。
資本撤資跑了,我那部片子還沒來得及上映就埋了。
5
我找了個大巴往火車站去。
一路上我看著手裡的手機,停留在我和林星山最後的聊天記錄上。
「劉哥,菜市場今天豬大骨打折,回去給你煲湯喝。」
「剛有個尋親節目給我打電話,說我是什麼走失兒童,哥,你給我報的名當表演嘉賓啊?」
「急急急,你給我的是啥人設啊?!還在給我打電話,我是該潸然淚下還是破口大罵啊?」
「劉哥!劉哥!」
我當時在拍戲,扛把大刀跟著男主演來來回回地串場,天黑了才看見消息。
是我報的名。
但我卻不知道怎麼回他消息了。
微博上他和親生父母喜極而泣的視頻比我微信框彈出來還早。
億萬富翁,我的林子終於是翻身了。
他是個孤兒,本來裝了十年的無所謂。
兩個月前喝醉了酒,窩在我懷裡嚎啕大哭。
他說他想有個爹媽,再怎麼樣是殘疾啊、窮啊,還是咋樣都行。
他說他都能接受,能去伺候。
我被他哭得心疼,趁他睡著把他的信息填進了尋親節目裡的報名表上面。
嘖,效率還挺高的。
唉,我想了半天,還是把字刪刪打打。
「林子,我先走了。去哪沒想好,你好好當你的明星……」
不對。
我刪了重寫。
「林子,你身板弱,快入秋了多穿點,吃啥過敏你也注意點,那芒果再好吃也不能吃……」
我又給刪了。
最後大巴晃晃悠悠地到了站,我這條消息都沒發出去。
「走了,勿念。」
我用下車的那五秒下定了決心,把手機揣回兜裡的時候還撞到了個人。
「不好意思哈……」
「劉玄秋?!」
6
我不大認得她,她卻熱情地拉過我的肩膀,非要跟我一起吃頓飯。
「劉哥,我是趙夢。」
到了餃子館裡,她才摘了帽子和口罩。
可我還是覺得有點陌生,直到她嘆口氣,朝我擺了個僵硬的鬼臉。
我才醍醐灌頂般喊出她的名字:
「趙夢!」
「你這是……」
她無所謂地笑笑:「整容了。」
我低頭悶了半杯白酒。
趙夢也是我大學同學,和我一起演過幾回會演。
那時候的她雖然不算大美女,但好歹看著討喜,個高腿長,人群裡也是打眼的存在。
如今妝倒是化得好了,靈氣卻沒了。
北京,演藝圈。
就是這麼個吃人的地方。
「哎呀劉哥,好久不見了,別說那不開心的事了。我看新聞林子認親回家了,億萬富翁啊,你這也屬於是投資成功了。」
我尷尬地用酒杯掩住嘴巴,早知道多說兩句整容的事讓她不痛快了。
幸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忙打開岔開話題。
趙夢小口小口地咬著餃子,興許是動了骨頭,咀嚼都費勁了。
「怎麼了,劉哥?」
我蘸了點醋。
「沒事,癌症。」
趙夢被我唬得「啊」了一聲,又震驚不已地看向我。
「真的假的?!」
真的。
短信是醫院發來的復診結果,上個月體檢就查出了胃癌晚期,這回是徹底確定了。
「假的,你看我像嗎?」
我又悶了一杯酒。
她噗嗤笑出來,又往我心上扎刀子:
「林星山現在有錢了,讓他給你找專家,像小說裡寫的那樣,霸總為了嬌妻召集國內外所有醫生會診。」
我被她逗得想笑。
「劉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和林子,是不是談戀愛呢?」
趙夢啊,當時我們班那一小群腐女之首。
她猜對了十年,我們也否認了十年。
這回也不例外。
「沒有,就是兄弟。」
她幽幽嘆口氣: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不承認。我也不著急,大不了幾十年之後再問你,別告訴我那時候你倆還是不談戀愛不結婚,守著兄弟過好幾十年。」
我不回答,她又說:「社會變了,這都不是事兒。」
「前些年出了部實打實的耽美劇,不也火到了海內外?那倆新人一下子炙手可熱!要我說啊,你和林子去拍,一定比他倆更強。」
是火。
可下場呢?
劇還沒播完就被封禁了,兩個演員明令禁止再也不許同臺。
我還挺看好他倆的,看著他們,我總能想起來我和林星山。
我咕嘟咕嘟又喝了兩杯白酒,胃真疼。
酒足飯飽,我擦幹淨嘴。
「趙夢啊,以後可別跟林星山說這話,他不愛聽別人造我倆的謠。」
「好吧好吧。」
趙夢吃得慢,我示意她慢慢吃。
轉身去前臺結了賬。
7
我買了張去浙江的火車票,硬座二十個小時。
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坐在火車站前的廣場裡,眺望遠方高樓。
國際大廈的廣告牌上還是林星山的認親視頻。
這視頻拍得真好,唇紅齒白,淚眼蒙眬。
不怪這驚鴻一瞥就奪得了三百萬粉絲。
我又想起趙夢的話。
億萬富翁,說不定真是上天給我的一條活路。
可惜了。
剛剛喝的半瓶白酒越來越痛,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旁有個好心大姐過來問我,我笑著搖搖頭。
想要道謝卻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北京城啊北京城,我到底是沒能離開。
我這屬於緊急情況,直接急診綠燈插隊開始治療。
意識雖然昏沉,但我還是死死抓住了手機。
不能給林星山打電話。
絕對不能。
醫生嚴肅地和我講明了情況。
一個月,我隻剩下了一個月。
身上最後的錢也付了醫療費,我粗略算算,身上也就剩下個幾百塊錢。
我命可真苦。
隔壁病床的大姐看電視,還是林星山。
她的女兒給她削蘋果,抬眼跟她媽接茬:
「這人命可好,爸媽是億萬富翁,聽說家裡就這麼一個兒子。沒看這幾天電視上演的全是他嗎?估計往後幾年都得看他了。」
我強撐著開口:
「這可不是命好,再大的富貴命,他也少過了將近三十年的少爺日子。這些年他過得不比任何人好,有這一遭,是他苦盡甘來。」
那姑娘白我一眼。
「您這都胃癌晚期了,您過過幾天好日子啊?還用得著給他操心?」
我一愣,自嘲地笑笑。
這姑娘說的,好像也對。
8
手機上我把流量開開關關,和林星山的聊天界面也沒變。
還是我說的那句:「走了,勿念。」
還有一個月,我到底是看不見他第一部男主劇上映了。
真遺憾啊。
我沒錢負擔病床的費用,裹緊棉袄獨自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