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夢告訴我。
「也挺般配是吧!我這回可要嗑個真 CP 了。」
壞了。
強拆 CP 遭天譴,我的 CP 粉變林星山毒唯了。
16
他們的婚禮定在了 11 月 11 號。
趙夢和我說是林星山家的公司做網上貿易,不願意放過這個商機。
真荒唐啊。
但丟的不是我的臉。
我要丟的……是命。
醫生一早又來與我交流病情,治不了了,最多也就再活半個月。
差不多也就在他們婚禮前後。
林星山那廝該不會以為我是為情所困自殺吧,那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我問醫生在醫院待著還有沒有什麼必要。
醫生沉默了,讓我想去哪就去哪吧。
我又折騰起來,一宿不睡,蹲在天安門看升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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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早點死,死得離他們的婚禮遠一些。
別到時候結婚紀念日,不知道是要慶祝和妻子相濡以沫,還是要去祭奠前男友。
趙夢又給我發消息。
她好像把我當成和她一個粉籍了,我也是林星山和他未婚妻的 CP 粉。
「今天他倆領證去。」
哦,領證啊。
我和他也領過。
去胡同口裡藏得很深的一家晨光書店。
裡面賣結婚證、姐妹證、精神病證、智障證、閨蜜證……
我倆一人給對方買了個腦殘證。
興致勃勃地填著彼此的信息。
最後一亮相,好嘛!四張紅豔豔的結婚證。
真二啊。
還是腦殘證適合我倆。
不過沒什麼法律效力,判不了他重婚罪,算他撿個便宜。
至於道德效力,作為當事人,我懶得追究,這事就算了吧。
17
可是我腳沒跟著腦袋走,跟著心走錯了路子。
我又在那條胡同口,見到了林星山。
「今天不是去領證嗎?」
「我結過婚了。」
我一時無言。
他走到我身前拉住我。
「我剛才到了民政局,戶口本都掏出去了。可是那人說我戶口本有損傷蓋不了戳。」
「我還疑惑呢,拿回來一看才發現,戶口本上本來是林興山,我拿小刀給刮下去了,重新填的林星山。」
是啊,林星山。
他向我求愛的投名狀。
「劉哥,無論前路如何,咱倆一起走吧。」
我拂開他的手。
「我走不動了,想歇一歇。」
「要歇多久?」
他用小指勾住我的,又輕又緩地蕩著。
我一時半會沒想出好的回答。
他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勾著我的手也不斷打著顫。
「劉哥,你怪我,我沒話講。但你別騙我……怎麼會?怎麼會得胃癌?」
「明明身體不好的人是我,明明活不久的人也是我……」
「你今天來找我,就是因為知道我要死了?」
「我跟你走,劉哥,我給你陪葬。」
「打住。」
我不想說話。
「你為了功名利祿就能扔下我,反倒要陪我一起死?沒有這樣的道理,死了可比活著難多了。」
「你不原諒我,是嗎?」
「嗯,不原諒。」
18
他紅著眼睛,哽咽著對我說:
「不原諒沒事,哥,我欠你的,我不能給你養老,我給你送終。」
他真是算的一手好賬,我滿打滿算不剩半個月活頭。
他伺候我半個月,了了十年孽債。
比五百萬劃算得多。
但也不一定,畢竟人家是個少爺,護工費要翻無數個番。
我又把他帶到那家麻辣燙店,把桌子上滿滿一瓶辣椒油都加了進去推到他面前。
他一聲不吭埋首就吃。
我問他:「胃疼不疼?我也疼,從你離開那時候,就一直疼到現在。」
他趴在碗裡泣不成聲,我不好意思地走到老板娘那,給她拿了一沓錢致歉。
真是抱歉,浪費了您的調料,還讓您看了出鬧劇。
胡同口的咖啡店,我把他拉進去。
他帽子、口罩、圍巾一個不落。
那倆要我微信的女學生瞟著我竊竊私語,我毫不顧忌地和她們打了招呼。
她們見狀和我打趣:「大叔,您上回說您男朋友要結婚了,是不是他呀?」
林星山被嚇得要跑,我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對,是他。你說我要怎麼罵他?」
倆小姑娘估計以為我在開玩笑,嘻嘻哈哈地鬧著:
「罵他有什麼用?不如撈他一筆錢。」
我被逗得開懷大笑。
「你這想法老練,我早想明白就好了。」
林星山不自在地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
他敢放出豪言給我陪葬,但就是不敢告訴別人我們相愛。
因為我不能真的殺了他,那樣我會犯法。
但我可以昭告天下他林星山和我談了十年戀愛,因為這是真的,我們真的相愛。
我又把一沓錢推給她們,當作陪我聊天的謝禮。
出門的時候我對林星山說:
「有錢真好啊。」
他站在我身側,晃晃悠悠地跟我走。
我問他:「你跟著我,去哪?」
他沉默半晌。
「你來定。」
「我管不著你。」
19
「那姑娘是什麼人?」
他一愣,問我:「哪個?」
「你的……未婚妻?算是嗎?」
他垂下頭:「不認識,說是姓什麼張,漢海集團的張。」
「我媽說,她姓張就夠了。我知道她姓張也夠了。」
「有錢人家嘛!跟咱之前看的那些電影還真像。」
他不說話了。
「林子,你娶妻生子,我命喪黃泉。誰也別耽誤誰,走自己的路吧。十年,咱倆緣分不算淺,但也就到這了。」
「我給你治,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治,全中國,不是,全世界……我都給你找過來。」
「晚了。」
我還想再冷嘲熱諷幾句,可是胃也想為我出氣,一陣陣擰著絞痛起來。
我兩眼一黑,倒在了他懷裡。
醫生見了我這個老熟人,也沒再多囑咐什麼。
沉默地擺擺手,反倒找林星山說了些話。
多嘴的醫生,竟然偷偷給林星山打電話。
耽誤了我安靜死去。
我窩在床上看那部沒看完的爛片,林星山坐在我床頭削蘋果。
我一個不注意,他眼睛裡又下了雨。
暴雨。
特大暴雨。
我閉上眼睛。
「夠了林星山,你要是想練哭戲你自己報個班去學,別在這惡心我。醫生都說了,心情好興許還能多活一陣子,你想讓我早點死?」
林星山把削好的蘋果又切成小塊,塞到我手裡。
「我知道,我不哭了,沒用。」
我捧著果盤,林星山的手也落在我掌心。
細細密密地發抖。
最後他還是倒在我胳膊上,痛哭流涕了一場。
20
「我真賤,劉哥。」
我不說話。
「我想要錢,想要地位。」
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臉側。
「我想著你就在那,我給你錢,你先去瘋去耍,像暴發戶那樣發泄。」
「我頂著壓力,娶妻生子,揚名立萬。然後等我那便宜爸媽都死了,我再去找你。」
「不好……劉哥,有爸媽一點也不好。」
我的手裡拘著一汪小湖,永遠下雨,陰雲密布的小湖。
「他們要我認祖歸宗,是為了炒作。什麼獨生子啊?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下邊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我媽是正房,那偏房我這些天見過的就有三個。」
「他們連名字都懶得給我改。我媽甩了我一張卡,讓我趁早給她生個長孫,好能繼承家產。我把錢花了,買了你前兩年那部劇的版權。拍得真難看,沒有人會看。但是咱倆在一個屏幕裡,面對面……」
「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真心相愛。」
我被風暴襲擊了,我也下暴雨。
我摟著他的脖子,用頭抵著他。
「我也沒父母,你也沒有,咱倆相依為命。」
其實我想說這句話,可那太自私了。
難不成我要他和我一起去死嗎?
我說:「林子,你說過的,無論你父母啥樣你都能接受,可不許反悔。林子,你想得沒錯,人活著圖啥呢?要錢,要名聲,這都對。」
「不對、不對……」
他抓著我的肩胛骨,頭埋在我肩窩。
「我不想要了,我啥都不想要了。咱倆離開北京,找個地方安家,不當演員了,咱倆打零工……」
有些話說太多也沒意義。
我情緒波動太大,又暈倒了。
21
再醒過來林子還坐在我身旁。
他一臉胡茬,還想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劉哥,要是一覺醒來,咱倆還在那地下室,啥都沒變就好了。」
我嘆口氣。
「這都啥時候了,還在這浪費時間?走吧,我不想死在這。」
臨走前我往床墊下放了兩摞錢給醫生,一來表示歉意,我這個病人太不讓他省心。
二來……我不怪他多嘴,我很感謝他。
我說我想看海。
可是北京沒有海。
他一腳油門,死命地往秦皇島開。
「北京對我有咒,我離不開這地方。」
「林子,你說會不會,到了邊界線我就死了?」
「哥,我求求你別這麼說,我求求你了。」
我打哈哈地一笑。
「騙你的,哥才不信這個,你使勁往前開吧。」
「林子,咱倆的故事太沒勁了,缺點反轉。」
「要是讓我是誤診就好了,要是你父母實際上是我父母就好了,要是你早知道我生病,又刻意讓我早點死就好了。」
「那樣才有看頭,對不對?」
「你硬要說有什麼讓觀眾沒猜到,也有,我不想死。也不對, 誰會想死呢?我騙不過觀眾。」
「林子啊……」
我不知道我走沒走出北京。
隻記得我沒看見大海。
我明明與林星山還說著話,我還沒告訴他我的遺願。
我不是毫無牽掛的, 林子。
我沒能告訴你。
我的感官越飄越遠,有聲音在拉著我的身體往回走,可靈魂還是越飄越遠。
「哥!哥!」
我不能理解那幾個重復的音詞是什麼意思, 讀不懂裡面的情緒。
我不知道,我的愛人在喊我回家。
車裡是不能放屍體的,林星山要打電話給殯儀館,讓他們派車來送我回家。
這一來一回得要個小幾萬。
真不值得。
我哪裡有家?
他腼腆笑了下,又轉過身去鋪被子。
「是哦」哦, 林星山有錢。
他不在乎這點。
22
第二年的春天, 我墳頭的草都長了老高。
趙夢來祭奠我。
原來是清明節到了。
她盤腿坐在我墳前,燙著時髦的大波浪。
這樣的美女來給我送花,孤魂野鬼們看了不知道該多嫉妒我。
「劉哥啊。」
我點點頭,我聽著呢。
趙夢, 我的 CP 粉頭子,我的同擔, 你說吧。
「林星山出櫃了。多奇怪?你活著的時候,他跟你十年, 相親相愛也好, 拋棄你求富貴也好, 再是求你原諒。你的遺願也就那個,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來來回回地惹你失望。」
我呆愣著想,哦, 原來他們都知道啊。
「那部爛片,現在是你倆的定情之作。」
「老多人得知了你倆的故事,衝到豆瓣給那片子打分。笑死我了,那麼爛, 硬生生被打到了 9.8 分。你倆可有了一部膾炙人口、備受好評的代表作。」
「唉,分是高了,但也被發現了。片子下了架,林星山自己盜版復刻了,天天窩在你倆之前那個地下室裡看。有什麼用呢?」
「哦,對了。他沒結婚, 什麼親生父母啊,怕他找媒體曝光他家那些醜事, 不讓他拍戲了。把他露臉的那些電視劇啊……電影啊採訪啊都給封了。美其名曰要他回家接手生意, 實際哪有啊?他餓死了也沒人管。」
「你說他兜兜轉轉的圖啥呢?走這億萬富豪一遭,是不是老天爺可憐你, 想給你治病啊?他會錯了意?是不是?」
「如果他拿錢給你治病,你倆做對不愁吃喝的快活愛人,是不是就能破局?」
「他現在倒好,惹得一身腥。十年啊, 那麼多的機會, 怎麼就不敢說?他什麼身份啊,有什麼擔子嗎?為什麼不敢承認?」
「劉玄秋。你在天有靈,看著他的下場吧。」
真奇怪,趙夢怎麼什麼都知道了?
我死之後, 她變聰明不少。
她趴在我墳前抱著我的墓碑哭啊哭。
為什麼時候和她是這樣好的關系了?
我揉幹淨眼睛,定睛一看。
哦,原來不是趙夢。
是林星山在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