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兇狠咬牙切齒:「我要你在大食堂往他臉上潑湯,讓他這個該死的男同舔狗滾遠點。」
我鼓掌嘲諷:「精彩,然後你就能乘虛而入了吧。江慎之讓你喜歡上,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跟蹤、偷拍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你可真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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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要求下,我給江慎之發了短信:【中午一起去大食堂吃個飯。】
信息幾乎是秒回:【學長,你被盜號了?】
我瞪著他:「信息已經發了,把你的錄音刪了,回收站也要清空。」
他抬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語氣輕蔑:「真不知道他喜歡你什麼,垃圾。」
我嗤笑:「那豈不是說明你連垃圾都不如?你說的我會照做,希望你也說話算話,要不然你會知道什麼叫能量反噬。」
合上辦公室的門,我打開監控控制器重新調了角度,這麼重要的數據信息監測辦公室,每一個掛在牆上的大屏幕上,都有可視攝像頭,不足一百平,又配了八個隱蔽探頭,他以為隻有他會錄音嗎?
想著中午會發生的事,我看著聊天界面上尾巴起舞的小狗,心口又悶又澀很是難過。
手指停在清空聊天記錄的界面上許久,這麼好的他,就別再將時間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了吧。
中午大食堂人滿為患。
江慎之笑成了一朵花,要是背後長了尾巴,一定已經歡快搖出了殘影。
「學長你還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
我端起清湯喝了一口,不燙,一把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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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人驚呼。
周遭引起一陣轟動,本來喧鬧的大食堂像是多米諾牌效應,慢慢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往這邊看。
江慎之強顏歡笑:「學長,你手滑了?」
湯汁沾滿頭發、T 桖,他滿身狼藉卻不管不顧,隻眼眶紅紅看著我:「學長,是這個湯不合口味吧,我馬上去換一份。」
我移開視線,一字一句聲音冷冽寒涼:「江慎之,遊戲結束,請你離我遠一點。」
說罷,想快步離開食堂。
「學長,你別走。」
他追了過後,亦步亦趨跟著,想拉又不敢拉我的手,聲音已然帶著哭腔,苦苦哀求:「學長,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我改,我一定改。學長,我要的不多,別趕我走。」
突然撲通一聲巨響,有人尖叫,流血了。
我回頭,江慎之一腳踩進待整修的排水坑,狠狠摔倒在地,約是傷得不輕。
心一抽一抽痛得厲害,見很多人圍過去,我凝眉轉身離開。
21
下午,江慎之追求大四學長葉知秋,被百般羞辱還能舔上去的帖子火得一塌糊塗。
緊接著音頻曝光。
本來隻是該死的同性戀舔狗,活該摔斷腿。
變成,美強學神校草屬實慘,喜歡誰不好,喜歡釣系黑蓮花學長。
長得帥,深情又純情,是省理科狀元,入學就拿了最佳辯手,這樣的男神不好好愛惜就算了,竟然還把他當成證明自己魅力的工具人作踐。
大學四年,我頭一次被人罵得這麼髒。
網上一下子多了無數討伐我的評論。
【他最會裝了,笑得人畜無害惡心死了。】
【哪有那麼完美的人,拗矜貴溫潤翩翩公子形象。我呸,不爭不搶能拿國獎?溫潤如玉,可不能幫他奪辯論賽冠軍獎杯。】
【大家去查查就知道了,李教授一直是博士生導師,他大三就保研了,才大四,跟李教授做很長時間的項目了吧。】
這些個愣頭青,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都不知道。
事不宜遲,我把整理好的音頻也發了上去。
事情再次反轉。
【江神真慘,遇到的都是什麼牛馬?】
【這是什麼蛇鼠一窩的人間慘劇,抱走我的江神。】
【江神這樣的天菜,男女通吃好吧。江神看看偶,偶一定把你當神一樣崇拜、愛慕。】
不到半小時,導師打來了電話。
「知秋,表白牆上的事是你主導的?為什麼?」
我怔怔盯著電腦屏幕,為什麼呢?
好一會兒才低低道:「老師,他說他愛我。」
22
鼻子發酸,我拼命忍住要流出來的淚:「連爸爸媽媽都不愛的孩子,他說他愛我。」
老師長嘆一聲,苦口婆心:「知秋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極端。人活一輩子,結局沒有意義,有意義的是生命的過程。這世間的愛此消彼長,葉老那麼疼你,你卻如此糟踐自己。唉……表白牆的帖子我已經讓人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嘭,江慎之極其暴力一腳把衣櫃門踹得稀爛。
他眼睛充血鼓得渾圓,翻出一條內褲:「你拿我牙刷漱口,偷我內褲、跟蹤、偷拍,以為我都不知道嗎?早知道背你去醫務室會被瘋子纏上,你死在操場上我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四人宿舍門窗緊閉,江慎之臉色十分可怕,怒氣衝衝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
馮驚春和他關系最好,一把拉住他的手:「慎之,這麼說有點過分了,你冷靜點,打人可是要背處分的。」
清瘦的男生被嚇得瑟瑟發抖,害怕地躲在另一個舍友背後,反唇相譏:「已經晚了,軍訓時那麼多人,誰讓你挺身而出,我這個瘋子就要惡心你。」
他死死盯著江慎之:「我發出來的音頻是截取過的,現場隻有兩人,那你猜完整版的音頻是誰發出來的?」
眼睛鼓得渾圓,他突然神經兮兮哈哈大笑起來:「葉知秋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任由事情發酵,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讓你知難而退,甚至不惜毀壞自己的名聲,他到底是有多討厭你?」
他笑得癲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字一句森冷嘲弄:「辜負真心的人,最後也會痛失所愛。哈哈哈哈,葉知秋他永遠不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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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開開門,求求你不要躲我好不好?」
江慎之喝得爛醉,趴在門上哭得像個孩子。
學校禁酒,但和門禁這條校規一樣,隻要不是太離譜,一般不會有處罰。
「表白牆上就是這兄弟吧,我這是見著活的戀愛腦了?」
「新生入學這麼能折騰,還是作業太少。」
馮驚春左右賠笑道歉:「對不起擾了各位學長的清靜,我馬上把這傻貨拖走。」
葉知秋失聯了,江慎之找到他的導師,才知道他在辦出國留學手續。
李教授是信息技術領域的大佬,他是博士生導師,這些年也隻帶了葉知秋一個大三就保研了的碩士生。
面前的學生面色憔悴,神情萎靡不振,他嘆了口氣:「你叫江慎之?江辯之你認識嗎?」
聽到學長要出國的消息,江慎之整個人像是在冬日掉進了冰窟窿,失魂落魄淚眼蒙眬:「他,是我舅舅。」
李教授頓時來了興趣:「要不要讀我的研究生?信息管理和計算機差不多嘛,你報我的研究生,也算是知秋的師弟了。」
江慎之強行打起精神:「謝教授厚愛,研究生一事我暫時還未思考過。教授,學長他是突然決定要出國的嗎?」
多好的苗子,李教授惋惜看著他:「這次的交換生去的是 A 國 C 大,知秋他爸爸是 C 大的教授,之前他已經準備放棄了,不知怎麼又改了主意。」
是因為他,才決定出國的嗎?
江慎之魂不守舍往外走,走著走著呵呵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源源不斷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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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二年時光匆匆溜走。
天氣晴朗陽光正好,林間綠道上,江慎之和馮驚春並肩而行。
「兩年就拿了所有學分,又輕松通過畢設,不愧是我們這一屆,當之無愧的江神。」
馮驚春感慨一聲:「真好,我畢業時就沒人和我搶優秀畢業生了。」
江慎之白了他一眼。
馮驚春嬉皮笑臉:「真的,聽說你要出國大家都輕松了不少,慎之,你太卷了。」
他感嘆一聲:「學業本來就不輕松,你像停不下來的陀螺,對比之下我們很無能。」
馮驚春沉默了片刻,語氣低沉:「兄弟一場,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葉學長有這麼深的執念。葉學長是很好,但你也很優秀,那麼多人前僕後繼追你,你卻念著一個無心之人,自尋煩惱,自討苦吃,現在又要因他遠渡重洋,何苦?」
江慎之淡淡道:「你看到的隻是單方面我為追求他而付出的努力,作為你的朋友,你在為我打抱不平。但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愛都能等來回應,我為了與他相配,所付出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與他無關,並不能因此就苛責他。」
他平鋪直敘:「事實上,我喜歡他已經五年了。年少時遇到太過驚豔的他,自此他是滄海碧波,他是巫山霞彩,其他人都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將就。」
馮驚春驚訝看著他。
江慎之望著遠方的天,聲音很輕:「我媽媽在 18 歲時生下我,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家裡經常窮得揭不開鍋。在我六歲時她去世了,我七歲時,爸爸再婚,帶著二婚老婆在城裡生活,我和爺爺奶奶住在村裡。」
「讀初三時,爸爸不知哪來的錢,在省會城市買了房子,他把我接到了身邊。繼母為人刻薄市侩,日子過得並不好,第一次遇到學長是在公交車上,我的公交車卡沒錢了。你能想象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在學校被人排擠,在家裡吃不飽睡不好,在公交車上發現沒錢付車費的那種窘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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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之目光悠遠,帶著懷念:「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學長,容貌、儀態極其出眾,是鶴立雞群一般的存在。他自始至終沒有和我說過話,隻和司機說,多少錢,我幫小朋友投個幣。到站下車後,又給我塞了一把零錢,一言不發轉身離去。我數了數,足足有 36 元,那是我第一次擁有這麼多錢。」
馮驚春眉輕擰,想安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江慎之朝他笑笑:「我在學校見過學長兩次,多番打聽,才知道他是重點班班主任葉老師的兒子。初三第二學期我進了重點班。可惜之後幾個月,我再也沒有見過他。葉老師課講得很好,但從未說起過自己的私事,我第二次ƭũₔ見學長,是在中考那天。」
他眼睛微眯,聲音變得很沉:「中考那天,我的鬧鍾沒響,趕到學校時,離開考還有十分鍾。所有學生都進了考場,隻有我怎麼都通不過安檢。安檢門上的紅燈不停閃爍發出警報, 安檢員拿著檢測槍, 每次檢查到臀部就開始報警。」
江慎之自嘲笑笑:「我不是什麼天選之子,當時已經頭腦一片空白,方寸大亂,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在學校, 他朝我飛奔而來的樣子, 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滿臉嚴肅,當著眾人的面,一寸寸從背脊往下摸, 反復摸了數次, 在松緊褲腰裡摸出了一根針。」
馮驚春吃驚打斷他:「中考這麼大的事, 你的鬧鍾怎麼會突然出故障?那根針又是怎麼回事?有人要害你?」
江慎之語氣稍冷:「誰知道呢,我爸說是意外。」
他看向馮驚春:「表白牆上我是眾人口中行走的戀愛腦, 大約是家學淵源吧。我媽,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年紀輕輕書也不讀了, 學別人私奔。我舅舅, 母胎單身, 暗戀一個有夫之婦多年。我為學長遠渡重洋倒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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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驚春滿臉驚訝, 故作誇張摸了摸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咱們家還有這種八卦?你今天一股腦說了, 過後不會殺人滅口吧?」
江慎之被逗笑了:「還有更離譜的沒和你說。」
馮驚春滿臉求知欲地看著他:「難得江神心情不錯, 說來聽聽。」
江慎之斂了笑:「中考完, 我第一次見到舅舅,才知道, 省會的房子是外婆他們出錢買的。我爸心安理得住著亡妻娘家買的房子, 還縱容惡婦磋磨亡妻留下的孩子。高中三年我搬出來了, 也是那三年,我才發現,天高地廣,世界有萬般精彩。」
他拍了拍馮驚春的肩膀:「加油吧小春子, 我要去找學長了。」
「別叫小春子行不行?真的難聽。」
馮驚春嗚呼一聲,正色道:「這麼多年的念想, 那就祝你此去得償所願。」
江慎之像是被定身符定在了原處, 愣愣盯著前方, 手裡的榮譽證書掉了都沒發現。
「你怎麼了?這麼誇張是看見鬼了?」
馮驚春口無遮攔, 扭頭一看:「葉,葉學長。」
江慎之有想過, 要是再次見到葉知秋, 他會怎麼樣?
他曾經想過,他要功成名就聲名遠播,他要坐在高臺之上受萬人膜拜,他要他高攀不起再棄如敝屣,就如他當初那般決絕地選擇離開。
可真的再次重逢, 身體裡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都在激動吶喊,催促著他靠近,去擁抱、親吻、佔有。
江慎之不動聲色撿起地上的證書,就如辯論會上那般從容淡定, 深深凝著葉知秋,笑得輕慢:「學長,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