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洗淨雙手,抬眸看著我:「阿凌,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這件事,可能會讓你丟了命。」
我朝她笑了:「隻要能報仇,阿凌萬死不辭。」
玲瓏摸了摸我的頭:「走吧。」
顧少堂又讓玲瓏去陪他吃飯了。
隻是今日,玲瓏明顯吃得比尋常少了不少。
顧少堂心細如發,怎會注意不到:「怎麼了?」
玲瓏抿著嘴,搖了搖頭。
顧少堂看了我一眼:「你說。」
我連忙應道:「稟王爺,因快到乞巧節了,今日府外熱鬧得很,姑娘聽見了,便問了問,除此之外便沒別的了。」
顧少堂還要再問,玲瓏卻說話了。
「她就是一個丫鬟,你為難她幹什麼?」
「我聽說京城的乞巧節很熱鬧,晚上有燈會,還能跟心上人一起放花燈……」
說到這,玲瓏頓了頓,餘光看了顧少堂一眼。
「我愛熱鬧,想出去看看,偏偏在這王府也……」
「無事,是我掃興了,王爺快些用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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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有些無措地拿起筷子,還沒動筷便被顧少堂握住了手腕。
「你想出去看看?」
玲瓏抬頭看著他,沒說話。
「那便出去。」顧少堂摩挲著她的手腕,「乞巧節那天,本王親自陪你出去。」
6
京城的乞巧節很熱鬧。
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顧少堂和玲瓏出門時,天快要黑了。
他們沒帶幾個人,除了我,就隻有兩個侍衛隨行。
顧少堂戴了個銀色面具,又拿了帷帽戴在了玲瓏的頭上。
也是,他這般小氣的人,自然不會讓旁人得見玲瓏的相貌。
街上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結伴出遊,京城的神武大街上更是擠滿了人,街邊小販盡情攬客。
玲瓏仿佛看花了眼,眼睛都是明亮的。
顧少堂指著街邊:「那是糖畫,你可喜歡?」
「喜歡。」
顧少堂拉著玲瓏在擁擠的人群裡走動,不一會兒手裡就拎了不少東西。
玲瓏似乎看到了什麼好玩的,拉著顧少堂便往那邊去了。
那是放花燈的地方。
水面上的荷花燈小巧精致,在燭光的映射下更是好看。
顧少堂側頭看了一眼玲瓏:「想要嗎?」
玲瓏笑著點頭:「想。」
顧少堂吩咐身旁的侍衛去買燈。
自己則蹲下來陪玲瓏一起看著水裡的燈。
今晚的岸邊很亮,亮到平靜的水面仿佛都成了面鏡子,能看清岸邊的景和人。
所以當我拔刀刺向顧少堂時,他立馬就發現了。
整個人往旁邊一躲,輕松避開。
「混蛋!」我罵道,「我爹不過擋了你的馬車,你就讓人把他活活打死!我要你償命!」
我再次舉刀衝了上去。
顧少堂回過神,拳頭緊握就要打向我。
「賤婢!」
就在這時,玲瓏撲了上來:「不要傷害王爺!」
顧少堂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驚慌。
他下意識收回了拳頭,可我的刀收不回來。
刀劃破了玲瓏的腰腹。
她痛呼一聲,軟綿綿地倒在了顧少堂的懷裡。
我驚慌失措地扔開刀,侍衛已經聞聲趕來,我再不遲疑,轉身衝進了人群,開始逃亡。
「阿凌你記得,西南方的百花樓,你去那兒!一定要快!」
腦子裡響起了玲瓏的話。
我埋著頭在人群中穿梭。
幸好,今晚的人足夠多,煙花放得足夠響。
我跑了一會兒,然後漸漸放慢了速度,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尋常女子,融入了人海裡。
……
顧少堂的侍衛們一路追到了東街。
「人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死的就是我們!」
他們拿著攝政王的手令挨家挨戶地搜查著。
很快,他們查到了百花樓。
一間一間房搜過去,半點不通融。
待查到最後一間房時,一個美豔的女人攔住了他們。
「爺,有姑娘在裡面洗澡呢。」
侍衛冷哼一聲,抬手推開她,徑直闖了進來。
下一秒,侍衛呆住了。
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驚慌失措地伏在浴桶邊,生得貌美,皮膚都仿佛泛著光。
那浴桶不大,藏不住第二個人。
侍衛草草看了眼其他地方,便退了出去。
「林哥,怎麼樣?是那丫頭嗎?」
有人急問。
「不是,」侍衛隻覺得臉皮發燙,「那丫頭貌醜,與裡面那人無半點相似之處。」
7
侍衛走後,九娘推門走了進來。
「幸好你運氣不錯,能成功蛻皮,再慢一點可就糟了!」
「那侍衛林輝看你都看得呆了。」
今日正是我十八歲滿,第一次蛻皮的日子。
我從髒汙的浴桶裡起身,用旁邊的清水洗幹淨身子。
穿好衣服後,我朝九娘跪地磕頭:「多謝表姑奶奶救命之恩。」
美人島上的女人一輩子都不能出島。
每個私自逃出島的女人,便被視為美人島的叛徒,再回不來了。
姑奶奶就是其中一個。
她年輕時被一海上行商所騙,背井離鄉來到京城,後來流落青樓,改名換姓,一直在這裡躲藏著。
如今,她已經是這座百花樓的管事了。
玲瓏不知什麼時候聯系上了她,竟替我找好了退路。
玲瓏,她現在怎麼樣了?
……
此時的王府內,玲瓏姑娘的東苑從沒像今晚這麼熱鬧過。
但這熱鬧,卻沒人想要。
一盆血水從房間裡端出來。
大夫擦著汗從裡面出來了。
「傷口很深,幸好血止住了,這位姑娘現在很虛弱,一定要靜養!」
大夫被送走了。
東苑留下了一堆人照顧。
顧少堂在前院臉色陰沉:「人呢?!沒抓到?」
侍衛跪了一地。
「廢物!都是廢物!」
顧少堂拿起身旁的刀就要砍人,突然有嬤嬤尋來。
「王爺,玲瓏姑娘有些發燒,在說胡話呢!一直在喊王爺……」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王爺要不要去看看?」
顧少堂握著刀的手有些抖。
而後猛地把刀一扔,抬腿往後院快步走去。
攝政王顧少堂,這下應該已經亂了分寸吧?
8
百花樓新來了一位阿菊姑娘。
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傾國傾城的美人之貌。
隻是這位姑娘不賣身,隻賣藝。
「阿菊姑娘,天涼了。」九娘走過來,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衣裳。
「是啊,天涼了。」我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深宮紅牆,「還有不到十天,就是皇帝的壽宴了。」
……
「不夠美!」顧少堂的心情很不好,「就找不到更美的姑娘了嗎?」
那姑娘瑟瑟發抖地被帶了下去。
垂首站在下面的侍衛個個煞白著臉。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攝政王舍不得把玲瓏姑娘獻給皇帝了,所以迫不及待要找出一個姿容絕佳的女子來以假亂真。
可美人,並不好找。
有個侍衛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王爺!百花樓!」
「什麼?」
那侍衛連忙解釋:「百花樓新來了一個阿菊姑娘,年紀尚小,傾國傾城!」
顧少堂的臉色好了些:「去,把她帶來。」
那侍衛火急火燎地去了。
但他沒注意到前面站著的侍衛長林輝臉色更難看了些。
……
林輝來尋我時,仿佛丟了魂。
「阿菊,我幫不了你……」
我輕輕撫上他的臉:「林哥,不怪你的,王爺手眼通天,他想要的東西沒人能攔得住。」
林輝握著我的手,身體不停顫抖:「我跟了王爺十年,總歸還是有些情誼,我去求他,求他放過你!」
「我替他去找美人!」
我搖了搖頭,近乎憐憫地在林輝的臉頰落下一吻,溫熱的淚水落入他的脖頸。
林輝渾身一僵。
「林哥,我逃不掉的。」
我被帶進了王府,攝政王看著我的臉,臉上終於露出了笑。
王府的人也終於能松了一口氣。
這十天裡,我被教授宮廷禮儀,學習如何伺候皇帝。
在皇帝壽誕當天,我便被抬著急急忙忙送進了宮。
皇帝今年四十有二,尚在壯年。
他看到我,眼睛都亮了。
我穿著輕薄的紗裙,站在一面鼓上跳舞。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
有欣賞,有欲望,有慶幸,也有恨。
一舞畢,皇帝大喜,封我為美人。
他看向顧少堂:「攝政王真是有心了。」
顧少堂頷首:「能為陛下分憂,是臣之幸事。」
可就在這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王爺過來了。
他是皇帝的王叔,勤王。
「聽說少堂尋了好久的美人終於帶進宮了?」他眯著眼睛,「在哪呢?在哪呢?」
皇帝笑了:「王叔喝多了,那美人不就在那兒站著嗎?」
勤王晃晃悠悠走下來,湊近了來看我。
然後搖著頭轉身:「不對不對,你們搞錯了。」
「那個美人本王見過的,比她美多了!不是她,不是她!」
顧少堂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緊,眼裡一道暗光閃過。
注意到皇帝看過來的視線,他ťû⁾笑了:「王爺是在哪兒看到的?這美人一直在我府上學規矩,未曾出過府。」
勤王嘿嘿一笑:「本王曾請過一個畫師偷溜進你府上看過,攝政王莫怪莫怪。」
這位老王爺行事向來荒謬,又身份極高,向來無人敢管。
可誰也沒想到,他會幹這事!
這一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顧少堂身上。
老王爺說你的美人送得不對。
他說你府上還藏著一個更美的呢!
9
眾目睽睽之下,顧少堂緊握著的手掌松開。
他笑了。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王爺的眼睛。」
顧少堂抬頭看向皇帝:「陛下,我府中確實還有一位美人。」
皇帝看著他,隻笑不語。
可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睛裡半點笑意也沒有。
顧少堂又道:「臣當初在美人島上其實尋來了兩位美人,她……」
顧少堂指著我:「就是其一。」
「另一位美人雖生得美,身子卻弱得很,臣怕把她帶進宮,萬一……」
顧少堂:「那臣的罪過可就大了。」
皇帝笑了笑:「民間的大夫到底是沒有宮裡的太醫醫術精湛。」
他的意思是,這位美人就是死,也得死在宮裡。
顧少堂垂首應是:「陛下明鑑,臣不日便將她送進宮。」
「能被太醫看護,是她的福分。」
我抬眸看著他。
心裡卻覺得有些暢快。
怎麼樣……藏在家裡小心呵護的寶貝硬生生被人搶去的滋味怎麼樣?
……
三日後,玲瓏進宮了。
自從上次刺殺顧少堂後,我還是第一次跟她見面。
她被封為菱昭儀,寢宮跟我挨得極近。
夜晚,我伏在她的膝頭,紅了眼睛。
「你終究還是進宮了。」
「是啊。」她摸了摸我的頭發,「不進宮,怎麼報仇呢?」
勤王能看到她的畫像不是偶然。
九娘也在其中出了力的。
玲瓏步步為營,機關算盡,把自己送進了這個必死的囚籠。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終是忍不住落了淚,「或者,讓我去替你。」
玲瓏搖了搖頭。
「你才十八,你正年輕,你還有大好年華呢。」
「況且,如今我已經在顧少堂心裡放了一把火 ,但火還不夠旺……得再旺些。」
「阿凌,我替你鋪完最後的路,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顧少堂喜歡玲瓏不假,想留她在身邊也是真的。
可跟玲瓏相比,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家業、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勢更要緊。
權衡之下,玲瓏便被舍棄了。
可如果,他舍了玲瓏也依舊保不住自己的家業和權勢呢?
到時候,舍去玲瓏這件事便會成為他心裡的一根刺。
他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貓兒,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
10
顧少堂這日上朝回來便摔了前廳的花瓶。
林輝站在他身邊,有些憤憤不平:「王爺,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陛下這是忌憚他,開始削權了!
揪住一個半年多以前出的差錯,陛下竟直接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最後還說什麼,攝政王多年勞心朝政,難免疏漏,壓在攝政王身上的擔子是時候該松松了。
顧少堂冷笑一聲:「也不知道他第一個收回的是慎刑司,還是羽林衛呢?」
有嬤嬤上前點了一支燻香。
聞著那香,顧少堂情緒稍稍穩定。
「這是什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