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倒掉,要喝完。」
隨後右手那杯遞到我的面前。
我正準備忐忑接過,就聽到嚴甚低沉的聲音:
「笙笙老師,你的。」
我手腕一顫,差點把牛奶打翻。
幸好嚴甚端著牛奶的手及時往後撤,才逃過一劫。
等牛奶穩穩地在我的手心時,他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
「慢點喝。」
我匆匆和嚴甚對視一眼,又移開視線。
腦中無故回想起之前真心話大冒險時,我一口酒噴出來的事。
謝謝,尷尬值已經滿了嗚嗚嗚。
嚴甚靠近時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清新淡雅,並不濃烈,卻足夠勾人。
我吞了一口口水。
看著嚴甚慢慢開口:
「要吃水果嗎?」
我張了張嘴剛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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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車釐子。」
我把嘴閉上了。
之後的時光就在邊炫車釐子邊教書中度過。
在我正講解題目時,嚴辰突然一臉嫌棄地望著我:
「你算錯了,我沒錯!」
我有些慌亂道:「哪裡……」
嚴辰用手指著我寫下的草稿,說道:「56 除以 8 明明等於 7,你寫的 8。」
我看著草稿眉頭微蹙,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門口有動靜。
嚴甚站在門邊,一隻手抬了起來,顯然剛打算敲Ṫù₇門。
嚴辰這時抱著手臂一臉鄙視道:「媽媽請的什麼老師啊?阿姨,你真的高中畢業了嗎?怎麼除法都會算錯?」
我頓時臉上像火燒般,莫名其妙湧起一股難受。
也不是如之前的尷尬害羞,而是難以言齒的羞愧。
好丟臉……
其實隻不過是算錯了,隻要笑著承認錯誤就行了。
明明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至少不要在嚴甚面前……
我仿佛回到去年的某一天,老師把我喊上講臺,再將試卷狠狠摔在桌上:
「全班就你一個人不及格!江笙!你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都快高考了還不知道收點心?!」
嚴甚因為成績好,總是坐在前排。
他坐得很直,深黑的眼眸裡不染情緒,隻會靜靜地看著人。
感ţū́ₘ受到那道熟悉的視線時,我咬牙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
真是好糟糕,竟然在他面前這樣。
最後我是邊流著淚邊撿起飄到地上的試卷慌亂回到座位的,
都不敢路過嚴甚身邊。
一年的時間,我的成績早已不會不及格,老師也會拍著我的肩說進步很大。
可控制不住的自卑還是逐漸蔓延。
他一定覺得我糟糕透了。
他現在都開始懷疑為什麼要請一個成績這麼差,連除法都算不好的人當家教教他的弟弟吧?
我捏著筆,左手掐著大腿才強忍著逃跑的欲望。
鬧鍾突然響起,我匆忙關了鬧鍾,勉強笑道:「時間到了,我先走了。」
胡亂把書裝進袋子,我垂著頭從嚴甚身邊迅速經過。
嚴甚眉頭深深皺起,轉身欲追上來卻又頓住腳步,看向室內的嚴辰:
「喂。」
嚴辰別扭地抬頭。
「不許再欺負她。」
嚴辰又垂下頭,幹巴巴「哦」了一聲,
想到什麼,馬上抬起頭來:
「你幹嘛那麼護著她,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嚴甚微蹙眉,走近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想些什麼……高中不準早戀。」
嚴甚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嚴辰的臉,讓他抬起頭:
「記住,別再欺負她,不然……」
嚴甚靜靜地看著他,兩人深邃的眉眼都十分相似。
「我會生氣。」
7
我心慌意亂,更加路痴。
繞了半天才找到小區出口ťũ₌。
一邊復盤著剛才的事,一邊吐槽自己。
嚴辰這小孩兒雖然有些頑皮,但沒有壞心,倒是自己這樣一副受打擊的模樣跑走,倒是像受欺負了似的。
真是……
太尷尬了。
尷尬到一輩子都不想和他們再見面的地步。
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和嚴甚有關的事都能變得尷尬。
我剛掏出手機準備打車,就聽到嚴甚的聲音:
「我送你。」
我一時緊張,像耍雜技般把手機左手丟右手,右手丟左手,最後總算穩住: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離得近,打個車就好……」
說著我打開軟件準備打車,身後就有人靠近。
一股清冷的、熟悉的氣息包圍著我,嚴甚平緩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給我的手機熄了屏,再輕輕拿走放在我的書袋裡:
「乖。
「Ťű̂₄聽話。」
明明還在遲疑,身體卻不由自主順從。
等坐上嚴甚的車時,尷尬和別扭又重新覆蓋上來。
我揪著衣角捏捏按按,試圖打破車內沉靜的氣氛。
「那個……你考了駕照啊?」
這是問的什麼廢話,沒拿駕照能開車嗎?!
嚴甚眼尾微微彎起弧度,邊觀察路況邊道:「上個月拿到的。」
開車間隙他看我一眼問道:「不怕?」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問坐他的車怕不怕。
若是換個人來問我指定點頭了,但因為開車的人是嚴甚,卻完全不會。
他身上仿佛天生就有讓人感到沉穩舒心的氣息,開車不緩不急,剎車時都毫無感覺。
車內中央的後視鏡裡映著嚴甚深邃澄淨的眉眼。
等紅綠燈的空隙,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輕點,微俯身按開手套箱:
「有糖,你找找。」
我下意識偏頭看去時,隻瞧見他專注的側臉。
沒敢亂翻,隻拿了一顆最外面的,上面印著略陌生的日文。
是巧克力,入嘴甜蜜。
等它在嘴裡慢慢化完,車也停了下來。
看到車窗外熟悉的家,我在心底糾結了幾番離別該說的話卻毫無頭緒,索性想先去解安全帶,
卻意外碰上攜著清新涼意的另一隻手。
我驚得立馬收回,方才觸碰的皮膚似乎在隱隱發燙。
「笙笙老師。」
這稱呼讓我心裡再度一囧,腳趾忍不住抓地。
「我感到抱歉。」
嚴甚側頭靜靜看著我,往日淡漠的聲線此時透露出幾分真摯。
「不是因為嚴辰。」
我心亂如麻,等著他的下文。
「是我,我讓你感到尷尬難堪了。」
幾句話如清風徐徐,輕易平靜我心底難耐不安。
嚴甚眼睫半掩,聲線低沉些許:
「若你想辭去家教的工作……」
我一急,脫口而出與十分鍾之前完全相反的想法:
「沒有,我沒這個想法。」
忍著羞恥,我慢慢回答:「我,挺喜歡……這個工作的,會繼續好好做下去的。」
嚴甚抬眸,緩緩俯身靠近,而我下意識緊張地往後縮。
但他隻是往我手心放了一顆巧克力:
「笙笙老師,明天見。」
8
一回家,我就直直撲在床上,邊尖叫著邊瘋狂打滾。
啊啊啊啊啊!!!
直到氣喘籲籲,我才停下來,臉埋在被子裡,悶悶想著。
馬上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啊,起碼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做好心理建設,就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去復習明天的課程。
之後的幾天,嚴辰都十分安分,安分到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每次我都感覺他就要不耐煩地開口鄙視我了,最後都給憋回去了。
有時我莫名感覺嚴辰這小孩兒委屈得都要哭了。
在一次我正給他改題時,嚴辰雙手抱臂,一臉篤定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我手一頓,接著繼續改題:
「小孩子家家,想七想八幹什麼?」
嚴辰偏頭,也不知和誰賭氣的模樣:
「反正我哥是不會喜歡你的!他有喜歡的人!」
我不自覺微蹙眉,放下筆,走神了幾秒才把習題給他:
「就先給你改到這裡,錯了一道題,自己先看看。」
看著嚴辰又抬起來的頭,我無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更正吧。」
兼職的日子一天天過得平靜,我已經漸漸摸清了嚴辰的小脾氣,也習慣了嚴甚清冷的氣息。
習慣每次講完一個知識點時,偏頭就能看到放在手邊的水果。
習慣每次上完課都忍不住答應讓嚴甚送我回家。
這周的最後一天教學,我看天氣預報上寫著下午有雨,就打算提前一小時過去。
可還是在下車時下了雨。
明明天氣預報說半小時後才會下雨的。
我有些後悔自己因為嫌麻煩就沒帶傘。
雨愈下愈大,等我衝到嚴辰家裡時頭發湿了大半。
出了電梯,卻迎面碰上正換好鞋拿著傘準備出去的嚴甚。
他微皺眉,視線在我身上掃了一圈,語氣聽不出情緒:
「看來是我遲了。」
我捋了捋頭發,尷尬地笑笑。
其實沒有遲,是我來早了半小時。
嚴甚接過我手裡的書袋,俯身拿了拖鞋放在我腳前。
我開始不可抑制地瞎想,剛剛他是見下雨了打算去接我嗎?
坐在沙發上,抿下一口溫熱的牛奶時,頭發上突然覆上了一條白毛巾。
柔軟幹燥,還有西柚香氣。
覆在毛巾上的還有嚴甚的手。
我看著面前靠近的人,一慌亂,開口想說什麼就被嚴甚打斷。
「閉眼。」
我下意識閉上,下一秒,毛巾溫柔地撫過眼皮。
等我再睜開,看到的是嚴甚微沉的眼眸,思緒不可抑制地飄遠。
其實我知道,嚴辰說得沒有錯,嚴甚有喜歡的人。
沒人知道,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高二體育課後,我要收布置的英語作業,收到嚴甚的作業時發現以往總是擺著教材、習題的桌面,今日卻有一個例外。
壓在數學教材下,露出一點邊角的屬於一個陌生女孩的眼睛。
我才知道,在課堂上一直嚴謹認真的嚴甚,也會悄悄地在紙上畫下另一個女孩的模樣。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抽出來仔細看時,一隻手拿起一邊的教材蓋住了畫。
我一驚,抬頭看見上完體育課回來的嚴甚,額頭還冒著汗。
他抿著唇,往日不動神色的眼眸此刻沉下來,直直盯著我。
聲音也又冷又硬:
「你看了嗎?」
9
耳朵隔著毛巾被不輕不重揉了一下,我驀地回過神來。
同時驚恐地瞪大眼睛,捂著頭上毛巾往後退:
「我、我我自己來。」
嚴甚挑了挑眉沒作聲,拿了一件家居服給我:
「家裡給客人備用的,新的。」
饒是我想矯情地說拒絕也不行,因為身上湿噠噠的實在難受。
家居服是粉色的,我進了廁所,關上浴室的門換上了。
換好從浴室出來時,透過廁所的磨砂玻璃門隱約能看到人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意識到什麼,一動,低沉的聲音傳過來:
「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