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丹熹緊咬著唇,沉寂已久的心口,又湧上絲絲縷縷的怨和恨。


她怨恨那個霸佔了她身軀的野魂,怨恨沒能發現她被奪舍的父君,怨恨一直閉關不出的母神,怨恨每一個毫無所覺地接納了穿越女的親朋。


剛入九幽之時,沈丹熹還會不死心地在這一座監獄裡遊走,去攀爬中間那座高聳的刑臺,試圖尋找出去的機會。


那時她的心中還燃著希望,希望父母能發現端倪,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回到身體裡。


可隨著時間流逝,她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弱。


穿越女一點一滴的改變隨著時間的積累,變得順理成章,人間百年過去,便已抹消掉了她曾經留下的痕跡。


就算不再刻意模仿她的性格和習慣,就算做出和當初的她大相徑庭的舉動,也不會有人對穿越女心生懷疑了。


世間已無人記得曾經的沈丹熹是什麼模樣。


連她自己都被九幽這片死寂的天地同化了,就和身上褪色的衣裙一樣,不論如何拍打,如何搓揉,即便將身上的落灰全部掸淨,也再找不回原有的顏色來。


沈丹熹心中的怨恨如同漲潮的海水,洶湧地淹沒過她的心海,又很快退去,重歸麻木和絕望。


在過去漫長的三萬多年裡,她哭過,恨過,罵過,熬不下去時,甚至嘗試自戕過,比起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人遺忘,她寧願灰飛煙滅。


可九幽這樣一座懲罰天誅罪靈的地方,可不會叫人輕巧地死去。


唯一的死亡方式,便是熬幹壽命,湮滅成灰。


在這樣亙古不變、一片死寂的地方,無處宣泄的怨與恨,除了熬煎她的心神外,別無他用。


九幽就是這樣可怕的地方。


沈丹熹於煎熬中被迫學乖了,她漸漸停下搓揉袖擺的動作,重新躺回地上,幻想自己是一根朽木,一塊石頭,一座墳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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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再計較自己有罪無罪,隻希望能和這裡其他的罪靈一樣,不聽不看不思不想,無知無覺地風化成灰燼,徹底消散了幹淨。


可這樣的願望對她來說,亦是奢求。


又不知多久過去,那鮮亮的色彩再次闖入她的意識裡,撬動她的心緒,強迫她去聽去看去思去想,非得提醒她——你不是一根朽木,一塊石頭,一座墳茔,你曾是昆侖山上尊貴的神女。


在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徹底遺忘後,沈丹熹便很懼怕再看到另一端的景象,可就算害怕,就算抗拒,她也不得不看,她從來都沒有選擇。


寬闊明亮的大殿內,鮫燈靜燃,柔和的光暈將玉砌雕闌照得裡外通透,一座屏風相隔的妝臺前,神女正在試妝。


她頭上戴了精致華貴的鳳冠,兩側綴著細長的珠串,銀鏡中映照出的面龐上塗抹濃妝,額心點著金色花鈿。


上次所見的朝雲錦,如今已經被裁制成繁復而隆重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寬而長的霞帔拖曳在地,其上以細密的針腳繡著昆侖山的繁花和瑞獸。


從上次飄入意識的夢境裡,沈丹熹就知曉她要成親了。


那個霸佔了她身軀的穿越女,歷經磨難,奉獻所有,終於如願以償,獲得了小賤種的愛,攻略下大反派,將要和他成親了。


——用她的身體,用她的身份,舉辦一場三界來賀的盛大婚禮。


“拜見主君。”殿外傳來侍衛的聲響,一道沉而穩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內殿的大門被推開,一名身量挺拔,氣勢威儀的男子從門外跨入。


他身著月白色寬袍廣袖,衣上印染的祥雲紋泛出淺淺光華,面容祥和,眉目帶笑,目光往屏風後望去。


沈薇聽到外間聲音,忙扶了扶頭上沉重的鳳冠,從妝臺前起身,貼身宮娥動作熟練地將她冠上珠翠,腰間玉飾整理妥當,躬身擺順她身後曳地的裙尾。


梳妝整齊的待嫁新娘蓮步輕移,環佩叮當,儀態萬千地從屏風後走出。


她面上含著幾分小女兒家的羞態,眼眸含光,滿臉驚喜,福身行一禮道:“父君你回來了。”


“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我豈有不回來之理?”昆侖山君快走兩步上前,伸手將她扶起,仔仔細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面露欣慰地連道了三聲“好”,氣息略一凝滯,半晌都沒能再說出話來。


昆侖的山聖神君,竟也如凡間嫁女的父親一樣,微紅了眼眶。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畫面。


沈丹熹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她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哭喊著撲到父君面前,妄圖他能發現自己的存在。


她試過太多次,次次都隻會令她傷心欲絕。


神通廣大的萬山之祖昆侖君,自始至終,都從未懷疑過自己女兒身軀裡的靈魂已經被掉了包。


即便現在的她,性情已與當初大不一樣。


第2章


昆侖山,熹微宮。


昆侖山君沈瑱坐在上首,沈薇親手為他奉上茶盞,詢問道:“父君此去望幽山平怨,可還順利?”


提到此事,沈瑱眉間隱現愁容,不過片刻就散,道:“還算順利。”


大喜之日,他也不願多說這些煩心瑣事,慈愛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的女兒身上,淺飲一口茶,嘆氣道:“薇薇,你母神在閉關中,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出,恐怕要錯過你的大婚了,你不要怪她。”


沈薇搖頭,鬢邊明珠輕搖,折射殿內鮫燈瑩光,雙手合十道:“我隻祈望母神能夠順利渡過命劫,平安出關,又豈會怪她?”


沈瑱頷首,眼神中越見欣慰,停頓少許,他又道:“我已向天帝請旨,待你們大婚之後,便正式加封殷無覓為阆風山主,許他代為處理昆侖事務。”


昆侖有三山四水,三山之名分別為阆風、樊桐、玄圃,阆風乃是三山之首,昆侖君下第一人。這麼些年,沈瑱確實很用心栽培殷無覓,許他阆風山主之位,便是向世人昭告他的尊貴地位。


沈薇心中早有準備,她散盡修為,將仙元送於殷無覓,便是絕了自己成為昆侖未來之主的機會。父君曾為此惱她許久,如今事已成定局,他也隻能重新打算。


沈薇起身,鄭重地代殷無覓行一禮,歡喜道:“謝謝父君,他定會不負父君所望。”


兩人又闲談了一番明日的婚宴細節,一起用過晚膳,沈瑱方才離開。


這具身軀自從失了仙元,便氣力不濟,常會感覺疲乏。


昆侖山君離開後,沈薇便喚來貼身宮娥卸了身上妝容,準備躺上床榻休息,好為之後大婚養精蓄銳。


腦海裡突兀響起的系統聲音,讓她微微驚了一下。


沈薇驀地從榻上起身,引來伺候的宮娥低聲詢問:“殿下,怎麼了?可是又有哪裡不舒坦?”


“沒事,你們都先出去吧,不用在這裡伺候,我獨自休息會兒就好。”


宮娥們聞言,停下手中動作,腳步輕緩地退出殿外。


沈薇從榻上起身,坐到妝臺銀鏡前,抬手撫了撫洗盡鉛華後略有點蒼白的臉頰,看向鏡中的眼眸透出一點驚訝和疑惑,不確定地喊道:“系統?”


她很久沒有聽到過系統聲音了,到了任務後期,系統便很少再上線,以至於她都已經不記得系統上一次發布任務時,是在什麼時候。


系統應聲而答,“我在。”


這下,沈薇終於確信方才腦中響起的聲音並不是錯覺。


她心髒急促地躍動兩下,呼吸聲漸急,不敢置信地再次確認道:“你適才說,我的任務即將完成,可以回家了?”


系統道:“是的,當前任務進度已達到百分之九十九,如無意外,大婚禮成之時,便是宿主任務完成之際。”


沈薇聽著腦海中公事公辦、毫無起伏的系統音,心內翻江倒海,眸中漸漸蓄起湿潤淚意,心神亦有片刻恍惚。


多少年了?她穿入這個世界多少年了?


沈薇思緒一片混亂,掐算不過來,還是系統出聲提醒,她才喃喃地重復道:“一百年嗎?原來我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一百年了?”


從穿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系統綁定,需要在系統的指示下,去完成指定任務,挽救一個會在未來顛覆三界的大反派,改變他的心性,阻止他黑化毀滅世界。


從最開始的,數著日子一心一意隻想完成任務早日回家,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已完全忽略了春秋的更迭,四季的變幻,除非系統主動出聲,她也甚少再掛心任務的進展了。


就這麼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過去了一百年。


換做是在她原來的世界,一百年,她早已過完了一生。


但在這個世界,在神女漫長的生命裡,一百年不過彈指一揮,時間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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