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沒想到,“殷無覓”也在。


二十四枚玉簡從她身上懸浮而出,飛射出去,遠處很快便閃動起瞬發的法陣光芒。


沈丹熹低下眼睫,眸中有奇異的光芒微閃,想到了一法,勾唇笑道:“昆侖君在,那麼,在你的這個魘夢裡,昆侖印必然也在他身上,阿琢,你倒是又給了我一個弑父的機會。”


漆飲光的意識並未徹底從魘夢中覺醒,他現在還處於當下的“漆飲光”所具備的認知裡,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但後面的記憶已隱隱約約在他腦中蘇醒。


他想起一些畫面,昆侖君被玉簡結成的殺陣一重重壓下,他當時聲嘶力竭地喊過一句話,心驚膽戰地害怕沈丹熹會背上弑父之罪。


他在靈網上掙扎,差點把小山雀的翅膀折斷。


那個時候,沈瑱似乎是自戕了。


沈丹熹拿定主意,也不再磨蹭,從樹上站起來,視線鎖定在“沈瑱”身上。


漆飲光的傷在自身妖力的流轉下,好了許多,隨著她一同站起身來,笑道:“好,既是夢,那便痛痛快快地再殺一回。”


東海,蓬萊仙島。


煊烺又一次從深海無功而返時,暴怒地險些拆了整座蓬萊島,幸而玄圃山主及時喚住他,喊道:“煊烺,漆少主的傷在愈合了,他的妖骨還沒有被廢!”


蓬萊島上的鳳凰火倏地一斂,當空砸入宮殿內,煊烺衣袂上還漂浮著未散的赤火,大步踏入內殿,抬手撩開珠簾時,身上的火氣將珠簾燒斷,珍珠叮叮當當地滾落一地。


殿內軟榻上,漆飲光身上早已黯淡下去的妖力重新煥發,遍布在身上的刀口的確都在愈合。


“好,好,好……”煊烺連道了三聲好,繃緊的肢體才驀地松懈下來,這個時候頻繁來回於深海、妖力快要耗竭的疲累才從骨頭縫裡鑽出來,讓他踉跄了兩步,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半晌後,沒好氣地嘆息一聲,“這臭小子,早知他會如此令我傷神,當初就不該孵化他出來。”


玄圃山主站在一旁,嘴唇動了動,跟著應和道:“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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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漆飲光妖骨離身時,他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畢竟他們的神女殿下,神識還在他的靈臺裡。


煊烺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玄圃山主才驀然回過神來,訕訕地閉上嘴。


魘夢之中,沈丹熹的殺陣徹底地絞殺了昆侖君,昆侖印要擇新主,這個時候,熹微宮裡的“昆侖神女”無有仙元,承接不了昆侖印,四水女神姒瑛尚在閉關之中,“殷無覓”已斃命在漆飲光劍下。


隻有眼前這個神女,能接下這一枚昆侖印。


昆侖印落在沈丹熹手裡的那一刻,未收斂的殺陣借助昆侖印中神力一瞬間擴開至整個昆侖墟,絞殺著法陣涵蓋之內的一切人事物。


最後這一血色的魘夢破碎,漆飲光被困的意識恢復清明,驀地睜開眼睛。


他一眼便看到盤膝坐於身側的人,懸著的心落到實處,猛地坐起身來,將她抱進懷裡,“沈丹熹,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沈丹熹神識歸位,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你難不成覺得我是在騙你?”


“不,我隻是……害怕那真的隻是個夢。”漆飲光低聲道,在她頸側蹭了蹭,在徹底醒來之前,他一直有些害怕就連夢裡的那個她,也隻是他瀕死之際產生的幻夢。


幸好,她不是。


煊烺見他醒來,立即起身走來榻邊,愣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松手轉頭看看旁的人,氣得發出爆喝:“漆飲光,你的一雙眼珠子長在臉上,就隻能看見一個人是吧?!”


“早知如此,老子當初就該把你打碎了,炒成一盤蛋花!”


玄圃山主聞言不由咽了咽口水,爆炒鳳凰蛋花,定是大補之物。


第85章


阆風山印懸在蓬萊島上, 闢開了四面海水,勉強護佑著蓬萊島上這一座宮殿不被吞噬,即便如此,仍不斷有洶湧的海浪衝撞上山嶽結界, 撞出嗡鳴的巨響。


蓬萊島下的海獸殺之不盡, 若不是有海族之罪的封印鎮壓著, 束縛了這些由神墮落的海獸實力,單憑著鳳君這麼勢單力薄的幾個人,恐怕早就陷落在海族的大本營裡了。


他們先前在此地強撐, 是為了解開漆飲光所中的魘術, 現下他已經醒了, 鳳君當即便召回大長老,一行人動身離開蓬萊島。


漆飲光以自己在夢中受刑, 身體還未復原為借口, 硬是無視身邊那麼多的鳥翅膀,和沈丹熹一起擠上了驺吾的後背。


玄圃山主的坐騎在來時就已淹沒在海水中, 當下左右看了看, 和煊烺一起坐在了青翰背上。


大長老心疼自己的鳥,雖然它嚴格來說是一隻海鳥,但在這種狂風怒浪中, 他也沒忍心再為它多增添一個負擔,臨到年老體衰了, 還得化作原形自己飛。


驺吾飛馳在最前方, 沈丹熹的玉簡散布在眾人四周,劈海破浪, 開闢出一條通行的道路。


煊烺的臉色比海上的風暴還要天昏地暗,眼神恨不能將漆飲光的後背燒出個洞來, 暗自咒罵道:“該死的沈瑱,要是有個墳頭,老子一定去給他把墳掘了。”


他罵完,轉頭揪住玄圃山主的衣領,問道:“你給我說說,漆飲光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你們神女這麼死心塌地的?”


漆飲光喜歡誰不好,竟然喜歡昆侖神女,神女以後是要繼承昆侖大統,成為一方神域之主的,他們若能修成正果,也隻能是漆飲光把窩端去昆侖。


鳳凰二主辛辛苦苦孵化出這麼一隻孔雀,剛孵出來他就因犯錯而被帶去昆侖教化三百年,好不容易回來了,翅膀剛長硬,眼看又要飛走了。


他豈能不覺得憋悶?


“少年人的心思,我哪裡猜得到啊?”玄圃山主一邊掰他的手,一邊搖頭。


他連玄圃山上的鳥獸都管不過來,哪裡還管得到羽山少主頭上,他也是在聽聞漆飲光不惜祭出涅槃火保護殿下時,才察覺出那麼一點端倪。


倒是大長老努力扇動翅膀,乘著青翰翅下的風力飛上前來,說道:“王上,我記得多年前,少主還在昆侖受教之時,您去看望少主,想看一看他長出的尾羽,少主就不願給您看,但我聽說,那時候他就為神女殿下開屏了,這麼多年,也隻為神女開過屏。”


煊烺蹙眉回憶片刻,想起確實有這麼一事,“他那不是被打服的麼?”


大長老道:“少主的性子同王上差不離,如果他心裡當真不願的話,無論如何也勉強他不得。”


前面兩人對身後議論渾然不覺,驺吾身上的長毛被海風吹得狂亂拂動,漆飲光雙手從沈丹熹腰際穿過,各抓了一把長毛握在手裡,穩住身形,這樣的姿勢就像是環抱在她腰上。


蓬萊島海下的海獸察覺到他們想要逃離,幾乎铆足了最後的勁兒想將他們拽入海底,東海上紊亂的靈氣比沈丹熹來時還要狂暴,驺吾上下騰飛,沈丹熹也沒在意腰間這一雙越抱越緊的手。


隻有躲在漆飲光袖子裡的長尾山雀被勒得受不住了,才啾啾叫喚兩聲。


漆飲光手臂上的力道收斂了幾分,穿越風浪之時,他低頭看了看腳下深淵一般黝黑的海水,給沈丹熹細說他們來到東海之後發生的事。


浮璋神君死得蹊蹺,他與浮璋當時戰況,還絕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浮璋最後是以一種自盡的方式強行掙脫開他的劍。


可眼下海獸翻騰,即便想查也無法查起,五色石也沒有了下落。


這邊的線索中斷,就隻能寄希望於冥府那邊,看是否能查出些情況來。


冥府那邊確實也有了進展,查到了當初偽造判書的禍首。


那人是問罪殿三殿的判官,生前是一縣縣令,因官清法正,死後被冥府留任在問罪殿中,卻沒想這樣一個生前死後都賞罰嚴明之人,卻還是會被利益驅使而誤入歧途。


誘使那位判官的利益,是他後代的命運。


沈丹熹和漆飲光到冥府陰司時,正好聽到那判官站在堂下,毫無悔意地說道:“我謝某生前斷過無數的案,為許多人平冤,死後也在這問罪殿中兢兢業業操勞百年,積攢下的功德卻連自己後世三代都保不住,可見這天道公義都賞罰不正,又如何能要求我一個小小的判官能夠維持公義?”


鬱繪沉默片刻,著人將他押下去關押住,出來與沈丹熹二人解釋道:“我細查過這位判官的家世,他祖上三代皆是良善之人,乃是積善之家,再加上他在冥府任職陰官,功德累累,當可保後嗣十代福運安康。”


分明該有十代的福運綿延,卻在天下大勢的崩亂下,在他之後隻延續了三代,就將面臨絕嗣的危機。他那導致謝家絕嗣的後代,因命數被打亂,偏離原定命數,最終造成一城百姓傷亡。


“謝判在問罪殿任職,當然知道自己這後代死後會受到何種刑罰,他急於想要修正這種錯誤,這個時候,上界的司命星君聯系上了他,說可以幫他那後代遮掩生前所犯罪過,讓他順利轉世,確保後嗣綿延。”


沈丹熹蹙眉,神情凝重,“司命星君?”


她記得她從鴻蒙水鑑中所見,姒瑛當初就曾上天找過司命,想推演她的生死劫。如此看來,那時候不知是他當真沒有推演出來,還是刻意隱瞞。


且司命星官隸屬於星主麾下,當初萬象星圖大崩時,司命星君便提及過,星主親自在星宮坐鎮,他掌控著萬象星圖,能通過星圖推演出所有人的命數,又有可窺見天機的五色石相助,在暗地裡籌謀這一切可謂輕而易舉。


鬱繪用折扇敲了敲手心,繼續道:“但一城的傷亡已經造成,這罪業不落在他頭上,就要有另一個人來頂罪,謝判並不知道司命星君將他後代的罪業轉移到了誰身上,他隻拿到一個殘魂,讓他為這個殘魂寫判,釘死在這把匕首上。”


天命書在厲廷瀾的魂魄上,隨著他的魂魄撕裂而分裂,但凡有一魂不齊,他們就難以集齊天命書,也難以將崩壞的人間重新扶回正軌。


亂世之下,還不知有多少家族後嗣斷絕在這一場動亂中。


鬱繪道:“牽扯到上界星官,我須得稟明冥主,再上報天帝。”


“好。”沈丹熹頷首,亦寫了一封文書上呈,詳述了世外之魂入侵和五色石一事,她原想上天界直接面見天帝的,但思索片刻,當下於昆侖而言,找到天命書結束人間亂象才是當務之急。


厲廷瀾的三魂歸位,按理說想要找到餘下流散在外的魄應該很容易,就如那個懼魄一樣,能精確鎖定方位,但沒想到,鬱繪以魂搜魄,搜遍了都沒能定位到愛魄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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