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的成績單一直不好看,最好的科目也才C,到申請學校的時候就犯了難,這樣的成績根本夠不上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學。
可已經沒有爸媽會為她的學習操心了,即使成績再差,也不會再有人唉聲嘆氣,叫她加把勁提高成績。
賀家隻負責她的衣食住行,至於她成績如何,之後能申請上什麼樣的大學,將來會不會有出息,誰都不會關心。
沒有朋友,成績也不好,老師不怎麼管,未來全憑自己做主,自己都不上心,還有什麼光明未來可言。
喻幼知突然覺得厭煩,在某一天又玩起了逃課,偷偷坐上公交去了以前的高中。
以前就讀的高中為了保證升學率,校規很多,對學生管得很嚴,女生的長發都要扎起來,所有學生進出校園穿的都是最樸素的運動校服。
而現在的學校,女生可以染發燙發,沒有什麼校規,打扮都是自由的。
喻幼知的頭發一年沒剪,已經變得很長,她穿著剪裁精致的西式校服出現在校區附近時,沒有肥大的校服蓋住纖細的身段,立刻就吸引了大批人的目光。
是那所有名的私立國際高中的校服,裡面全是有錢的小姐少爺,連老師都是外國人。
聽說一年的學費要好幾十萬呢。
那她來我們學校幹什麼?觀察平民生活?
隻有喻幼知知道,自己雖然穿著名貴的校服,卻依舊沒有融入那個全是小姐少爺的地方,而曾經的成長環境也早已將她剔除在外。
世界好像真的沒有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了。
曾經和自己同樣在重點高中上學的同齡人們都已經在紛紛備戰高考,日子過得辛苦而充實,而這本來也應該是她的人生軌跡。
最後她也隻是在校門口站著看了看,沒有進去。
坐公交返程的路上,有好些大人看到她穿的校服,向她打聽學校的學費和生活水平如何,想了解自己能不能也狠心咬咬牙,為了孩子更好的未來,供孩子去那裡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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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幼知靠著車窗,突然意識到賀叔叔將這麼多錢花在她身上是那麼不值。
她轉了公交,去了父母去世前和家裡關系最好的叔叔家。
叔叔上班不在家,家裡隻有嬸嬸在,嬸嬸對她的到來很詫異,但還是給她削了一盤水果。
嬸嬸問喻幼知最近學習怎麼樣,喻幼知如實說不好。
“幼知啊,最起碼還是要上個大學,”嬸嬸嘆氣,“你叔叔他沒什麼錢,給不了你那麼好的生活條件,你能去那個家生活是幸運的。但你也不可能在那個家住一輩子啊,畢竟你不是他們親生的,總有一天你要自己養活自己。”
嬸嬸猜到喻幼知來這裡是什麼意思,喻幼知也知道嬸嬸是什麼意思,兩個人都沒有把話說明白,後來喻幼知帶了些水果離開了。
嬸嬸的話確實也提醒了她,起碼得有個大學上。
她已經不指望上什麼名校,將來做什麼社會精英,至少能養活自己。
喻幼知重新回了學校,找到老師,認真地鞠了一躬,希望老師能夠給她提一些關於申請學校的建議,教學方式再自由的老師碰上學生主動請教,自然樂意解答。
每個學生選擇的A-level課程科目都不同,因而上的課也不同,偶爾也會和班裡的同學因為選了同一個科目而在同一間教室遇到,喻幼知和班裡的幾個女生恰好選了同一個科目,那幾個女生關系好,每次上課的時候都一起坐在後排,喻幼知單獨坐在前面。
這天幾個女生沒聽課,在下面竊竊私語。
“這包一眼假啊。”
“早讓你去專櫃買了,誰讓你海淘,被代購騙了吧。”
“我以為跟專櫃價格一樣肯定是真的啊,sh*t!這種假貨我怎麼背得出去啊?扔了都浪費環境。”
不知道是誰悄悄指了指坐在前面聽課的喻幼知。
果然等下課之後,喻幼知被搭話了。
“喻幼知。”
喻幼知從筆記裡抬起頭來,發現是同伴的女生,一學年下來和喻幼知說的話不超過兩句,喻幼知隻記得她英文名叫Fiona。
“我這裡有個包,送你,要嗎?”
喻幼知愣了愣,看了眼包包上的logo,雖然自己不買包,但在這所學校裡,每天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猜到這包大概率很貴。
喻幼知搖頭:“這太貴了,我不能要,謝謝。”
Fiona大方地將包放在她課桌上,倒也沒騙她,直接了當地說:“沒事,是假的,但做工還不錯,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一般人沒見過什麼奢侈品,你背著去逛街,沒人看得出來是假的,很拉風的。”
原來是這樣,所以才送她。
但真包假包對她來說都一樣,沒什麼可拉風的,背上再貴的包也改變不了她的現狀。
Fiona說包丟了很可惜,即使是假的也很貴,她是看喻幼知總是隻背一個包,連款式都不換,才好心送給她的,還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不買新包背。
畢竟寄人籬下,拿著寄住家庭的錢買奢侈品未免也太不識好歹,Fiona又怎麼會懂,她和她不同命,喻幼知也不想解釋。
費了半天口舌,喻幼知還是不要,Fiona漸漸煩了,頓時覺得自己好心喂了狗。
“裝什麼裝,就是個在別人家吃剩飯的,不識好歹。”
那個時候喻幼知還不知道居然會有人因為做好事沒得逞而惱羞成怒。
如果說在學校沒朋友隻是讓日子孤單了點,但得罪了人,日子就變得不太好過了起來。
後來集體的課外活動改了地點沒有人通知喻幼知,卻隻有喻幼知去了舊地點,等了足足一個上午,直到老師給她打電話,她才知道地點換了。
負責通知喻幼知的Fiona說自己忘記了。
她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沒有人怪她。
反而想誰讓喻幼知沒朋友呢。
但凡有個朋友告訴她改了地點,也不會被集體落下。
有幾個女生可憐喻幼知被忘記了,到下午回學校放學,她們問喻幼知要手機號,以防下次集體活動的時候沒有人通知她。
“好歹你也住在賀明涔家裡,他都沒告訴你嗎?”
Fiona插話:“這說明賀明涔不光在學校不搭理他,回了家也不搭理她唄。”
“不會吧,你都在賀明涔家住了一年了吧,還沒和他搞好關系啊?”
“那看來除了席嘉,真沒人能追到他了。”
“她要是知道近水樓臺四個字怎麼寫,至於連前五十的學校都申請不上嗎?隻能說老鼠就算鑽進了龍鳳窩也沒用,還是隻會打洞。”
其他人勸阻:“別說的這麼難聽。”
Fiona卻反問:“難道不是實話?你們心裡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她本來就跟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人,隻是我說出來了而已。”
幾個女生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卻沒說出口。
喻幼知一直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拼命打轉,固執地不落下來。
不要哭,不要哭。
為這些事哭不值得。
其中一個女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驚呼了聲“我靠喻幼知哭了”,之後突然地,一個暗橙色的圓東西朝她們飛過來,精準地砸在了她們旁邊的地板上,又歡快地蹦了幾下。
女生們都被這東西嚇個半死,定睛一看是顆籃球。
“誰啊!”
在看到那個把籃球扔過來的人之後,她們又愣了。
賀明涔抱胸靠在門邊,合身的校服顯得他長身玉立,那張臉格外的清俊好看,女生們誰也說不出話來。
話是在道歉,可語氣散漫,並不怎麼真誠。
“對不起啊。”
畢竟是一群臉皮薄的女生,被話題中心的男主角給聽了個正著,所有人的臉色都很不自然,隻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互相拉扯著,邁著羞愧的步子迅速逃離這裡。
沒人管喻幼知,她還站在那裡。
在賀家一年,她和賀明涔的對話寥寥無幾,他把她當陌生人,而他也自覺和他保持距離,從不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什麼近水樓臺,她沒想過,也不敢想。
可今天他幫了她,理應她該對他說一聲謝謝。
賀明涔走進教室,撿起地上的籃球,全程沒有看她一眼。
“……謝謝。”
是一個怯怯的聲音,很文靜,和主人的外表一樣。
“真想謝我的話就記住一句話。”
喻幼知抬起頭,撞進一雙冷淡的眼眸。
那眼眸裡映著神色不安的她,而眼眸的主人卻不夾雜任何情緒,仿佛在看空氣。
“我家不是孤兒院。”
“……”
喻幼知愣住,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拳。
指甲幾乎掐進了手心裡,剛剛因為被賀明涔出手幫忙而稍微從心底冒出來的那麼一絲欣喜和暖意,又再次被淋頭澆滅。
“明涔!你還沒走啊。”
清脆歡快的聲音響起,賀明涔轉過頭去。
喻幼知也望過去,她認識這個人,這是隔壁班的席嘉,漂亮嬌貴,精致得就連眼睫毛的弧度都是恰到好處的。
那個叫席嘉的女生隻是稍微好奇地看了喻幼知一眼,很快又不在意地收回視線,笑著繼續對賀明涔說。
“今天晚上我朋友請唱歌,讓我多叫幾個人去,你也一起去吧?”
賀明涔被席嘉叫走,教室裡終於隻剩下了喻幼知一個人。
他們這些人,表面上禮儀到位,素質極高,對誰都能笑,但笑意從來不達眼底,完美得讓人挑不出毛病,冷漠得讓人不敢平視。
生來就什麼都有,那種天然的優越感藏都藏不住,默契地將喻幼知清晰地劃分出他們的等級線之外。
他們並不介意對喻幼知散發善意,因為他們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在路邊救助的流浪貓狗和自己一樣是人,畜生而已,隨手給畜生喂點糧食而已,隨手散發一下善意罷了,又不耽誤什麼工夫,可一旦讓他們把畜生帶回家,態度就全然變了。
賀明涔也是如此,朝她這邊扔個籃球不過就像是隨手撒了一把零食施舍給路邊的動物,唯一不同的是,喻幼知這隻本應在大街上流浪的動物住進了賀家,她礙著了他的眼睛,他不介意她的存在,前提是她不能出現自己的視野中,不厚臉皮的佔據她家中的一席之位。
明明已經活得很小心了,仍不招喜歡。
明明已經盡力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可還是過得不好。
她苦笑兩聲,沒地方也沒人能真的接納她,她還自暴自棄不對自己好一點,那跟死了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