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幼知沒有回答,但賀明瀾沒說錯。
賀明涔低低笑了一聲,語氣懷念地說:“我當時很高興,一方面高興你拿到了offer,另一方面也高興你在我跟明涔之間,第一個想到了我。”
其實他當時在替她高興之餘,心裡也有些隱隱的不安。
他原本想問她,她走了,那他怎麼辦?
以後誰給他依靠,誰來提醒他吃藥,誰陪他時常聊天,誰又陪他來度過這煎熬的每分每秒。
但他沒有問出口,因為這個問題問了就是在掃興,她難得笑得這麼開心,他不想破壞了她的好心情。
然而就是因為這一次的放手,她徹底變了。
這個家原本所有的人都在偏袒賀明涔,後來甚至於連唯一偏袒自己的喻幼知也變了。
那時候賀明瀾時常會想,她在英國過得該是有多麼快樂,賀明涔該是對她有多麼的好,才會讓她的心不自覺偏移到了他這個弟弟的身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唯一的朋友和弟弟,從一開始的互相看不順眼,到漸漸放下了偏見,再到彼此吸引,然後走到了一起。
也同樣眼睜睜看著,分手後的喻幼知從國外毅然地退學回來,哭著對他說自己跟明涔這輩子再也不可能了,然後頹頹然過了一段日子,最後逼著自己振作起來,重新去咬著牙讀了高三。
在她備考的那段日子,她常常情緒崩潰,每每接到他打來的關切電話時,都會沉默很久很久,然後忍著啜泣的聲音說自己一切都好。
——隻是有點想小少爺。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打聽,問小少爺在國外過得好不好。
賀明瀾隻說一切都好,有席嘉陪著,他會沒事的。
她低低地嗯了聲,沒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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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賀明瀾沒有告訴她,她也並不知道那時候賀明涔其實也退學回國了,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跟她一樣過了段頹廢至極的日子。
父親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了,為什麼要退學,他閉著嘴裝啞巴,死活不說,哪裡還像那個驕傲的小少爺。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他們分手的緣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原以為兩個人傷得都夠深,人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這次再見,即使逃不開,也應該會避開,哪怕依舊忘不掉,恨也應該蓋過了那些過往的甜蜜。
然而這兩個人卻好像還沒吃夠教訓,即使表面上再裝得如何冷漠,即使賀明涔口口聲聲質問她為什麼還要出現,即使喻幼知再如何無視賀明涔的挑釁。
他們好像還是會本能地被對方奪走所有的視線,心中的那杆天平也本能地向對方偏袒過去。
想到這裡,賀明瀾不禁苦笑。
“可是幼知,後來你怎麼就變了?”
喻幼知:“我——”
這次他沒有打斷她,然而她自己卻沒辦法再說下去。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時候賀明瀾把她當成唯一的朋友,而她唯一的朋友也是賀明瀾。
她又何嘗不感謝他那些日子的陪伴,不在栌城的這些年,她誰也沒聯系,唯獨賀明瀾,依舊保持著聯系,備考、高考、上大學、畢業,每一件事她都對賀明瀾說了。
她隻向他問起過一次賀明涔,而他說賀明涔有席嘉陪著,於是她便也默認,沒了她,席嘉的多年追隨終於得到了賀明涔的回應,她雖然有些難過,但在那之後再也沒問過了。
賀明瀾譴責她變了,她也沒什麼好說的,一開始是她目的不純,主動去招惹賀明涔,她也確實在那之後喜歡上賀明涔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說她重色輕友也好,說她戀愛腦她也認了。
可為什麼感覺這兄弟倆一個個的都在譴責她?
一個譴責她腳踏兩條船,一個譴責她無情變心,她好像無論在哪邊都不討好。
等不到她的答案,賀明瀾也不是真的要什麼答案,於是體貼地退了一步說:“好了,今天這件事算我跟明涔扯平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找你確認一下,這周你有空嗎?我們回趟老家吧,曾爺爺說想要跟你見一面。”
喻幼知想了想,說:“這周我工作有點忙,不能推遲嗎?”
“在訂婚之前,做戲也要做全套,我們總要先回去一趟,”賀明瀾嘆氣,“因為我把訂婚宴提前了,所以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喻幼知也很為難,語氣商量:“那就下周?”
“好,那就下周,我來安排。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掛掉電話,喻幼知發了很久的呆。
最後渾渾噩噩地洗了個澡上床睡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賀明瀾和賀明涔都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渣女,她擺手說沒有沒有,她很專一的。
兩個人質問她是對誰專一。
後來甚至還夢到了爸媽,她哭著說想他們,他們卻指責她沒良心,說她是不孝女,連仇都沒幫他們報,竟然就沉溺於兒女情長,而且還是三角戀。
然後喻幼知就驚醒了,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她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睡衣都黏在了身上。
於是又隻能去洗了個澡,收拾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準備著出門去上班。
這時候手機來了電話,喻幼知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掛斷了,結果沒幾分鍾電話又打來了,喻幼知依舊掛斷,穿鞋出門。
結果沒想到,她掛了電話剛下樓,就看到了剛剛那個被她掛了兩次電話的人的車子正停在她家樓下。
“……”
第48章
她後退幾步,假裝沒看見,徑直往路邊走。
但車裡的人視力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大清早的也不嫌擾民,竟然悠哉地鳴了下喇叭,活生生把喻幼知嚇了一大跳。
喻幼知本來不想理,但怕他又按喇叭,隻好停下腳步。
車裡的人倒也不介意,車子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幾米,和她齊平後停下,之後車窗搖下,男人說:“上車吧。”
喻幼知側頭,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賀明涔把問題踢了回來:“接你上下班,不是你昨天說的?”
喻幼知睜大眼,猛地想了起來,她那明顯就是故意氣他的話,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照做了。
她不信賀明涔聽不出來。
他聽出來了,就是在裝傻。
如果真的是兩位男士為她爭風吃醋,也許她心裡還能虛榮地小得意一下,然而這兩位明顯就是純粹把她當成槓杆,槓上了互相膈應對方。
喻幼知正要拒絕,這時候賀明涔輕飄飄來了句:“我剛開車路過地鐵站了,隊伍都排到外面了,難怪你每天這麼早就出門。”
喻幼知突然覺得很心酸,沒車的上班族通勤就是這麼苦逼。
但她已經算好的了,好歹是吃公家糧的,像一般在私企打工的上班族,工資少福利少還總加班,再加上通勤時間這麼長,那才是真的命苦。
喻幼知有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她夠識時務。
前男友算什麼,隻要能方便自己,仇人的車她都敢坐。
反正她昨天已經跟賀明瀾打過了電話,賀明瀾也早看出來是賀明涔在耍心眼。
一上車,賀明涔問她:“吃早餐沒有?”
“沒有。”
然後賀明涔往前開了幾十米,在一家面包店面前停下。
這附近的早餐店很多,但他就偏偏在面包店前停下了。
賀明涔使喚她:“幫我也買一份,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吧?”
喻幼知故意說:“不記得了。”
賀明涔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裡好像還閃過了幾分失望,扯唇說:“牛角包,這也能忘?”
喻幼知哦了聲,慢悠悠下了車。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逆來順受的小流浪貓了,怎麼可能聽他的,也當然不會幫他買牛角包,於是當賀明涔看到她隨便買的吐司後,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我不是說要牛角包嗎?”
喻幼知咬了口自己的面包,含糊說:“這家店沒有,你湊合吃吐司吧。”
賀明涔盯她幾秒,氣笑了:“那我現在下車去看,要是有怎麼辦?”
“……有就有唄,可能是我沒看到。”喻幼知嚼著面包,左臉頰鼓鼓的,一臉無所謂地說。
賀明涔沒什麼情緒地咧了咧嘴,竟然真的下車了,沒幾分鍾他拿著這家店新鮮出爐的牛角包回來。
他晃了晃手裡的東西,衝她說:“找個時間去看看眼科。”
“哦。”
喻幼知卻絲毫不心虛,悠闲吃著自己的,但沉默的氛很明顯透露著某種信息,兩個人又因為一個牛角包開始較勁了。
賀明涔的臉色很差,就算牛角包買回來了也不吃,隨便丟在車裡,接著繼續開他的車。
喻幼知的態度很明顯,她不想跟他玩什麼回憶殺。
但無奈那段回憶的細節實在太多,就連一個小小的牛角包都是主角之一。
賀明涔到底喜不喜歡吃牛角包,喻幼知確實不清楚。
可有關於牛角包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不想記得也不行。
兩個人去留學的那會兒,家裡停了他們的生活費,為了掙生活費,喻幼知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面包店找了兼職,主要在後廚給面包師傅打下手,按照比例調配制作原料。
在國內花了好長時間才惡補上來的英文在這裡壓根不夠用,她想多練練英文,老板人好,就給她換了個崗位,把她安排在了櫥櫃。
環境迫使人迅速成長,她的英文突飛猛進,客人一來買面包,甚至剛吐出第一個音標,她就知道他想買什麼。
後來的某一天的清晨,面包店又來了客人,鋃鐺一響,她揚起笑臉抬起頭來。
黑發黑眸的年輕男生站在門口,手插兜斜背著包,酷了吧唧地揚眉,挑著一雙懶散的桃花眼瞧著她。
“……你怎麼來了?”她好半天才問出口。
“來買早餐。”
明明他們學校就有面包店,幹嘛還特意跑好幾條街過來她這裡買。
但喻幼知沒問,心裡卻掩不住高興,熱情推薦他說牛角包是剛烤出來的,很好吃。
賀明涔說那就買牛角包吧,付完錢後她找給他幾個硬幣,他沒接,說:“給你當小費。”
喻幼知覺得有些好笑,小少爺自己都得兼職賺生活費,還在這兒擺架子裝大款給她付小費。
“不用了,”她心疼他的錢包,於是退了回去,“我們中國人不興給這個。”
“這叫入鄉隨俗,”賀明涔淡淡說,“你先存著,存夠了去吃中國菜,你不是很喜歡吃那家店的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