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倆深知這點,女兒年紀小,也沒有見過毛力威,更沒有卷進過這樁案子,就算活著也不會對毛力威造成什麼威脅。
事實證明他們確實賭對了,兩人用決絕的自殺掩埋了腐敗的真相,也讓毛力威對他們的女兒留有了最後一絲微弱的人性。
像是前不久的馬靜靜三人,他雖然嘴上答應了用馬靜靜的命換另外兩個人的命,但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這三人其中的任何一個。
隻不過他太自信,也低估了警察的行動力,遊戲還沒玩完,另外兩個人就被救走了。
當年是如何威脅喻幼知的父母,現在就如何威脅賀明涔,這招屢試不爽,毛力威故作體貼地說:“怎麼樣,賀警官,想好了嗎?願意用你的命去換她的嗎?如果你下不了決心,我可以幫你一把。”
因疼痛而蒼白的臉龐此刻脆弱萬分,賀明涔一言不發,伸出左手,拿起了注射器。
此刻他的動作就是他的選擇。
他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她。
喻幼知驚恐地看著他拿起注射器的動作,而他隻是輕輕地看了眼他,忍著痛,嘴角勉強牽出一絲苦笑:“喻幼知,我要是死了,這輩子你應該沒辦法再嫁給別人了吧?”
喻幼知淚眼滂沱,對於他在這種時刻糾結這樣的問題,無論她現在是點頭還是否認,都叫她難受至極。
害怕他因自己而死的巨大恐懼瞬間吞沒理智,顧不得槍口就對著自己,喻幼知奮力一掙,掙脫了毛力威的手,蹲下用力抱住了他。
他用還能勉強抬起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背,又吻了吻她的耳朵,柔聲道:“記得我教你的自衛小擒拿術嗎?我還沒教完,但教完了的那幾招應該足夠你用了。”
原本哭懵了的喻幼知忽地一怔。
他又問:“沒忘吧?”
喻幼知呆呆地睜著眼,小聲道:“……沒忘。”
像是放下了心,賀明涔說:“毛力威,幫我拉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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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力威對這種生死離別的場面沒興趣,蹲下身去拉喻幼知。
她本來虛弱,但這時候力氣不知怎的,出奇的大,毛力威單手拽了她兩下,竟然沒有拽開。
他不耐地咂了下嘴,直接用槍抵住她的後腦,威脅道:“松開。”
就在此刻,賀明涔忽地眯起眼,迅速將注射器扎進了毛力威拿著槍的那隻手背中。
毛力威低嘶一聲,猛地縮手。
在縮手的同時,喻幼知突然抓上他的手腕關節,用力往裡一掰。
因為手腕錯位,毛力威的手下意識一松,喻幼知迅速從他松弛的指節中搶過了手槍。
瞄準需要時間,毛力威正要趁著這時候搶回,然而她卻將槍口對著天,果斷地扣動了扳機。
“砰——”
這是一把沒有消音的警槍,賀明涔特意將它帶上了身。
因為槍聲足夠響,即使有被奪走的風險,哪怕這一槍打的是自己,也足以讓其他人確定位置,所以他帶了這把槍。
巨大的槍聲就如同最強烈的信號,穿透水泥房,在寂靜而空曠的樹林裡激起陣陣的樹動鳥鳴。
也為這片樹林中正在搜尋的刑警和特警們,指明了最清晰的方位。
第93章
接著,喻幼知將槍口對上了毛力威。
毛力威惶恐睜眼,嘴上卻冷笑道:“你瞄得準嗎?”
因為剛剛警槍的後座推力,此刻她的手還有些抖動,她抿著唇,臉上的傷混著土塵,頂著羸弱而纖細的身體,卻標準地舉起了冷硬的槍。
喻幼知沒有系統地學過槍械的使用,會開槍也隻是因為平時的工作性質接觸過,以及賀明涔在闲暇之餘隨手教過她。
她當然瞄不準,也不用瞄準,她隻需要威懾到毛力威就足夠了。
毛力威已經知道她會用槍,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況且沒有人能在隨時可能走火的槍口下還有空分心去想別的事。
即使雙手受了傷,但還有雙腿可以用,無聲配合之下,喻幼知用手裡的槍暫時吸引住了毛力威所有的注意力,賀明涔伸腿,直接絆倒了毛力威。
毛力威想要立即爬起,可那雙勁而有力的長腿卻以鎖箍的姿勢牢牢壓制住了他。
二人迅速在地上扭在一起,賀明涔發力咬牙,英挺眉宇擰成一團,忍著劇痛,伏地旋身,雙腿夾緊,盤住毛力威單腿,腳跟抵在他胸部上,左肘腕別住他腳跟,鎖死了他的腳。
每一次行動中用全力制服罪犯的本能深深刻在腦子裡,不會丟。即使是赤手空拳,雙手受傷,沒有任何武器傍身,賀明涔也依舊是那個曾在數次的演習活動中奪得整隊頭籌,身手了得、有勇有謀的刑警。
反關節受力而導致的撕痛感叫讓毛力威拼命掙扎,立刻去抓賀明涔的右臂,對著他已然斷裂的肘骨用力一掰。
男人咬唇忍痛,仰頭,額側至緊繃的下顎上爆出青筋,豆大冷汗細密劃過慘白面色,可即使是痛到幾乎暈厥,也沒有放手。
喻幼知大喊:“明涔!”
賀明涔吼道:“別過來!”
拿著槍的那隻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可兩個人扭在一起,她不敢貿然開槍。
毛力威看穿她的心思,挑釁而無謂地衝她咧嘴:“子彈不長眼,你有本事就開槍,你看死的是我還是你男人!”
眼裡裹著淚水,喻幼知倔強地看著他,果斷收起了可能會因為自己瞄不準而傷到賀明涔的槍,三兩步從旁邊撿起了鐵棍。
既然他的手不可以,那這一刻,她就是他的手。
將鐵棍作為槓杆,她用它抵住了毛力威的肩膀,賀明涔壓制著他,喻幼知則是雙手拉著鐵棍,腳撐著地固定,用力往後。
伴隨著毛力威的一聲慘叫,以及骨頭清脆的移位聲,毛力威的手也斷了。
喻幼知用那根打斷了賀明涔手腕的鐵棍,狠狠撬斷了毛力威的手。
毛力威疼得想殺人,龇牙裂目,大吼了聲,面色猙獰紫青著朝喻幼知撲過去。
賀明涔頂著一頭的冷汗,拼命撐起身體,將她牢牢護在了身下。毛力威叫他滾開,毫不留情地抬腳踹在他身上,專往他脆弱的肋骨踹,賀明悶著聲,忍著痛呼一言不發,被踹的力道越大,他越是埋低蜷縮了身子將她護得越緊。
他痛得出了汗,汗水滴在她額上,喻幼知心疼到快要斷氣,尖叫一聲,再也受不了,用力推開賀明涔,重新掏出槍來。
第一槍打在了水泥地上,激起小石子飛濺,毛力威正要嘲笑,她又緊接著打出了第二槍。
這一槍打在了毛力威的大腿上。
連著兩聲的槍響,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撞開,整齊劃一的黑色特警服闖入。
血如湧注,毛力威痛苦跪倒,迅速被裝備精良的特警制服在了地上。
原本已經跑下山的那幾個手下,也盡數被警隊制服,這會兒就在房子外面蹲著。
支援到了,喻幼知虛脫般地扔下槍。
山上的所有罪犯落網後,為首的特警隊長收了槍,走過去查看人質的情況。
雖說毛力威受了重傷,可另外兩個人也都受了不輕的傷。
“救護車馬上就到,”特警隊長對賀明涔點了點頭,“賀副隊,解救人質辛苦了。”
賀明涔看了眼一旁還未回過魂來的喻幼知,嗓音虛弱道:“我救的是我女人。”
特警隊長是接到了任務直接過來的,還真不知道這個情況。
救護車還沒來,他輕咳一聲,給受傷的賀明涔的手做了簡單的急救,然後起身,轉身去查看那些罪犯。
賀明涔張唇,想要問喻幼知有沒有事,可話還沒出口,他就先落入到了一個柔弱卻用力的懷抱中。
喻幼知啜泣著,跪俯下身,不敢挪動他的身體,抱起他的頭攬進懷裡。
她的肩膀太窄,手臂的力量也太弱小,然而卻給了他最堅實的撫慰。
他拼了命去保護她的同時,她也在拼命保護著他。
兩個人都狼狽不堪,身上髒得像是在泥地裡滾了幾圈的小孩兒,這樣正好,就這麼抱在一塊兒,誰也不擔心會弄髒誰。
賀明涔單手環回抱住她,比起她用力卻小心的擁抱,他隻恨不得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在她後怕的哭泣聲中,他的眼也跟著湿潤,屬於男人那道冷漠而堅韌的防線盡塌,將自己內心的脆弱和恐懼全部丟給了她,埋在她頸中放肆地哭出了聲。
或許是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在這一瞬間得到了解放,喻幼知終於感知到了自己正身處的低溫環境。
剛剛已經透支了所有的力氣,此刻神經放松,她眼一垂,控制不住地昏了過去。
賀明涔瞬間無措,下意識害怕得手抖,聲音也發顫。
“喻幼知?”
“知知?”
特警同事也趕緊過來查看情況,賀明涔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臉,然而昏過去了的他這時候卻突然微微張嘴,閉著眼打了個噴嚏。
驚慌擔憂的神色來不及收回,賀明涔怔住。
特警隊長笑了。
“賀副隊,別擔心,你女朋友這是體力透支了,累的。”
賀明涔其實不喜歡喻幼知打噴嚏,因為這代表她根本沒有重視自己的鼻炎。
沒有他的監督,她的鼻炎這些年一直都沒好過。
然而此刻,他卻被這一聲噴嚏莫名治愈了緊揪的心髒。
這一場的劫後餘生,仿若一出清醒而殘忍的大夢,兩人夢醒,幸好對方都還活著。
顧不上旁邊還有同事圍觀,一直以來都給同事清冷印象的男人難得失態,埋首閉眼,顫著喉結和嘴角,像個孩子似的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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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
喻幼知睜眼,正坐在病床邊的老沈見她醒了,急忙湊過去問她怎麼樣。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第一句話是:“明涔呢?”
“他沒事兒,在創傷骨科那邊呢。”
知道她擔心賀警官,老沈先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又重復了遍自己剛剛的問題。
“我沒事。”
摸了摸後腦勺,渾身上下最嚴重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
她試著動了動手腳,雖然動起來有些不適,但幸運的是能動,花時間調養些日子就行了。
想起賀明涔,喻幼知就不得不想起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