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緊唇,坐回床上,
「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你房間,我要休息了。」
江流推開窗,卻回頭又看向我。
窗外月光映進來,和著臺燈的微弱光亮,襯得他的皮膚越發冷白。
「算了。我去叫宋止,太危險了。」
聞言,江流腫起的臉上綻出一個笑容來,卻扯得他腫起的臉蛋疼得皺起,我清晰地聽見吸氣聲。
「有你這句話,我便知道幺幺沒變,我就知道幺幺不會變。這就夠了。」
江流跨坐在窗臺上,一個用力便翻回了隔壁。
我的心怦怦直跳。
還真是不要命了。
我閉上眼,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夢裡似乎有個人一直在喚我,我親眼看著他一次一次地在我面前墜落。
那人瞬間轉過身來,正是江流。
他蹙著眉,鮮紅的血順著他冷白的臉滑落,然後他就像被戳破的水球,噗的一下,碎了滿地紅色。
正當我要驚呼出聲,一個女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來,拾起了滿地的碎片,試圖修復已然不成型的清俊少年。
她大哭,絕望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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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異常清晰。
我一下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不想見她。
12
像喝了許多酒,一早醒來,我的頭痛得快碎掉了。
等我穿好衣服走到臥室門口,正準備打電話給宋止,卻發現自己已經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門。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悄悄打開了我房門的鎖。
推開門,宋止在沙發上半屈著腿看書。
陽光落在他有點泛著棕色的發絲上,整個人像籠著一層光環。
回頭去看,客房的門敞開著,江流卻不見了蹤影。
聽見聲響,宋止抬頭看我,對我笑了笑:
「幺幺早安,想出去吃還是我給你做點?」
我拎著毛巾進了洗手間,掃過廚房的灶臺,空空如也,隨口答他:
「別麻煩了,咱們出去吃。」
江流的去向,他沒有提,我也沒有開口去問。
總歸不會尋短見的。
隨便找了個地方吃完早餐,我便拉著宋止去了附近的圖書館。
我說過要好好學習,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學習學習,考進清華;奮鬥奮鬥,賺大錢花!
我雀躍著衝進圖書館。
可以彌補遺憾的感覺,真的是難以形容的快樂。
好在圖書館裡有隔音板,隻要聲音不是特別大,講題也不會影響到別人。
我咬著筆頭,跟盯仇人似的盯著那道數學題。
語文、英語對我這個小聰明蛋來說都很好撿起來,但是對於數學這種我兩輩子加一起都沒掌握過的學科,真的會頭大。
我的接連唉聲嘆氣引起了宋止的注意,宋止握拳抵口,低低地笑了聲。
我聽到笑聲,氣鼓鼓地瞪著他。
沒等我發脾氣,他便雙手做出求饒狀,認命地拿起筆一點一點把思路說給我聽。
宋止是個合格的老師,他不會直接告訴我題目怎麼解,層層深入,隻把思路抽絲剝繭地呈在我面前。
他低垂著眸看著試卷,聲音繾綣耐心,聽的得如沐春風。
所以有了他,我的速度成倍提高。
見數學做得差不多了,我便起身往借書區走,想去借兩本書來看。
待我滿載而歸,卻發現桌邊坐著的不隻是宋止一人。
那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我異常地熟悉。
幾乎是顫抖著走過去,她的嬌笑撞進我的眼睛。
眼前的人和昨日夢裡交疊,胸口處痛得我喘不過氣來。
是程詩語。
是,噩夢。
13
宋止見我神色不對,便站起身扶住我。
「你好,我叫程詩語,可以認識一下嗎?」
我牙關打顫,捏著手裡的書,對她搖搖頭:
「不必了,哥,我們走。」
我的手攥得緊緊的,直到走出圖書館才慢慢松下來。
宋止在我身邊提著包,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問我:
「幺幺,怎麼了。」
我強打著精神對著他扯了扯嘴角:
「沒事,就累了,我想回家歇會。」
宋止有點疑惑地摸了摸我的額頭。
救命,又在探溫度看我發不發燒。
我有那麼反常嗎啊喂。
「今天,很不舒服嗎?你平時見了美女比色狼都興奮,今天怎麼躲得這麼快。」
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不可控制地閃過那些盡力遺忘的畫面。
捆綁、皮鞭、暴力和血腥。
我忍不住發抖。
宋止見我不吭聲,開口轉移了話題:
「手腕處的紅痕已經消下去了,我們回家好嗎?」
想起多年未見的爸媽,我眼眶一紅,連忙應下。
前世我一直希望我爸可以給江流安排個工作,但在這件事上,一直溺愛我的土豪爹爹一點也不買賬。
不管我怎麼磨他,他就是不松口,搞得我一氣之下搬到江流家,再也沒有回去見他。
現在想想,老雲同志不愧是掙大錢的人。
帶江流進公司跟引狼入室可以說毫無分別。
站在豪宅門口,我卻有點緊張,半天不敢推門進去。
宋止站在我身後,輕輕握住了我的肩膀。
我咬咬牙,伸手推開了門。
老雲同志正坐在沙發上給我媽楊女士剝蒜,兩個人你儂我儂,倒也甜蜜得不行。
不過我僅僅搬出去兩個月,再回來卻看見了老雲同志鬢邊的幾根白發。
原來我任性離家,他也上了這麼大的火。
聽見聲響,他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眼中閃過不可置信,卻立刻板起臉訓我: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大好人雲幺幺女士嗎?」
聽著熟悉的聲音,我眼眶發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滑下來。
倒是我媽跑過來,站在我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我一圈,然後伸出手替我拂去了眼淚。
她伸手接過宋止手裡的兩個書包放在沙發上,對我們招了招手:
「回來就好,快來吃飯吧。」
楊女士腳下走得很快,但依舊沒有掩蓋住她紅了的眼眶和她背過身去擦眼淚的動作。
我爸依舊氣哄哄的,卻還是忍不住在飯桌上偷偷瞄我。
一頓飯很快吃完,我媽正準備招手讓保姆阿姨過來收拾餐具,宋止卻突然開了口:
「叔叔阿姨,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們說。」
話音剛落,他便緊張地看了我一眼,試圖看出我態度。
我對著他略略頷首。
宋止又愣了一下:
「是幺幺的事情。我在想,要不您幫我和幺幺辦理轉學吧,我帶著幺幺到其他學校去,也可以學得很好。」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我本以為宋止會將江流的事情告訴爸媽,讓他們出手幹涉,卻不曾想他隻是想把我帶離江流身邊,並不想絕了江流的後路。
大概他也知道,如果我爸出手,江流少不了休學回家。
我握住他的小臂搖了搖,然後站起身,深深地把腰彎下去:
「爸爸媽媽,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後真的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一雙手扶起我的肩膀。
手掌寬闊而溫暖,大而有力,是爸爸。
「但是我不會逃避了,有什麼困難我都會盡力去克服,有哥陪著我。爸媽別生我氣啦。」
「我那是……氣壞了,爸爸才沒有生你氣。」
聽著前後有些矛盾的語句,我忍了忍笑。
老雲同志有點傲嬌地抬了抬下巴,然後點著我的額頭開始碎碎念:
「你說你一聲不吭地跑到西郊去租房子,如果我們家沒有小止陪你,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
他的唇在我面前開開合合,我一瞬間有點暈乎乎,好像耳邊什麼也聽不見了。
最後費力地睜開眼又確認一次。
爸媽和宋止都在身邊,真好。
14
到底連夜請來了家庭醫生。
雙休第一天在圖書館寫作業;雙休第二天在家裡掛吊瓶。
哦,我這充實的周末。
我眯著眼享受著爸媽的愛,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宋止。
直到我爸媽出去,我才喊了宋止過來:
「你說,你跟圖書館那個女的什麼關系,什麼時候認識的。」
宋止蒙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嗯……你說程詩語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
「競賽。」
啊對,差點忘記了,程詩語也是一中的種子選手,好像最後還是被競賽保送的。
可是她現在還沒有來我們班,那她和宋止怎麼會因為競賽有交集。
我蹙著眉仔細地復盤這件事,卻因為時間太久,記憶像是憑空消失,半分也想不起來。
「幺幺,幺幺?」
許是太久沒有吭聲,嚇得宋止以為我又怎麼了。
我回過神,連忙回他:
「要去上課了嗎?」
宋止點頭:「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不去。」
我從床上彈起來:
「我寫了作業哎,當然要去的!我已經滿血復活了!」
宋止見我莽莽撞撞的,嘆了口氣。
大哥,你愁什麼愁,我這病號還沒愁。
誰能奈何得了我,我到底還是堅持著坐著司機叔叔開的車去了學校。
上輩子為了保護江流有點脆弱的自尊心,我一直跟他說我爸隻是個飯店掌勺的。
啊對不起,分明他是掌握本市餐飲命脈的龍頭企業董事長。
……也差不多。
所以上輩子我一直沒有在他面前暴露過財富。
就連他叫我大小姐,也隻是因為我性子驕矜。
如今倒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勞斯萊斯開到門口的時候,江流正好瘸著腿從門口走過來。
我和宋止從車上下來,正對上了江流的眼睛。
出乎意料地平靜。
我立刻抽回目光,往教室裡走。
教室裡熙熙攘攘,我挨個科目交了作業,收獲了所有課代表的一直誇獎。
好開心。
第一節課是老許的數學課,我拿出新準備好的筆記本打算大學特學一下,卻發現他的肥胖身軀晃進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個小姑娘。
那個女生穿著校服,長發披在肩上,白皙的臉上寫滿笑意,對著大家微微頷首:
「大家好,我是程詩語,是今天轉來特快一班的,希望往後的日子裡共同進步。」
我邊上的座位空著,江流不知去做什麼了。
程詩語把目光放在我邊上,伸手指了指我同桌的空座,低頭對老許說了什麼。
老許搖了搖頭。
我抓著筆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筆尖滑過書本,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印。
這時,江流踏著鈴聲姍姍來遲。
到我身邊還甩了甩手,水滴濺在印子上,一片模糊。
他轉身坐下,然後半抬起頭看著講臺上的女生。
沒有我想象中的狂熱,更多的,居然是厭煩。
「這樣,詩語,你坐我身邊,等月考後我們再排座位。」
程詩語點了點頭,乖巧坐下。
江流沒有過多地注意程詩語,反而比平時更加懶散。
他瘦削的手臂蜷著,頭隨意地枕著手臂,一睡就是一上午。
有時他醒過來,會怔怔地看著我。
我一時接受不了他熾烈的目光,就把書立在中間擋住他的視線。
在我第 N 次擋書的時候,他終於抬起手。
指尖越過書脊探到我這邊,然後稍一用力,那本書便可憐兮兮地倒下。
正對上了他的眸子。
「你在怕她。」
被戳中心事般,我收回了視線,眼神裡多了些逃避。
仍舊沒有吭聲。
「大小姐也有害怕的東西嗎?」
江流的聲音變得有點空靈。
我下意識追隨他的目光看去,程詩語正回頭給第一排的一個男生講題,笑容掛在臉上,看起來格外細心。
但除了我,誰也不會懂。
溫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15
「我都不再怕她,你為什麼走不出來。」
課間操,我因為不舒服請了假,江流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曠掉了沒出去。
教室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燈倏地滅了,大概是停電了。
白天的陽光刺眼,窗簾都擋得死死的。
正巧,我抱著小腹尋思休息一會。
突然,眼前一黑。
帶著皂角香氣的校服蓋在了我的臉上,我睜開眼,看到了江流放大的臉。
「你幹什麼!」
正準備伸手拿起校服,卻被江流按住了手。
「我都不怕她了,你在怕什麼。」
江流這句話說得很認真,一下子帶著我回到了過去的記憶。
上輩子,程詩語住江流樓下,是江流的頭號追求者。
她追求江流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甚至求著江父把江流一日一日地租給她,綁在她家陪她。
江流毫不買單,卻無法反駁父親,被迫和她糾纏。
大概是因愛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