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曄還沒說什麼,溫雲陽便一膝蓋跪在了我面前。
11
拉著我的衣袖,她哭得像死了娘一樣慘:
「都是我不對,姐姐不要怪相公。」
「是我非要一對東珠耳墜做生辰禮,才逼得相公花了數千兩白銀換來了兩顆珠子。」
「早知道是姐姐的心頭好,我就還給姐姐好了……」
「好!」
她假裝摘耳墜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瞬間揪住兩顆碩大的東珠,在她的驚呼裡,硬生生將一對耳墜子拽了下來。
「噓!」
我卻面無表情地將一根帶血的手指堵在了她的唇邊:
「郡主與公主都在隔壁用茶,若是讓她們知曉,告假的太傅不願教太子功課,卻陪著被滿京城謾罵的外室花天酒地,孟家與你相公,就都完了。」
小姑娘面色煞白,怒不可遏的孟曄也消了氣焰。
直視著二人的蒼白,我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比冰雪還寒:
「孟大人該知道,我蘇錦華的東西,別人碰不得的。」
在他的錯愕裡,我抬手便將髒了的東珠耳墜扔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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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碰了的,我寧願毀掉不要,也不會讓它礙眼。」
他身子顫了顫,想開口說什麼,卻被我堵住了:
「讓你的小姑娘不要亂認姐姐,這一坨屎,砸在我臉上已經夠惡心的了,還要我捧著不成?」
轉頭俯身掐住了咬唇含淚的小姑娘:
「下次傳信叫我來看好戲的時候,可以更光明正大一點。」
「我可以多帶幾個人,捉你相公的奸。」
而後,用我們兩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
「他那點床上功夫,也就是你好伺候,什麼都吃得下。」
被我狠狠摔落在地的她,在孟曄的冷意裡,連哭都捂著嘴,生怕驚動了別人。
孟曄身子動了動,想靠近我,卻在我弑殺的眼神裡,不敢挪動半寸。
「碰過腌臜物的,髒!」
其實,小姑娘不曾派人找過我,隻是她惡心了我,我自然借孟曄的手給她一個耳光。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畢竟不忠的男人,才罪該萬死。
對弱者重拳出擊,對高位者懷柔政策,從不是我蘇家在戰場上的作戰風格。
12
半個時辰後,孟曄衝進了我的院子。
「郡主與公主根本沒在酒樓裡,你撒謊。」
我淡淡哦了一聲:
「那是我看錯了?誰知道呢。」
孟曄氣到渾身發抖:
「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讓雲陽傷了臉面還動了胎氣,你開心了?」
我疑惑地抬起了眸子:
「被當街掌摑的外室女還要臉面嗎?」
「孟大人可知,那被人唾罵讓溫家蒙羞的女子有了誰的胎?又要誰與她一般淪落到被人恥笑的地步呢?」
他面色一慌,卻更加理直氣壯: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你找人鬧到雲陽跟前去,讓她動了胎氣就是你不對。」
我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那她鑽進我夫君懷裡,咬著你的耳朵的時候,就沒有不對了?」
「好好好,都是我不對,我該閉上眼不看的,畢竟,很辣眼睛。」
孟曄吃癟,鎖眉冷眼看我:
「男子出門在外,交際應酬逢場作戲免不了的,你何必斤斤計較丟了你的身份。」
「這麼多年,即便你無所出,孟家後院也未曾再添一人,你該知足的。」
「換作旁人,早該休妻另娶了。」
他滿身裹冰,是我不曾見過的猙獰模樣。
眉眼間已沒有半分愧疚與感激。
我便也再沒了好臉色:
「所以,你也要做那個旁人嗎?置辦外室,還要給那孩子嫡子的位置?」
心中憤恨,再也壓制不住,變成了冷聲咆哮:
「若非當年你孟家落難,我策馬千裡去邊塞向我父兄求救,那腹中胎兒如何會化為血水?」
「我蘇家與你孟家的救命之恩,如今倒成了你孟曄刺向我的利刃。你未免將恩將仇報與小嘴臉演繹得太過真切了些。」
「沒人求著你做那些,挾恩圖報,我也拿半生報答了,你不該再讓我孟家斷子絕孫。」
我們不歡而散,孟曄便鑽進了他母親的院子裡。
連城現出身來:
「小姐若要和離,便是老爺與少爺不在了,蘇家也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冷笑著搖了搖頭:
「和離?他孟家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父兄拿功勳換來的。」
「我要走,也該將他們打回原形才是。」
收回目光,我舒了口氣:
「十日,再有十日,便無須忍耐了。」
「在這之前,我該先除掉他孟家的軍師才是。」
畢竟沒了孟母這隻老狐狸,玩死不經風雨的孟曄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爛泥纏身就該及時抽身,半路止損。
糾結於過去的情意,困死的隻有當下的自己。
誰能保證自己的感情便會永遠一帆風順呢?
走路尚且栽跟頭,何況是把一生都寄託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我永遠不會後悔曾經的選擇,畢竟十五歲的孟曄真真切切地與十五歲的錦華相愛過。
十五歲的錦華,隻是做了那個年紀最想做的選擇罷了。
愛一個人有什麼錯。
年輕的時候做錯了一個選擇就該死無葬身之地嗎?
錯的是,明知道錯了,卻一錯到底。
13
我在茶樓吃茶,相伴的是手帕交郡主。
「你若受了委屈,定不要忍,大不了和離,蘇家養不起你,我養!」
我忍不住笑了:
「和離把夫人位置讓給別人?」
「隻要我在這個位置上,無論是誰,想進門都不容易。」
「畢竟當年,我與孟家的救命之恩滿京皆知,他孟家可是指天發誓對我全心全意的。」
「新人想進門?除非她對孟家也有救命之恩。」
郡主搖了搖頭:
「除非對老夫人有救命之人,一個孝道壓下來,才可逼著錦華你低頭讓新人入府。」
「否則,任何的背信棄義行徑,一旦被彈劾,孟曄丟官棄職是小,隻怕孟家滿門都再難抬頭做人。」
我莞爾一笑:
「正是這個道理。」
一門之隔的溫雲陽聽進去了。
所以她與孟曄合計一番,要在孟母出城禮佛的時候,自導自演一場救命之恩。
平日被我陪同的孟母不僅不要我的陪伴,甚至為了不留漏洞,隻帶了兩位陪嫁老嬤嬤一同前去。
孟曄望著他母親上馬車的背影,唇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多虧母親月月禮佛,才為孟家求來了十數年的平順安樂。」
我笑笑沒有接話。
十五年來,蘇家的庇佑與我勞心費力的周全,在孟曄嘴裡成了神佛的保佑。
那便看看,今日她母親的劫難,可有神佛保佑吧。
14
無須我求神拜佛,我就入了皇宮,與我堂妹舒妃娘娘吃茶看花,闲聊了一整日。
舒妃有了身子,便尤其謹小慎微。
讓我陪同時,不許任何人打擾。
所以當我踩著稀碎的夕陽回府時,老夫人落水危在旦夕的消息才傳進我耳裡。
即便我當即帶著太醫趕了回去,也難救孟母的口歪眼斜,半身麻痺。
太醫遺憾:
「老夫人將金栀子玉換成了銀栀子玉,雖功效不差多少,但忌諱頗多,尤其不能受涼。」
「如今身子泡了冷水,又延誤了救治,往後隻能好生將養,定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否則,無力回天。」
太醫走了。
我對孟曄滿臉的森寒視而不見:
「母親不過去禮佛而已,怎會無故落水。」
孟曄嘴巴張了張,沒有應話。
畢竟,在他們的算計下,悍匪擋路,溫雲陽拔刀相助,雖受皮外之傷,卻完完全全保住了孟母。
救命之恩達成,我唯有咬牙接她入府而已。
卻不想,攔路的悍匪是真的,溫雲陽見勢不妙臨陣脫逃了。
孟母被陪嫁嬤嬤以命相救,跳進水裡才逃過一命。
還好她會水,否則,今日的孟家便是滿堂素缟。
孟曄滿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拿著公務的借口去了一趟城西。
那一夜,城西院子裡現了哭聲。
小姑娘在耳摑裡跪地求饒,後知後覺將矛頭指向了我:
「是蘇錦華,都是她的算計。」
「若非她引誘我拿救命之恩入孟府,又將我請的人全殺在了破廟裡,老夫人不會傷了身子。」
「相公你信我,我當真是為了保住我們的孩兒才不得已跑開的。」
「是她,要除掉老夫人,還借你的手除掉我們母子。你不能中計啊。」
孟曄攥著杯子的手青筋暴起:
「好一個蘇錦華,這麼多年,我倒是輕看了你。」
「你既不仁,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被狗惦記了?真晦氣。」
15
孟曄唯恐他的小姑娘遭了我的毒手,裡三層外三層地將人護在了西城的院子裡。
我聳聳肩,無所謂道:
「有人出手的時候,我何必髒了自己的手呢。」
「十日還有兩日,我等得了。」
可孟曄等不了。
當晚便以陪太子夜讀為由,出了府。
我死死按住孟母沒有麻痺的那條腿,在她痛到掉眼淚時,笑道:
「夫君為了孟家的前程和大事晝夜奔波,母親不該黏人的。」
她嗚嗚咽咽,眼睜睜看著孟曄遠走。
被我接回家的庶女孟雪芙噙著冷笑,將滾燙的湯藥灌進了孟母的嘴裡。
孟母滾著淚水滿眼哀求,孟雪芙卻毫不手軟:
「我被夫家磋磨被作踐,當牛做馬真真生不如死呢,是你為兄長鋪路給我的好姻緣啊。」
「我要和離,不過點點頭的事情,我便對你感恩戴德了。可你非要趕盡殺絕。」
「錦華姐姐說得沒錯,求人不如求己。我照顧完你,她便會給我自由了。所以你要乖,別讓我為難,也別讓兄長分心。」
「畢竟,他殺人的大計,不能被耽誤。」
孟母惶恐,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我與孟雪芙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
16
那夜的院子裡並不平靜,我一碗茶後便昏死了過去。
伺候了我十年的婢女,悄悄遣散了滿院的丫頭,而後打開了後院的門。
當她帶著賴頭男子鑽進我房間時,才發現床上睡的人沒了。
她惶恐地掀開被子,我卻站在她身後笑了:
「你是在找我嗎?」
賴頭男子驚詫回頭的瞬間,便被我一個手刀劈暈了。
繼而,燈火通明,將丫鬟小魚兒的臉照得慘白。
「夫……夫人這是做什麼?」
「怎的大晚上不睡覺,招來滿院子的人。」
孟雪芙從人後走出身來:
「自然是捉內鬼。」
「你不該學你姐姐一般,對主子沒有忠心。錦華姐姐不是我姨娘,你們算計不到她的。」
小魚兒未來得及爭辯,便被五花大綁拖了下去。
待孟曄風風火火舉著燈籠來捉奸時,我正與雪芙燈下下棋。
一子落下,她滿盤皆輸。
「姐姐果真,謀劃不減當年,走一步看五步,雪芙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