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寒星似的眸子驀然發紅,他將我突然拉到拐角處的無人小巷,將我抵在牆上:「周棠,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你前一日還在撩撥我,怎麼能轉身就去愛別人?!」
「周棠,你隻可以愛我一個。」
「隻可以愛我一個。」
但我隻是靜靜地,冷冷地,看著他。
江煜眼裡的光慢慢黯淡,松開箍住我的手,眼卻愈發地紅了:「所以,周棠,我是真的找不回你了嗎?」
我輕聲道:「是。」
我不再看他,轉身出了巷子,正好看到賀垣璧焦急地尋我。
我對他招招手,他便飛似的奔了過來。
他跑得氣喘籲籲,我正想笑他兩句,他卻一把將我抱入了懷裡。
我聽到他顫著聲音:「周棠,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你跟他一同出門,一起去買首飾,他還給你剝慄子吃……」
我將手中慄子遞給他:「我沒吃,我可一個都沒吃,你不要憑空汙人清白。」
他接過慄子,毫不猶豫將慄子全部倒在了地上。
又想到似乎有些不道德,又撒了一把銅錢在地上。
……一些迷惑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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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神色平靜了些,我笑著看他:「賀垣璧,你跟蹤我?」
他摸了摸鼻子,耳尖又飛速地紅起來:「我是辦公正好路過公主府門口,便見你與他出府了。」
「辦什麼公務需要經過公主府門口啊?」
「……」
「嗯?」
「……」
「你說啊。」
「……周棠,我喜歡你。」
我笑得肆意,餘光瞥見江煜遠遠地站在巷子口。
目光晦暗不明。
16.
第二日,江煜求皇兄為他賜婚。
與我的婚。
賀垣璧也請了婚。
皇兄將我召進了宮中,悄悄問我,要不要兩個都收了。
我:謝謝但是不必了。
我與賀垣璧婚期定下那一日,徐思柔來求見我。
她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面色堅毅勇敢:「公主,求您幫我。」
我皺眉道:「還有一個月,你再等等,我真的要完事了。」
她卻不應:「公主,求您,開設女子學堂,讓女子做官。」
「您說女子要爭權,要奪利,情愛不過是下乘。」
「那我求您,給我們一個爭權奪利的機會。」
那天,我沉默良久,最後嘆息一聲道:「好。」
來吧,讓我也同你們一起流血吧。
誰讓我也是女子呢。
我還有一個月時間,本以為此事即便有皇兄的支持,運轉起來還是有些困難。
但賀家與江煜的支持,將大多麻煩都消弭了。
徐思柔是專管女子學堂的女官。
她穿上官服那日,熱淚盈眶,見著我便又要下跪磕頭。
我連忙將她扶起。
她道:「公主,若不是沒有選擇,誰會願意一生隻囤於情愛呢。」
話音未落,她又擦幹眼淚:「但今後不一樣了,公主。」
徐思柔其實不算聰明。
但她可貴。
17.
我與賀垣璧成婚前一日,江煜不知如何偷偷進了我房門。
他看著我已換上嫁衣的模樣怔了怔,而後真誠道:「很美。」
我笑得危險:「你最好在我把你砍了前趕緊滾。」
江煜笑容淡淡,「周棠,這一生,我強求已無用。」
「下一世,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會找到你。」
我眼皮都不撩,立馬道:「好啊。」
江煜微愣,臉上竟湧出不可置信的喜色來,鄭重道:「那我們說好了。」
「說好了。」
傻子。
上窮碧落下黃泉。
兩處茫茫皆不見。
我是穿越過來的攻略者。
任務完成就去下一個世界了。
這個世界哪裡還有我的下一世。
18.
成婚那一日,皇兄親臨,鍾鼓齊鳴,樂聲震天。
拜堂成親的那一刻,如我所料,系統的聲音在心間想起——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本以為會立馬脫離世界。
但系統接著道:「鑑於宿主違規操作,懲罰為滯留任務世界二十三年。」
嗯?這懲罰。
就這?
就這!
直到賀垣璧推開我房門,我還在思考這懲罰就這。
賀垣璧眉目俊雅,一身紅色喜服也未曾讓他沾染分俗氣,反而更襯得他矜貴不凡。
他顫著手掀開我蓋頭的時候,我終於回過神。
等等,我怎麼感覺有點玩脫了。
預想裡沒這個情況啊。
每個世界都在拜堂成親這裡結束了,今日這情況我也沒見過啊。
賀垣璧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吻了吻我,而後便目不轉睛地看我。
他好似喝了些酒,眼裡亮晶晶的。
敵不動,我不動。
我也定定看著他。
良久,他突然猛地將我擁入懷裡。
我聽到他聲音細若蚊蚋:「周棠,我好像,真的娶到你了。」
我心忽地,柔軟下來。
算了,反正還有二十三年,躲也是躲不過的。
於是我捧起賀垣璧的臉,一點一點吻至他唇角。
正想松開一瞬,賀垣璧卻將我頭按住,吻得熾熱而綿延。
吻得我頭暈目眩。
連衣裳什麼時候被剝了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賀垣璧喚了我的名字一夜。
腰間全是我青青淺淺的抓痕。
19.
成婚十年,我一直未曾有孕。
既然隻能留二十三年,便不要給自己留下什麼牽掛。
但沒想到喝涼藥的時候被賀垣璧撞見了。
他先是生了怒,直道我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後又放緩了語氣,嘆道:「你若不想有身孕,與我說便好,何苦自己受這個罪。」
最後他又緊緊將我擁入懷裡:「什麼都沒有你重要。」
得,我一句話還未說,他氣就已經消了。
隻是後來,他便不再那般頻繁地與我親熱。
他總是在我耳邊輕聲道:「棠棠,乖,我們不要。」
那你呼吸怎麼這麼熱。
後來賀垣璧總是鬼鬼祟祟的。
我被我的猜測驚得心底一片涼意。
他,他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我便讓暗衛盯著他。
可暗衛將那碗黑乎乎的湯要端上來時,我還是有點迷茫。
直到暗衛解釋:「這是男子喝的……涼藥。」
「不僅味道極苦,對身體傷害更是不小。」
我眼睛酸澀,隻覺心中發苦。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滯留二十三年,是懲罰了。
愛別離。
好苦。
20.
我死的那天豔陽高照,窩在榻上的我突然沒了氣息。
我看到賀垣璧高高興興地買了我愛吃的零嘴回來,然後回到府中迫不及待地來尋我。
見我似在睡覺,他便放輕了動作,輕輕地吻了吻我額頭。
許是天氣暖和,我的屍身並未涼得太快。
賀垣璧便拿了本書,坐在我身旁看了起來。
隻是看著看著,眼神卻總落到我身上。
他眼睛可真亮啊。
像極了我們成婚那日的亮。
日頭漸漸下去了,他便又替我拿來毛毯蓋上。
他手中書早已半天未翻一頁,俊臉在離我一指處靜靜地看著我。
不知他又想起了什麼,眼裡又突地盛滿了笑著。
我看得眼淚奪眶而出, 不住地跟系統道:「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讓我離開吧……」
系統回我:「好。」
可真要離開的時候,我卻又道:「讓我再看一眼。」
「最後一眼。」
天色轉暗,已至用飯的時辰。
賀垣璧終於舍得來將我喚醒。
但不會有人回應他了。
我看見他呆滯, 而後悲痛欲絕,最後絕望無助。
他貼著我的臉,一聲一聲溫柔繾綣:「棠棠,醒醒。」
「棠棠, 不要睡了。」
我聽到他聲音逐漸顫抖:「棠棠, 求你。」
「求你, 不要拋下我。」
他的指節泛白,像個小獸似的嗚咽:「求你。」
系統道:「走吧,時間到了。」
我看著賀垣璧,輕聲道:「再見。」
再見。
番外江煜
周棠愛我的時候, 我隻覺得煩惱。
她將玉佩偷偷放在我家中,被我發現又如何都不肯收回。
總是送來一堆糕點, 待我原封不動地送回之時,她便說著不能浪費, 大快朵頤起來。
所以, 到底是買給誰的。
請來的門客嫌我仗著容貌吸引公主, 話裡話外常常是奚落之意。
可笑我一介狀元,在他人眼裡, 成了靠外貌攀附女子的廢物。
所以對著周棠時,我隻冷臉相對。
我想, 她很快就會放棄了吧。
可一年過去了。
兩年也過去了。
我竟然已經開始習慣她日日來煩我了。
她不來的時候,我竟靜不下心來讀書。
聽說她喜歡石榴花。
我鬼使神差地畫起了石榴花樣的珠釵。
腦子裡隻想著,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珠釵做了半年。
我想,待我站到高位, 我便將這個珠釵送給她。
可惜我忘了,沒有人會在原地一直等。
這一生,我與周棠,終究是錯過了。
番外賀垣璧
我向來是不愛沾染紛擾的。
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實在叫人厭煩。
賀家百年世家,旁支錯綜復雜, 陰謀詭計我從小便看倦了。
所以我不沾權勢,不沾錢財, 一心隻在書中尋自在。
直到我第一次見到周棠。
她美得直接而讓人震撼。
但聽說她中意江煜。
江煜……
和她倒也般配。
我便不再去多想。
隻偶爾畫上幾幅畫。
卻連臉都不敢下筆。
直到秋日宴。
她對我笑。
她說不再強求江煜。
她說要送我玉佩。
她說我是君子, 她見之生歡喜。
我明明知曉我可能不過是她拿來氣江煜的。
我也知道那塊玉佩是江煜不要的。
我更知曉宴會設計定不是出自她手。
但如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多看看她?
那我可以不知道。
我可以是那個不諳世事愚笨的世家公子。
她似乎極其滿意我這般模樣, 此後便常給我下帖子。
隻是她好像覺得,隻我與她兩人相處時,我會不自在,便常常也給與我交好的幾家一同下帖子。
我如何會不自在。
他們不在, 我才自在。
直到幾次出遊後, 我漸漸察覺出,她好像是真的於江煜無意了。
我立馬找到祖父,告訴他我要入仕。
「把他的暗衛也停了。」
「能所」這有什麼好想的?
周棠就是要身居高位才配得上的人。
直到傳來聖上要為周棠賜婚的消息。
我告訴祖父,我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我要抓緊時間, 盡我所能,成為配得上周棠的人。
我會的。
所以我的公主,能不能憐憫我?
能不能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