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後,我跟許念陷入了冷戰。
我一遍遍打印的離婚協議,被她面無表情地扔進碎紙機。
她甚至不許我出門。
從前日子過得很苦,我們擠在幾十平的出租屋裡,對未來滿是憧憬。
「許念,等有錢了我們就先買個大房子。」
「嗯,買大房子。」
那時候的許念,滿心滿眼都是我。
現在她有了很多很多錢,買了大房子,卻把它變成了禁錮我的牢籠。
用她的話說,我連個親人都沒,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人,離了她壓根活不了。
她真是冷漠得可怕,既討厭我,又要裝出跟我恩愛的樣子。
每天準時回家,跟我一起吃飯。
這天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無名指上戴了個戒指。
是我最討厭的款式。
卻是徐青寧最喜歡的。
「你能不能摘下來?真的很惡心。」
許念一頓,放下碗,一言不發地把戒指摘下來,放進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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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肯丟。
我卻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離開了餐桌。
「江辰,我們結婚吧。」
許念突然從後面叫住我。
放在以前,我會很高興。
可我知道,這絕不是她的真心話。
現在是許念公司上市的關鍵時期,最怕鬧出醜聞。
她想跟我結婚,絕不是浪子回頭,良心發現。
我回頭嘲諷她:「跟你結婚,幫你穩定人心,成功上市,再跟徐青寧百年好合嗎?」
「許念,你做夢。」
我沒想到,許念對我的報復,來得這樣快。
中午睡醒的時候,我聽到了樓下嘈雜的動靜。
推開門走出去,發現家裡進來了很多陌生人。
徐青寧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抱臂坐在餐廳的椅子上,穿著我的拖鞋,正指揮人搬東西。
儼然男主人的架勢。
「那個床,還有被褥,衣櫃裡的衣服,都扔掉。」
緊閉的嬰兒房,現在被打開了。
我精心準備的東西,都被扔了出去。
「你們在幹什麼?」
徐青寧聽見我的聲音,仰起頭,突然笑了。
「醒了?」
「許念讓我叫人把這間嬰兒房拆掉,重新裝修。」
「畢竟身體得癌的人,也生不出孩子不是?」
「哦對了,這間屋子空出來,還能住人。。」
大腦一陣嗡鳴,我隻感覺心跳加快,血液瞬間湧上頭頂。
許念信誓旦旦答應我,不會讓徐青寧出現在我面前。
如今,他卻要住到家裡來了。
我赤腳踩著狼藉的地面走到樓下,看到了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嬰兒床。
裡面橫七豎八堆著我們一起給孩子挑選的物件。
還有我媽留給孩子的傳家寶。
「平安符呢?」
徐青寧聳了聳肩,「看它不順眼,隨手扔了。」
「扔哪了?」
「外面花園吧,或者泳池裡,無關緊張的玩意兒,這會兒我哪想得起呢……」
「找不回平安符,你和許念,你們都去死。」
我狠狠推開他湊過來的身影,顧不上穿鞋,頭也不回地朝花園跑去。
徐青寧站在窗口,對著我冷嘲熱諷。
「江辰,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你還配得上許念嗎?」
「她的公司馬上就要上市了,堂堂上市公司總裁,出入各種高端場所,需要的是一個得體溫柔的妻子。可你是痴呆啊,你除了當眾發瘋,還會幹什麼?」
「算我求你了,別用你陪她吃苦的情分綁架許念了。」
「你要多少錢,我跟許念都給你,隻求你放過她,好嗎?」
「你看看你現在這樣,有什麼資格要求她一直喜歡你?」
日頭高照,我跪在花園雜草叢生的灌木叢裡,到處摸索,對徐青寧的挑釁視若無睹。
灌木叢裡找不到,就轉身,去遊泳池找。
起身的時候,突然撞進一個懷抱。
許念緊緊拉住我,「你又在鬧什麼?」
我轉身狠狠拽住她的衣服,厲聲質問:
「許念,我才剛確診癌症,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拆掉嬰兒房?」
天邊接連傳來幾道悶雷,要下雨了。
空氣悶得人心慌。
許念別過臉心虛地不敢直視我:「孩子沒了,房間留著隻會讓你傷心。」
徐青寧說,「許總,他好像很討厭我。看我的眼神怪嚇人的……」
許念沒有回答,但視線牢牢粘在他身上。
我不願再看他們眼神互訴深情,猛地推開許念,扭頭朝著泳池走去。
「江辰,那邊危險……」
一場雨終於破開雲層,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水面上泛起了漣漪。
徐青寧故作焦急地追過來,幫我打著傘,「你聽許總的話,進去好不好?著涼的話,會尿失禁的吧……」
話落,他挑釁般看著我。
為贏得了許念的信任,沾沾自喜。
雨越下越大,身後泳池的水已經溢出來了。
黝黑的池水少了燈光的照明,像一頭野獸的血盆大口。
我突然抓緊徐青寧的頭發,往泳池裡摁去。
「江辰!」
許念怒喝一聲,蹲下身用力拽我。
沒拽動。
因為我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徐青寧身上。
徐青寧整個人就泡在泳池裡,黑發漂浮,劇烈掙扎。
不大一會兒,就掙扎不動了。
我脫了力,松開他。
徐青寧像條瀕死的狗,趴在泳池邊上。
許念臉色慘白,把徐青寧撈起來。
她坐在岸邊,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用力拍著背,語氣急切,「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她手都在抖,語無倫次。
徐青寧眼睛都沒睜開,指著我,聲音嘶啞。
「別讓我看見他……我不要……」
許念的眼睛裡藏著怒火,「江辰,回去!」
轉而又安撫般輕拍徐青寧:「我送你去醫院。」
「還能說話是嗎?」
我又朝著徐青寧狠狠撲過去。
「江辰!」
許念攔住了我的胳膊,護在徐青寧身前。
下一秒。
撲通一聲。
我失去重心,被許念推進了幽深的池水中。
池水從四面八方朝我湧來。
淹沒了我的五官。
沉入水底前,我看到了許念幽冷的目光。
因為我傷害了徐青寧,所以她對我動手了。
6
護士跟我說,這是我今年第 8 次住院了。
由於落了水,我的身體變得很虛弱。
可是我沒有人可以抱怨。
許念常常就隔著一個玻璃門,站在外面,默默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她跟醫生和護士說了什麼,好像所有人都默認,我是她的丈夫。
真惡心。
誰要當她的丈夫。
「你妻子的狀態不太好哎,剛才從旁邊走,都能感覺到她燙得跟火爐一樣。」
「好像是上次,為了救你,跳進遊泳池裡,受了寒,又不肯治療。」
護工跟我說話的時候,許念剛好打電話進來。
護工替我摁下了免提鍵,放在了我耳朵邊。
「江辰。」許念的聲音嘶啞,「老實吃飯,不然我會親自看著你吃。」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把菜往垃圾桶裡倒。
一抬頭,發現她正站在玻璃窗外看著我。
威脅我是嗎?
我拿起盒飯,當著她的面,整個扔進了垃圾桶,說:「許念,你怎麼不去死?」
她臉色掛著病態的蒼白,聽見我說話,倒是沒什麼反應。
「是嗎?」她輕輕笑著,「那我就隻好,天天看著你吃了。」
病情穩定後,我從重症監護室出來,轉到了 VIP 病房。
自此,徹底落入了許念的控制。
電視上天天播放她公司即將上市的新聞。
我大概能預知到自己的結局,就是在幫助她穩定輿論成功上市後,被送進精神病院。
趁她伸手的功夫,我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
許念眼都不眨,「下次捏另一邊吧,總捏一個地方,都青了。」
我惡劣地嘲諷她:「許念,你就該把賤人刻在自己的臉上。」
說完,我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期待的憤怒。
許念對我的謾罵充耳不聞,關掉電視,鋪平我的靠枕,「該睡覺了。」
「你該不會又想讓我忘記一切吧?」
我冷冷盯著她,「託你的福,生過一場病,我記性好了很多。」
許念彎了彎唇角,「記性好,是件好事。」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許念因為公司的事,越來越忙。
可是她怕我跑掉,每天在公司和醫院來回奔波。
或許有的時候,還要抽出時間去陪徐青寧吧?
反正,她的病不僅沒有好,反而原來越差。
「外面要下雨了。」
病房裡,我沒有開燈,望著外面說。
許念匆匆趕來,就這我剩下的飯,草草吃了幾口。
「我今晚陪著你,別怕。」
我轉過頭,「去找找孩子的平安符吧,應該在泳池裡。」
許念停下來,久病過後,唇色還沒恢復。
「江辰,外面會下暴雨。」
「那又怎麼樣呢?」
我調低了空調溫度,縮進被子裡,「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許念咳嗽起來,「好,等護士來掛完水,我就去。」
整整半個小時,許念衣著單薄,吹著 18 度的空調等在床邊,直到我掛完水,她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江辰,今晚等等我,別睡太早。」
我翻了個身,沒有說話。
心想,她這幅病恹恹的樣子,幹脆死在路上好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護工拿進來的平安符。
被水泡過,有些皺了。
「誰送來的?」
護工說:「昨天凌晨一點吧,你妻子送來的,不過你睡著了,護士沒讓她進。」
凌晨,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時候。
我把平安符收進床頭櫃裡,「她人呢?」
「高燒,被人接走了。」
7
我在醫院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許念消失了幾天。
期間,我接到了徐青寧打來的電話。
他氣得聲音發抖:「你能不能別再折磨許念了?她都病了,高燒不退——」
「跟我有關系嗎?」
「但凡你可以,她公司上市儀式,都不會求到我身上。可惜,你這樣的小三,實在拿不出手。」
徐青寧氣得摔了電話。
許念再出現的時候。
人更憔悴了。
大概是快病死了吧。
近來我的心情不錯,每天都要看許念削蘋果。
我吃著她遞來的蘋果塊,問:「許念,我會死嗎?」
手裡的刀片,突然就擦著她的拇指劃過去。
很快血就湧出來。
許念抽出紙巾,牢牢摁住,「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們說我病情惡化了。」
「你應該高興的。」我若無其事地嚼著蘋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不用再照顧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也可以帶著你的小三,去交易所上市。」
許念把沾了血跡的蘋果丟進了垃圾桶,「江辰,你知道說這些發脾氣的話,一點用都沒有。我愛的是你。」
是啊,我的價值,還沒有榨取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