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糟了,猖狂早了。
「孟先生,既然是一家人,你索性一起把人帶走吧。」警察小哥急著下班。
「一家人?」
「她說自己是您侄媳,難道不是?」
孟宴之拿筆的手頓了頓,燈影下側臉輪廓薄冷,半晌,終於大發慈悲:「那就一起。」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老老實實地低著頭跟著孟宴之離開。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凌晨三點的接頭,晚秋的風裡已經有了一絲涼意。
我和孟暄像兩個犯錯的小學生,低著頭挨在一起試圖把對方當依靠。
嗯,挨訓分擔火力的依靠。
「滾。」孟宴之冷冷落下一個字。
我哆嗦抬頭,哦,他是在和孟暄說話。
「好的小叔叔。」孟暄這慫貨,腳底抹油就準備開溜。
「等等我。」我也跑。
孟宴之的目光幽幽掠來:「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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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暄那個沒義氣的,留給我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人跑沒影了。
「?」我那個氣啊,惡狠狠地瞪了眼孟宴之,「你說站住就站住啊,你誰呀?」
笑話,出了派出所的門,我還能聽他的?
孟宴之眯起眸幽幽地看著我,冰冷的鏡片加重了眼尾上挑的涼意。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他這個表情我太熟悉了,不懷好意!
孟宴之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挑眉:「讓你爸來接你?」
他的語氣那叫一個溫善,就像真在禮貌地詢問我的意見。
「卑鄙!」
瞧他那缺德樣,我心頭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司機恰在這時把車來了過來,孟宴之率先上車。
他坐在後座,低頭優雅撥弄手機屏幕,眉梢都沒抬一下:「非等著我抱上車?」
敲,悶騷老男人。
我忍著惡寒,從一側上車,貼著車窗離他遠遠的。
車子開始移動,孟宴之輕嗤:「多少歲了還學人打架?」
又開始訓人了。
我翻了個白眼:「別問,問就是比你年輕比你體力好比你牛逼。」
就這資本,打個架算什麼?
「是嗎?」孟宴之闲適的勾唇,「我怎麼記得,哭著說沒力氣了的人是你。」
我幾乎是秒懂了。
臉瞬間就燒了起來,羞憤交加瞪他:「閉嘴。」
「這就惱了?」孟宴之轉頭和我對視,眸色深晦,「撩我的時候膽子不挺大的嗎?」
6
「……」
秋後算賬呢?
那天相親宴上,我是仗著長輩在,故意想給他難堪的。
當時人模狗樣不為所動,現在沒人了,就敢露出真面目了。
「我哪有你牛啊。」我陰陽怪氣地拉長腔調,「讓侄子和自己曾經的『女伴』相親,還親自到場把關。」
這是人幹出來的事?
罵他是衣冠禽獸,那都是對衣冠禽獸的不尊重!
我越想越氣,磨了磨牙冷笑:「怎麼,想玩刺激啊?」
孟宴之不置可否,語氣很淡:「你們成不了。」
他這副運籌帷幄的姿態,我頓時就很不是滋味。
還有點心酸吧。
巴黎的那六年,孟宴之似乎永遠勝券在握。
任我青澀抵抗沉淪,他擒獲拿捏自信從容,最後也收放自如。
分開後的這兩年,我一個人留在巴黎,不管我爸媽怎麼催都不肯回來,孟宴之功不可沒。
想起來,還是很心酸的吧。
我垂下眸藏去多餘的情緒:「別這麼自信。」
憑什麼他可以這麼自信?我突然就被碰到逆鱗。
故意說道:「我和孟暄也算青梅竹馬吧?而且我爸媽還很喜歡他。」
我偏著頭思考了一下,笑開來:「我們說不定真能成一家人呢。」
孟宴之靠著椅背按壓眉骨,懶得搭理我。
他這樣,就更加激發了我的鬥志。
身體往他那邊傾,手肘壓在置物架上撐著下巴看著他的側臉:「你說,到時候我該叫你什麼?」
「是孟小叔叔?還是……」頓了頓,舌尖挑出一聲,「阿宴?」
「阿宴阿宴……」
這是獨屬於無數個夜晚的昵稱。
孟宴之在這時垂眸看我:「別挑事。」
「我挑什麼事了?」我無辜地眨眨眼,「難道我說錯了?」
狗男人提起褲子不認人,我挑尼瑪的事。
孟宴之抬著下颌,忽地嗤笑:「祝遙,你也就敢在我跟前撒野。」
那挑釁的語氣,言外之意:你有種上你爸媽那鬧去。
我一下子就泄了氣。
他是拿準了我不敢讓我爸媽知道我和他的事。
在巴黎幾年,每一次我爸媽給我打電話,孟宴之就算在旁邊,我也是要躲著接電話的。
生怕被他們發現端倪。
一開始是嫌麻煩,怕他們把事情搞復雜了。
後來就成習慣了,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現在時過境遷,我更不敢和他們說了。
被孟宴之拿住軟肋,我心虛,但我不服氣。
「不要得意。」我铆足勁氣他,「以後我就當你侄媳,上你家繼續鬧去。」
孟宴之摘下眼鏡,側臉輪廓抹上一線陰冷色。
偏偏語調很慢夾著笑:「再說一遍,你想當我的誰?」
我就很沒出息的,心兒哆了哆。
幸好車子在這時停在了我家大門口。
我飛快推開車門下車,又不想讓孟宴之好過。
甩上車門那一秒,我揚起甜美的笑容。
惡劣地勾唇:「我想當你爸爸。」
7
「砰」,車門甩上,隔絕了孟宴之那張陰得結冰的臉。
我爽了。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爬起來,很神奇,祝女士竟然沒數落我。
從小到大,她耳提面命:「女孩子一定要自律。」
所以我在外頭浪歸浪,在家裡頭一個懶覺都沒敢睡。
「昨晚和小暄出去玩了?」我屁股剛著沙發,祝女士就出聲了。
我眼皮直跳:「誰和你說什麼了?」
難道孟宴之那個狗東西已經和我媽告狀了?
「沒人,我猜的。」
「哦。」我逃過一劫地暗松口氣。
看來孟宴之還沒狗到這麼喪心病狂的地步。
祝女士察覺到什麼,敏銳地抬頭看向我:「你剛才緊張了?」
「……」還真是親媽。
有這樣的親媽,我也不差,比的就是一個心理素質!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我若無其事地躺進沙發,「孟暄可是你們挑的人。」
她沒看出什麼,也就沒再追問。
轉頭岔開話題:「你好好和孟暄處著,也要闲著,明天去公司上班。」
「不去,我要自力更生。」
祝女士特不屑:「別逗了,就你這樣色的,去別人的公司不出三天就得歇菜。」
「我還真就不信了。」
為了爭口氣,我十分利落地給自己弄了一份漂漂亮亮的簡歷,開始找工作之旅。
我信心滿滿地準備打臉祝女士,沒想到,現實先狠狠給了我一耳刮子。
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一點兒回音都沒有。
我很憂鬱的和閨蜜視頻聊天:「難道我真這麼差勁?」
「那不能,你很棒。」閨蜜倒是很會開導人,「疫情三年,找工作難是正常的。」
行吧,我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聊天間,某招聘平臺突然跳出來一條信息:Y·Z 人事專員徐寶玲對您非常感興趣,想要一份您的附件簡歷,您是否同意?
我笑著和閨蜜打趣道:「大半夜還在加班,這家公司挺能壓榨人啊。
「換個思路,能加班,證明這公司業務挺多,前景不錯。」
我想想也是,順手就把簡歷發了過去。
對方效率還挺高,第二天就約了我面試。
一個圓臉短發的女孩領我上了頂樓:「我們老板在裡面等你。」
「不是吧,我就面試個設計師助理,還需要你老板親自面試?」
女孩微笑點頭。
正好祝女士打來電話,我壓低聲音嘚瑟:「你女兒要準備面試了,老板親自接見!」
「老板這麼闲的公司能靠譜?」
「不要瞧不起你女兒行嗎?再怎麼說……」
女孩已經推開一扇門:「進去吧。」
「不說了,等我好消息。」我匆忙收起手機。
我揚起得體的笑容:「你好,我是……」
當我看清辦公室裡的人時,後半句話如同魚刺卡在喉嚨裡。
8
此時坐在辦公桌後奮筆疾書的男人,不是孟宴之還能是誰?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晚「我想當你爸爸」的豪言壯語還歷歷在目,這狗東西現在是想幹嗎?
整我?
我當場就被氣笑:「孟宴之,你什麼意思?」
孟宴之眉梢都不帶抬一下:「你說呢?」
不是吧?他真這麼幼稚?
我匪夷所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冬日午後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打入,暖暖鋪在窗沿的地毯上,室內卻涼氣逼人,安靜得隻剩下他筆尖摩擦過紙面的聲音。
「我媽說得沒錯,你是真闲得慌。」
孟宴之在這時停筆,合上文件夾:「抬舉你還不高興了?」
做完手中的事,他人往後靠,這才慢悠悠地抬眼看我。
「你找工作,我缺人,有什麼問題嗎?」
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但輕佻的眼尾又讓我讀出了另一層意思。
對,是不動聲色的挑釁。
就像在說:「你在想什麼?」
我當場氣結,特想把手提包砸到他臉上。
孟宴之對我的怒火渾然未知般,翻看著我的簡歷不緊不慢開口:「水分不是一般地大啊。」
我的臉頰燒紅,尷尬心虛無地自容。
孟宴之最清楚我有幾斤幾兩。
要知道這份簡歷會落到他手裡,打死我我也不會弄成這樣。
「這裡……」
孟宴之指著簡歷似要點評,我迅速衝過去把簡歷從他手中抽走。
「不準看!」
我羞恥地把簡歷塞進包包裡:「我不會來你公司上班的。」
孟宴之無所謂地收起空了的手,從桌上拿過金屬煙盒敲出一根煙。
皓白的煙含在唇上,側眸客氣詢問:「不介意?」
我:「……」
介意不介意你心裡沒數?
我對抽煙不感冒,但卻對抽煙的孟宴之尤其痴迷。
第一次見他,他就是在抽煙。
十七歲,我孤零零一個人落地巴黎,孟宴之受我爸委託來接我。
那天的巴黎,天氣不是很好,剛下過雨,陰沉沉的。
孟宴之倚在車旁抽煙,朦朧的煙霧模糊了冷峻的面容,虛虛無無的白煙散在陰沉的天氣裡,那道側影也如霧如謎。
他單就立在那裡,就能讓人神之向往。
我後來想起來,可能,我對他是一見鍾情。
立在陰天煙霧裡的孟宴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在一起之後,孟宴之幾乎不當著我的面抽煙,除了事後煙。
那些夜裡,他站在陽臺背對著我,颀長的身影融入夜色,絲絲縷縷白煙浮沉。
像有某種魔力,吸引著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抽煙這件事,我能想起這些事,孟宴之會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