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崩潰的瞬間,我反復告訴自己,我隻是個窮學生,對她們動了手連醫藥費都賠不起。
我要是被學校開除了,可能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那天,我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垂眼看著被扯破的衣領。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能看見空氣中紛飛的揚塵。
我卻覺得世界暗得沒有盡頭。
我手裡的名片攥了很久,名片上寫著傅銘的名字。
上個月他代表公司來學校捐了棟樓。
他在臨走前,給了我名片。
我調整了很久的情緒,才讓自己哭出來,然後撥通了傅銘的號碼。
我學著室友給男朋友打電話的語氣,嗚咽著向他哭訴。
他很快就來了,開著輛邁巴赫。
很快,這件可以逼得一個窮學生自殺的事情就解決了。
室友被學校記了過,向我鞠躬道歉。
她們不是真心向我道歉,隻是屈服於權勢。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真切地感受到,有錢有勢多好。
後來,傅銘給我在學校外面租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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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我和傅銘在一起了。
其實剛開始他對我也沒意思,給我名片隻是打算資助我讀書。
可是那時候的我太脆弱,活得太累,隻想找個依靠,哪怕短暫也可以。
畢業後,我有了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我也沒和他分開。
我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生活。
雖然知道一切並不會長久。
8
從記憶中回過神,我看著傅銘指腹間摩挲的領帶夾。
好像,和我那天送給客戶的是同一款。
煤球叼著玩具跑到我面前。
我轉身往房間門口走去,煤球很快就跟了上來。
突然,身後的傅銘叫了我的名字。
「許迎……」
他能看見我了嗎?
我瞬間僵在原地,緩緩回過頭。
他的輪廓隱在黑暗裡,正拿住手機給我發語音。
「 ……我不和其他女人結婚了,你會回來嗎?」
我飄到他面前,望見他漆黑的眼底壓著復雜的情緒,嗓音卻很平靜。
「再等我兩年,兩年後沒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我凝視他片刻,嘆息了聲。
「你語氣那麼冷漠,我怎麼可能被你打動?」
突然間,我好像有些難過。
我無數次想過。
傅銘發現我死了之後會不會難過?
又會難過多久?
煤球叼著玩具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我。
我低下頭對它說:「算了吧。」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
要是他這時候發現我的屍體,會被嚇到吧……
9
晚上,傅銘失眠了。
他時不時盯著沒有回復的手機屏幕。
輾轉片刻後,他去陽臺抽了支煙。
白色的煙霧從他指間騰起。
我望著他,陰冷開口。
「傅銘,我死了,變成了女鬼、惡靈,你晚上不要再想睡著了……」
夜風微涼,煙霧掠過他冷淡的眉眼,漸漸消散。
他抬眼,目光穿過我的靈魂,望向遠方。
我就在他面前,他卻看不見我。
他就這樣,看了很久的夜色。
直到指間的火星燃盡,灼傷他的手指,他才收回視線,摁熄了煙頭,然後拉開了我房間的門。
我慌忙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
然後,他直接倒在我的床上,睡著了。
而床下,就是我被藏屍的地方。
我死亡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
灰白的皮膚上,開始出現暗紫的斑痕。
我閉上眼,好像還能感覺到口鼻被保鮮膜捂住的窒息感。
恍惚間,眼前突然浮現出臨死前的畫面。
我趴在地上,艱難地睜開眼望向前方。
腦後一陣鈍痛,鮮血汨汨。
視線被血霧浸染,一片模糊。
我聽見那人打了通電話:「我……我好像殺人了……怎麼辦……我不想坐牢……」
我還以為,他打的是救護車的電話。
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為什麼會這樣結束?
你是誰?
為什麼要殺我?
我疼得發不出一點聲音,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到我能聽見我的心髒停止跳動,還有呼吸停滯的聲音。
月光穿過樹葉縫隙,溫柔地照進來。
房間裡的血跡被擦拭幹淨。
傅銘睡得很沉。
我能聽見他淺淺的呼吸聲。
10
第二天,他醒來時,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給助理打了電話。
「查一下許迎在哪出差,幫我買張機票。」
「好的,傅總。」助理有些八卦,「許小姐不和您分手了?」
傅銘垂眸看著湊過來蹭著他褲腳的煤球,唇角彎了彎。
「沒有,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
掛斷電話,他開始清理貓砂盆,給煤球添好貓糧和水。
這些事,他從來都不會做。
甚至,當煤球湿漉漉的鼻子碰到他的手時,他也沒有生氣,反而抬手摸了下煤球毛茸茸的小腦袋。
今天的他好像過於反常了。
助理給他回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房間收拾東西。
「傅總,許小姐公司的人說她沒有去出差,他們現在也聯系不上她。」
他微怔了下:「你說什麼?」
「許小姐沒有留家人的聯系方式,同事聯系不上她,已經報警了。」
傅銘手指驟然收緊,手背上青筋鼓起。
啞然許久,他才開口。
「我以為她隻是不理我了……」
他終於意識到我出事了。
掛斷助理電話,傅銘翻著手機通訊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撥通了他發小牧軒的電話。
「幫我找個人,她好像失蹤了,她叫許迎……」
「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好陌生的稱呼。
傅銘說出口時,也覺得奇怪吧?
我木然地看著他,忽然想起。
我之前拼了命地工作、往上爬,隻是想能靠他近一點。
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許會告訴別人。
我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太晚了。
我說:「傅銘,一切都太晚了。」
11
時間又過去了一天。
知道我失蹤後,傅銘眼裡掠過一絲慌亂後,眸光漸漸冷淡下去。
他垂眸坐在客廳裡,接著牧軒的電話。
有人看見我拉著行李箱,上了一輛車,然後再也沒有消息,沒人知道我在哪,沒有訂機票和酒店,沒有信用卡消費記錄。
雖然方向錯了,但一切都指向了不好的結局。
掛斷電話後。
傅銘坐在陽臺上,目光沒有焦距,呆呆望著窗外的夜色。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煤球蹭了蹭的褲腳,他才回過神。
他低頭看著小黑貓,聲音很啞。
「她應該舍不得你,會回來吧……」
那天晚上,他還是在我房間裡睡的。
他睡得很沉,又好像睡得很淺。
我能聽見他在黑夜中的呢喃。
「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傅銘一直在和他同父異母的親哥爭繼承人的位置。
他哥很恨他。
他說,他要是輸了的話,以後就得帶著他媽流浪街頭了。
他沒有退路,所以做事不擇手段。
這世界上,沒什麼是他不能利用的。
他這樣精明的人,好像也隻被我利用過。
清晨第一縷薄光照在他的眼睑。
他猛然睜開眼。
他眼睛很紅,胸口劇烈起伏著,喘著氣。
他做噩夢了。
是因為我嗎?
手機鈴聲響了,是牧軒。
他接起了電話。
「許迎手機最後的定位地點找到了,那個地方……」
傅銘閉上眼,聲音平靜如常:「那裡怎麼了?」
「最近發生了兩起命案,死者都是年輕女性。」
傅銘睜開眼,眼底溢出一絲血紅,聲線很冷。
「那你們找到她嗎?」
「還沒有,你有空來派出所做個筆錄,協助調查。」
12
他走出房間,清理貓砂,添好水和貓糧,再用吸塵器吸幹淨貓毛。
就像我每天早起做的那樣。
做好這些之後,他的手機響了。
牧軒給他發了一個定位。
他回到主臥換了衣服。
他沒有換西裝,而是換了身黑色的衝鋒衣。
他好像不打算去公司。
晨光映入他的眼瞳,目光盯著空洞的某處。
神色冷靜如常。
傅銘這個人,好像不管遇見什麼事,都很冷靜。
他小時候被綁架過,親眼看著同行的人被剁下手指。
他不哭也不鬧。
當綁匪把碗扔到他面前時,他反綁著手,跪在地上,吃著碗裡的飯。
他甚至笑著說,那個時候,他就像狗一樣。
我問他:「你就沒有童年陰影嗎?」
他說,沒有。
那個時候他太小了,沒有反抗的能力。
他隻能努力記住綁匪的相貌、聲音,然後好好活下去,等著他們被抓,看著他們的報應。
他也確實看見了。
傅銘背著運動背包出了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了回來。
他拉開櫃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把瑞士軍刀放進了兜裡,出了門。
他有些反常。
煤球跳上我的床,爪子用力撓著床單,還偏頭衝著他叫了兩聲。
他都沒有聽見。
他出門是為了找我嗎?
可,我不在外面。
我就在房間裡啊。
我不喜歡被藏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我不喜歡全身冷冰冰,都是腐爛的味道。
所以,你能不能快點找到我?
13
直到夜深,傅銘才回來。
他放下包,拿出手機,開機。
手機信息欄跳出幾十個未接電話。
他蹲下身,摸了摸湊過來的煤球。
我一直以為,我不在之後,他會把煤球扔出去做流浪貓。
手機鈴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
他微皺了下眉,接起。
電話那邊是他媽的聲音。
「你去哪了?今天的董事會你為什麼沒來?你知道你爸有多生氣嗎?」
傅銘摸著煤球的頭,輕輕「嗯」了聲,像是不在意。
「媽,我想結婚了。」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和程婉嗎?」
「不是。」傅銘聲音略啞,「我和她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也應該……」
「你那個小情人?你怎麼可能和她結婚?你瘋了嗎?」
「她不是情人……」他冷笑了聲,話鋒一轉,「你才是吧?」
「你……」
「別驚訝,我什麼都知道。」他唇角弧度加深,「您什麼都有了……」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
清冷的聲線順著夜風,穿透我的靈魂。
「我隻想要她。」
心口處驀地傳來一陣鈍痛。
晚上,他躺在我床上,身體蜷縮著,我聽見他在夢中囈語。
「許迎,你什麼時候回來……家裡已經快沒有你的味道了……」
我的味道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空曠的臥室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了。
14
傅銘隻睡了三小時,天蒙蒙亮時又出了門。
還是穿著衝鋒衣,背著登山包。
我知道他又去找我了。
我低頭看著煤球,嘆息了聲。
「你真沒用,他又要白跑了一天了。」
煤球不明所以地「喵」了聲,然後叼著毛線球到了我面前。
我沒辦法陪它玩。
直到深夜,傅銘才回來。
牧軒發了封郵件給他,是一段監控視頻。
視頻裡,有人穿著外套,拖著我的行李箱走著。
羊絨圍巾剛好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劉海下面,露出的那雙眼睛和我很像。
不僅如此,她連身高、體形都和我一樣。
幾秒的視頻反復播放。
傅銘盯著視頻看了很久,然後給牧軒打了電話。
「視頻裡不是她,不是許迎。」
「可是她的同事說,視頻裡的人是她。」
「不是她。」傅銘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看得出來。」
「那是誰穿著她的衣服,還拿著和她一樣的行李箱?」
客廳裡,隻亮了一盞壁燈。
他的身子陷入黯淡的光影……僵住……
「你說……」他啞著嗓音開口,「她會不會在行李箱裡?」
15
那晚,傅銘幾乎沒有睡著。
眼神茫茫地看向某處。
「睡覺吧。」我輕聲對他說。
他像是能聽到我說的話,緩緩閉上了眼。
天很快亮了。
一陣敲門聲讓他驚醒,猛然睜開眼。
牧軒來了。
牧軒明顯被他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但也不好多說,咳了一聲,捂住鼻子。
「你們家什麼味?」
難道牧軒聞到了屍體的味道?
為什麼傅銘聞不到?
「我忘記清理貓砂了。」
傅銘走到貓砂盆前,動作緩慢地清理起了貓砂。
牧軒開始開窗通風。
因為養貓的緣故,家裡的窗戶幾乎都安上了帶鎖的紗窗。
除了……
傅銘處理貓砂的動作頓了下,看向隨手推開陽臺窗戶的牧軒。
「不要開那扇窗戶,沒有紗窗,貓可能會跳下去。」
傅銘彎腰撈起煤球,將貓抱在懷裡。
牧軒慢半拍停下動作,垂眼看著那扇半推開的小窗戶。
「窗戶好像有被撬開的痕跡。」
突然,我記憶被拽回死前那天。
那人就是從這個窗戶翻進來的。
他朝著我笑。
「姐姐,你怎麼不聽人我把話說完?跑這麼快有用嗎?」
就在剛才,我在樓下遇見了他。
他上來和我搭話。
「許迎,原來你住這種高檔小區啊……」他眼神陰冷地看著我,「你知不知道爸媽現在租的是快拆遷的老房子?」
他長得和繼父很像,我很快認出了他。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吳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