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把他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一直備受溺愛,犯錯過後也不會受罰。
我皺眉,往後退了退,拉開距離:「你們怎麼會來這?」
「世界真的挺小的。」他嗤了聲,「前段時間我被少管所拘留,爸媽專門跑過來管教我。」
我用力捏緊手提包的包帶:「我和你們已經沒關系了,不要來打擾我。」
16
回家後,我從落地窗陽臺往下望,確定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後,松了一口氣。
我放下包,開始清理貓砂盆。
那天的煤球很反常,總是衝過來咬我的衣袖,往旁邊拖拽。
我隻能暫時將它關進書房裡。
剛關上門,我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異響。
我轉過身,對上了一雙貪婪陰森的眼睛。
吳璋從後陽臺的窗戶翻了進來。
我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然後抬手指著門口的方向,冷聲警告。
「你快離開,不然我報警了。」
他冷笑出聲:「那地方我常去,警察和我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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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線落在放在桌上的手機上,開始轉移話題。
「你想要什麼?」
「你是我姐姐,給我點生活費可以吧?」
「你要多少?」
「先給個 5000 吧。」
「我沒現金,你把賬戶給我,我給你轉賬,然後你馬上離開。」
說完,我慢慢走過去,拿起手機。
下一秒,我的頭發直接被他從後面扯住,再用力往後面一拽。
他的動作極狠。
我沒反應過來,硬生生往後摔去……
他咬著牙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報警?」
耳鳴幾秒過後,我瞪大了眼,劇烈的疼痛感讓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後腦生生撞上了大理石桌的桌角。
我艱澀地眨了眨眼,然後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聽見吳璋在給媽媽打電話。
他的語氣明顯變了,聲音慌亂嗚咽,像個犯錯的小孩。
「媽,我……我好像殺人了……怎麼辦……我不想坐牢……」
「我不是故意的……」
「我在姐姐家裡……她流了好多血……」
我媽應該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過我的消息了。
再次聽到我的消息,竟然是她的兒子失手殺了我。
我不知道電話那邊的她是什麼心情。
但她最後的選擇是,包庇她的兒子。
17
現場的痕跡被清理得很幹淨。
傅銘抱著貓,怔在原地。
煤球開始掙扎,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淺淡的抓痕。
他回過神,放下煤球。
煤球直接衝進我房間,跳上床,用爪子用力抓著床墊。
就像我教它的那樣。
牧軒說:「我家也買了這張床,床下面可以放很多東西。」
然後,他走上前,掀開床墊的一角。
純白的貓砂下,露出了一點灰紫皮膚。
牧軒緩緩放下床墊,給同事打了電話。
傅銘站在門口,不敢動,死死盯著那張床,眼圈泛紅。
警察很快就來了。
床墊被掀開,清理出了很多貓砂。
貓砂是我在打折的時候囤的,沒想到現在卻用來掩蓋屍體的惡臭。
一層又一層的保鮮膜下,我的屍體腐敗不堪。
有個年輕的警察,忍不住捂著嘴幹嘔。
現場被封鎖。
我被裝進屍袋裡抬了出去。
我的靈魂也終於能離開這個公寓了。
樓下,傅銘抱著貓看著我的屍體被抬上車。
他啞著嗓子問牧軒:「是她嗎?」
牧軒拍了拍的肩膀,輕聲說:「節哀。」
「我能看看她嗎?」
「可以,不過要等屍檢結束。」
18
那天過後,我的靈魂一直跟著傅銘。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離他太遠。
發現我死後,他異常冷靜。
甚至在看見我屍體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很難過。
他每天去公司上班,下班後應酬喝酒,和從前一樣。
他的日子沒我也照樣過。
我不懂自己的靈魂為什麼會被困在他身邊。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很認真地養著煤球,按時喂糧、洗澡、驅蟲。
比我之前養的還好。
他每過兩天就會給牧軒打電話,詢問案件進度。
整個案子破起來並不難。
案發當天,吳璋被拍到在小區周圍徘徊。
他有入室盜竊的案底,警方很快就鎖定了他為嫌疑人。
而那個穿著我的衣服,拖著行李箱誤導警方的人是我媽。
她的眼睛和我很像。
他們早就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現在已經跑了。
傅銘聘請了私家偵探找他們。
私家偵探比警察先找到他們。
他們一家三口正躲在邊境處的一個小漁村。
收到消息後,我以為他會給牧軒打電話。
但是他沒有。
我飄到他面前,不安地問:「你為什麼不給警察打電話?」
可他聽不見我聲音。
他給助理打電話,沒有交代工作,隻是讓他每天按時上門,幫他喂貓。
我看不懂他想做什麼。
門鈴聲響起。
傅銘掛斷助理的電話,拉開了門。
門外,是他媽媽那張盛怒的臉。
「傅銘,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把股份都轉給我了?」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傅銘掀起眼皮冷冷看向她,「你要是不想要,我可以給我哥。」
他媽瞪大了眼:「你瘋了嗎?」
夕陽從門縫裡照進來。
沒有溫度的陽光,把我照得透明。
煤球在我面前撲了下,然後跳進了傅銘懷裡。
他摸了摸懷裡的貓,眼神漸漸陰鬱。
「沒有,不過也快了。」
面前的女人僵著身子看著他:「你到底想要什麼?」
傅銘將貓輕輕放在地上。
「……想殺人。」
天際泛出血色的光,傅銘的臉色近乎冷白。
他唇角微彎:「開玩笑的。」
19
我覺得他沒有開玩笑。
他給煤球添貓糧的時候,煤球咬住他的衣袖,被他輕輕推開。
小貓的力氣太小了。
而我,連小貓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往外走。
我隻能跟著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果然去找吳璋了。
即使有私家偵探提供的地址,他們躲的地方也很難找。
傅銘租了輛破舊的越野車,往山林深處開去。
海浪拍著懸崖。
空氣中有鹹澀的味道。
傅銘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地開著車。
「你給警察打電話,好不好?」
「傅銘……傅銘……傅銘……」
我叫著他的名字。
他聽不見。
他猛踩著油門,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
可我阻止不了。
「他們會有報應的,你別搭上自己。」
陰沉沉的天壓了下來,一陣悶雷閃過。
水霧彌漫,傾盆大雨瞬間澆湿了整座山。
傅銘在村子裡找了個地方落腳。
那裡離一個破舊的平房很近。
房東是一個中年男人。
傅銘問他:「那裡面有住人嗎?」
「好像來躲債的,正常人誰往窮村子裡跑……」
他剛說完,就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
因為傅銘看起來也不太像正常人。
中年男人望著窗外的暴雨,感嘆了一聲。
「村裡很久沒下這麼大的雨了。」
大雨斜斜落下,狠狠砸在窗戶上。
傅銘就這樣,一個人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直到有兩個人影衝進房子裡,屋內亮起昏暗的光。
他才收回視線,推開門走進漫天的雨幕。
「傅銘!」
我飄到他面前,大叫著他的名字。
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
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快要消散了。
但他卻突然停住腳步,聽見了我的聲音。
「你別去。」
「他們會有報應的,別毀了你的人生……」
傅銘望向我,也許是雨砸在了他的臉上,他好像哭了。
他啞著嗓音開口。
「我的人生早就被毀了。」
「他們不會有報應的……」
「許迎,放下仇恨,我會撐不下去的……」
雨水浸湿整個世界,他反駁著我說的每句話。
「殺死你的那個混蛋沒滿十六歲,他不會付出多少代價的,還有那些幫兇……」
我怔住,死前最後一刻的記憶湧現。
「不是他,不是他殺的我。」
我望向身後破舊的房屋,閉上了眼。
「別讓他們的血,髒了你的手。」
「你別過去了,報警吧。」
恍惚間,我聽見他倒在雨中,雨水濺落的聲音。
20
再次睜開眼。
我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那間破舊的屋子裡。
房子裡的一切都破舊不堪。
連之前在村子裡住的房子都不如。
繼父將酒瓶砸到牆上。
媽媽縮在牆角,臉上有青紫的瘀痕。
看來,繼父把最近一切的不如意都發泄在了她身上。
我媽看起來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
她盯著屋裡的一個角落,咯咯地笑。
繼父瞬間來了火氣,揪著她的衣領,一巴掌扇過去。
「你還有臉笑,要不是你那個晦氣的女兒被推一下就死了,我們用得著過這種日子嗎?」
一旁的吳璋端著碗平靜地吃著飯,對面前發生的一切習以為常。
媽媽在喊疼,他就像沒聽見。
她從小溺愛到大的兒子,甚至連拉繼父一把都做不到。
繼父又踹了她幾腳,也許是累了,走到飯桌前,拿起白酒對著瓶子喝了兩口。
我媽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到灶臺前,將一把生鏽的菜刀藏在身後。
她低聲說:「迎迎不在了,我沒有女兒了。」
她的表情,分不清是在哭還是笑。
繼父放下酒瓶,再次衝過去的時候,她拿著刀捅直接捅向他的腹部,然後抽出來又捅了一刀。
那個在她面前揮了半輩子拳頭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她眼角有飛濺出的鮮血,映著血色。
她緩緩抬眼看向吳璋, 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吳璋的腿都在打抖。
「媽,你殺人了, 你殺了爸。」
「你不是也殺過人嗎?你殺了你姐姐啊!」
吳璋沒跑出幾步,後背就被狠狠地砍了一刀。
眼前被血霧浸染,一片模糊。
我聽見我媽在問吳璋:「為什麼你爸打我的時候你連句話都不會說?」
「我對你那麼好, 為什麼把你養成了白眼狼啊?」
「你姐姐就會幫我,你姐姐多好啊,是你殺了她……」
她反復念叨著:「是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她這樣說, 好像就能成為事實。
我問:「是嗎?」
她的動作停頓住, 好像聽見了我的聲音。
吳璋倒在地上, 還剩了一口氣,聲音微弱。
「媽媽,不要……」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和我說的一樣。
那天我失去意識後, 吳璋沒再碰過我,
我媽很快就趕來了, 幫她兒子清理現場。
她從包裡拿出保鮮膜一層層地裹住我的身體。
直到她束縛住我脖頸,我才睜開眼, 對上她冷漠的眼睛。
她被嚇到了, 大叫一聲松開了手。
我的頭又重重摔在地上。
媽媽, 不要殺我……
……
媽媽停下手裡的動作。
吳璋已經被她砍成了一堆爛肉。
她將菜刀扔在地上,好像恢復了些神智。
「不是我, 不是我……」
「迎迎,媽媽替你報仇了。」
「原諒媽媽, 你不要恨媽媽。」
做了就是做了。
不是任何過錯都可以贖罪。
我冷漠地看著跪在血泊裡的媽媽,對她說。
「是你,是你殺了我,從頭到尾都是你。」
「我恨你, 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
他們在那間破舊的平房裡找到了三具屍體。
雨漸漸停了。
骯髒和罪惡被衝刷幹淨。
暮色被晚風吹開。
皎潔的月色映在山海之間。
我的靈魂消散在風中。
我還沒有和傅銘道別。
他好像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
好遺憾。
21
我穿著白裙在一條白茫茫的路上走著。
突然,裙擺好像被什麼拽住。
低頭才發現,是一團黑乎乎的小貓,是煤球。
我彎腰把它抱在懷中,無奈地嘆息了聲。
「你怎麼來了?你還是小朋友啊。」
「我來陪媽媽啊。」
我聽見它說話了, 聲音奶聲奶氣的。
「那他呢?」
煤球眨了眨眼睛:「爸爸嗎?」
「我生病了,他哭得很傷心。」
「但我告訴他, 我去陪媽媽了, 他就沒那麼難過了。」
煤球歪著腦袋在我懷裡蹭了蹭。
它告訴我。
它經常趴在傅銘的腿上,看著落日沉下山。
清晨, 傅銘會穿過氤氲的霧氣,登上五千石階,許願。
最開始他的願望,是希望能見到我, 哪怕隻是在夢裡。
知道這一切的,隻有我的貓。
「他我」寵物醫院的急診室裡。
他摸著煤球的頭,輕聲說。
「爸爸是不是太貪心了?許那麼多願望,會不會不靈驗?」
「你見到媽媽的時候, 能不能讓她等等我?」
「至少下輩子有我保護她。」
突然,我聽見有人在背後叫著我的名字。
我抱著煤球回過頭。
他說:「對不起,以後不會再讓你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