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文弱書生,我娘是青龍寨寨主。
從小我娘就教導我,遇到喜歡的男人不要慫,直接拿下。
於是有次我下山,撿到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漂亮男人,帶回寨裡好生照料。
待他轉醒,我便挾恩圖報,威逼利誘讓他做我的外室。
直到有一天,我比往日早了兩個時辰回房,在窗邊看到一個暗衛裝扮的人跪在謝聽寒面前,沉聲道:「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謝聽寒一臉氣極的表情:「誰叫你這時候來的?明日孤就要轉正了!」
我:「?」
01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那人醒了!」
「這麼快就醒了?」我一驚,連忙進了屋子。
男人半靠在榻上,一襲白衣系帶松散,長發未束,一绺垂於胸前,眉黛如畫,面容清雋。
見我進來,他止住微微咳嗽的動作,朝我輕輕一笑:「多謝姑娘相救。」
我的個天娘耶,這大美人兒。
這男人是我兩天前下山時撿的,我見到他時,他躺在竹林裡,滿身是傷,早已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我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讓僕從把他帶到了馬車裡,等他醒了給他幾兩銀子打發便是。
結果白芷給那男人擦臉時興奮地叫了出來:「小姐!這男人長得比你話本裡的還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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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在閉目養神,聞言噌地坐起來,目露好奇:「真的假的?讓我看看!」
這一看不得了,男人美得跟天仙兒似的。
我又想起我娘對我的諄諄教導:「遇到心悅的男人不要慫,直接拿下!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要懂得把握時機!他若不從,你便利誘;他再不從,你就威逼;要是還不從,你直接把他關起來!」
我摸著下巴看著雙眼緊閉的男人,嘿嘿一笑:「碰到本小姐,算是你有福咯。」
我一時看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姑娘?」男人不安地攏了攏衣衫,耳根泛起紅暈。
我回神,揚起一個和藹的笑:「公子叫什麼呀?」
「在下謝聽寒。是商賈之子,前幾日帶著商隊出遠門採貨,沒承想碰上了劫匪,幸得姑娘相救。」
「哦——」我點了點頭,繼續問,「芳齡、哦不是,那個,多大啦?」
「幾個月前剛行完及冠禮。」
二十歲啊。
二十歲好啊,身強體壯,年輕氣盛。
我默默在心裡肯定,又問:「公子可曾婚配?」
「不曾。」
我滿意了,這分明是我天定的夫君,簡直就是祥瑞啊!
「那,姑娘呢?」
「我?我名叫陸明珠,年方二九,父親秦翊,母親陸嫣。我爹是個窮書生,我娘是青龍寨寨主,我是這兒的山大王。哦對,我們寨可不是土匪窩,我們在官府那兒過了明路的,是正兒八經的武幫。」
謝聽寒笑了笑,開口:「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那就以身相許吧!你跟了我,以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樂呵呵地幫他接了話。
謝聽寒瞬間愣怔。
我有些坐立不安:「你不願意?」
謝聽寒手指輕輕在案上叩了叩,似在思考。
我可惜地說:「你放心,我不是女流氓,要是你不願意——」
「好,我們何時成親?」
謝聽寒一臉平靜地看著我。
「啊?」
我蒙了。
這就,成了?
我有男人了?
不對啊,他怎麼答應得這麼爽快?
他不會是另有圖謀吧?
謝聽寒似是看出我的疑問,勾了勾唇:「我對姑娘,是一見鍾情。」
我的個天娘耶,簡直把我迷得死死的。
「過幾日,我便帶禮登門拜訪……」
「親可能暫時成不了。」我打斷他的話,難得心虛。
我想了想我爹那個老古板,有些頭疼:「這樣,要不然咱們各論各的,我說你是我認的義兄,我在外喊你兄長,你在內喊我夫人?」
謝聽寒臉色一冷:「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不是……」我苦逼不已,「或者,我在寨子外面還有一座別院,你先委屈一下,當我的外室,在那裡住下……」
謝聽寒臉色更țũ̂⁺冷ťùₛ了:「我還要給你做小?」
我:「……」
「看Ṭű⁹來姑娘並非真心實意要與『菇』……在下成親,那便罷了吧,在下等傷一好就馬上離開。」
菇什麼菇,怎麼一生氣還說胡話了。
我心不在焉地想著,然後餘光瞥到謝聽寒一邊說著,一邊把剛剛稍稍松開的衣衫緊緊系回去。
我一看瞬間精神了:「你看你怎麼還急眼了呢?」
我一邊嗔他,一邊偷偷摸摸扯著他腰間的系帶。
咦,怎麼扯不動?
低頭一看,謝聽寒死死地按住系帶,誓死捍衛他的清白。
我訕訕地笑了笑,默默收回手。
「名分。」謝聽寒看著我。
「給給給,我肯定給!」我剎那間福至心靈,嚴肅地對他說,「但是我當然要先考察你一番。這不過分吧?」
謝聽寒沉默兩秒,點了點頭。
「在沒得到我認可之前,你就做我的外室吧。」
謝聽寒變了臉色:「到頭來我還是做小?」
見他這麼斤斤計較,我有些不耐煩了:「哎呀,那不成親了,你走吧。」
謝聽寒又變了臉色:「其實做小也挺好的……咳,總歸最後會轉正的。」
02
把他帶回寨裡後,我本想直接跟我娘說,結果遇到了我爹。
我爹是個柔弱書生,長得跟個小白臉一樣,我娘愛他愛得不得了。
雖然我娘總說他們是兩情相悅,但我總覺得是我娘把我爹搶回寨裡當壓寨夫人的。
我爹滿腹經綸,無奈我娘是個不拘小節的女霸王,根本不聽他的什麼聖人聖言,每次我爹一念叨,她就吧唧一下親我爹嘴上,面露威脅:「你再念經,我親死你!」
我爹隻好無奈閉嘴。
後來有了我,我爹就興致勃勃地給我上課。我恐怕是隨了我娘,天天上樹掏鳥蛋,下河抓烏龜,活脫脫一個小女霸王。
我爹恨鐵不成鋼,天天逮著我講四書五經,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卻又不敢不聽,因為我在我娘心裡比不過我爹,隻要不是鬧她,她什麼都依著我爹。
他娘的,我分明就是意外!
「阿鳶,今日的書可背了?」
我爹溫柔的嗓音傳來,我瞬間哭喪了臉:「阿爹,我不想背。」
我爹微微嘆氣,理了理我翻起的衣襟,語重心長:「阿鳶,你不要學你阿娘,整日沒個斯文樣。」
我不服氣,下意識說:「我娘怎麼了?要是她不那般強勢,你怎麼被她擄來當壓寨夫人?」
我爹:「……」
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阿爹,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爹警惕地眯了眯眼:「你以後莫非也想和你阿娘一樣,搶人當夫君?」
我:「……」
爹啊,您還真是料事如神,女兒已經把人搶回來了。
我睜著眼睛說瞎話:「當然不會!我是那種人嗎!」
我爹眼神稍稍放松,白芷就興衝衝地跑過來,眉開眼笑:「小姐,你叫奴婢打的金鏈子奴婢已經寫信告訴山下的王老六了,他說保準給小姐打個花樣繁復,情趣滿滿的金鏈子!」
我:「……」
你他爹的來得可真是時候啊。
我爹神色一變:「金鏈子?」
白芷這才注意到我爹,臉色微變:「夫……夫人。」
「陸明珠,你是不是有事瞞著阿爹!」我爹一臉嚴肅,眉間隱隱透著詢問。
我瞬間急了:「我能有什麼事瞞您?您太搞笑了阿爹!咱倆是父女,父女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阿爹您可真是太讓我心寒了!您難道不知道我一直是個乖巧懂事可愛聽話成熟穩重鍾靈毓秀窈窕身姿亭亭玉立賢良淑德的小女郎嗎!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這還是您教我的,您知道您這一句質問對我的內心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您……」
我爹快被我逼瘋了,一甩袖子:「煩死了!你簡直比京城那些內閣老頭還聒噪!」
我默默站直,小聲道:「那可不,跟城門口買菜的李大娘學的。」
我爹徹底崩潰:「我不管你了!就是你娘再怎麼哄我,我也不管了!」
說完他便大步往前走,走著走著,我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跑上前去:「爹,前面有陷阱!」
為時已晚,我爹一股腦兒撞到了突然落下的大木盆上,腦門瞬間腫起一個包。
他捂著頭一邊轉圈,一邊神志不清地說:「哎?阿鳶啊,你這別院怎麼會轉啊?哎?你怎麼還會飛呢……哎?阿鳶快跑,你後面有個倒立的登……徒子——」
還沒說完,撲通一下趴地上了。
「完了,這下全完了。我娘肯定得打死我。」我臉色煞白。
我和白芷伸手試圖把我爹拽起來,奈何我爹看著清瘦,拉著卻死沉死沉的。
先前為了藏男人,我把別院裡的侍衛都打發了,這下好了,連個男人都沒有。
我娘要是知道了,指定找我麻煩。
「我來吧。」身後一個冷靜的聲音傳來,謝聽寒換了一襲藍色錦袍,長身玉立。
「你來!」
我見他身形颀長,氣勢恢宏,立刻放心地松開了我爹的手。
謝聽寒想了想,兩隻手直直地穿過我爹的背和腿彎,跟我娘鏟馬糞的鏟子似的把我爹抱了起來。
抱起來後,他又向我解釋:「我背上有傷,不能受重壓。」
我連忙點頭,帶著他找我們寨子裡的郎中去了。
「哎喲,我的小阿鳶,你怎麼又來了?這回又是……哎?怎麼還有個男人。」
陳伯眯了眯眼,把謝聽寒上下打量了一番:「嘶——」
「老頭,我爹頭被木盆砸了,你快給他開點擦傷藥。」我焦急地指了指我爹的頭。
謝聽寒將我爹放在榻上,臉色莫名有些不自在。
陳伯沒急著看我爹,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謝聽寒:「這位公子,我是不是見過你?」
謝聽寒神情自若:「怎麼可能呢陳伯,我們第一次見。」
我:「?」
陳伯愣了一下,一臉思索地看著我:「我剛剛有說過我姓陳嗎?」
我:「……」
03
謝聽寒說,他們府中有個大夫,自稱其師是遠居江湖的高人,姓陳,仙風道骨,胡子拉碴……不是,白須飄飄。
陳伯聽後瞬間得意起來:「老夫不才,也確實收過三個徒弟,一個在皇宮裡當御醫,一個在邊塞救治傷兵,還有一個,就是你府上的老三。」
謝聽寒微笑。
陳伯繼續感慨:「想當初,老三跟著我的時候還沒桌子高,如今也有數年沒見了,正好還有兩三個月他就過生辰了,我也去看看他。」
謝聽寒繼續微笑道:「聽府上的姆媽說,陳伯的徒弟一個月前剛過生辰。」
陳伯愣了愣,頗為心虛地笑著:「你們這些年輕人著實不錯,一年還過兩個生辰……」
我:「……」
要不是看陳老頭醫術當真稱得上高明,看他這副模樣,我差點以為他是江湖上那些坑蒙拐騙的臭算命的。
「嘶——」
旁邊一道聲音傳來,我爹扶著頭慢慢坐起來。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爹!你終於醒了!」
陳老頭一見瞬間樂了,祝福了幾句便去後房給我爹煎藥去了。
「你娘呢?」我爹甩了甩頭,問我。
我正想著怎麼糊弄過去,我爹的話跟連珠一樣砸過來:
「我都受傷了,你娘怎麼還不來找我?」
「你娘是不是又跟隔壁的黑大壯一起打獵去了?」
「還有你,在院子裡設什麼機關,別跟你娘學。」
「我跟你說,你娘慣愛玩兒,你得幫爹看著點那些在她面前裝模作樣的男人。」
「你娘她……」
「……」
「聽明白了嗎?你說句話呀!」
我:「……」
我真是服了。
天天你娘你娘,那是我娘,不是你娘!
我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
然後規規矩矩地回答:「阿娘還沒回來,她沒跟玉叔一起出去。爹,我娘說了,你一個斯文人,別亂給玉叔取名諱。」
我爹冷哼一聲:「讀書人的事兒,能叫亂取嗎?那黑大壯本來就是,明明長得五大三粗,非要取個玉川這麼斯文的名字,實在是有辱斯文!」
說完他便眼尖地瞧見了謝聽寒,目露警惕:「阿鳶,這人是誰?」
我心裡一緊,怕被我爹知道後又念叨我一頓,隨口胡扯:「這是……我娘的客人。」
「什麼?」我爹激動得直接噌地站了起來,一臉氣憤地指著謝聽寒,「好啊……這麼年輕……我還沒老呢!她真是什麼都吃得下!」
我:「?」
謝聽寒正想說些什麼,我娘回來了。
「秦郎~」我娘矯揉造作地走進來拉住我爹的手,一臉心疼:「哎喲,這是怎麼了?」
我爹冷笑一聲:「陸嫣,你真是長出息了。」
「我怎麼了?」我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果下一秒看見謝聽寒立刻高興起來,「這是誰家的……」
「娘!這不是您的客人嗎。」我對著我娘擠眉弄眼、我娘瞬間懂了。
「對對對,我找來的,我遇見這孩子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街上乞討,怪可憐的,我就帶回來了,先安置在阿鳶院子裡。」
我爹更憤怒了:「你當我是傻子嗎?他身上穿著錦袍,一看就出自富貴人家!」
我連忙遮攔:「我買的,我買的!」
我爹半信半疑,目光這才緩和了些。
這時陳老頭端著藥進來了,然後遞給我爹,轉頭看著謝聽寒,頗為感興趣地問:「謝公子,你們府給下人的月錢是不是比一般人家都多?老三信上說,他們府上的公子為人和善,經常給下人賞錢,說的就是你吧?什麼時候我沒錢買酒了去你府上做回短工?我不僅會治病,我還會給人下毒!」
謝聽寒:「……」
我:「……」
我爹轉過頭震驚地看著我。
我娘饒有興趣:「看不出來啊,你撿個男人還挺有錢。」
我爹震怒:「什麼?陸明珠,你拐回來的?」
「孽女!你長膽子了!敢跟你娘學!」
我嚇得一哆嗦,連忙躲在我娘身後,撇清關系:「不是,爹,你聽我解釋!」
04
「送走沒有?」我爹問我。
「送走了!」我低眉順眼地撇了撇嘴,「幹嗎非得送走他,你就不怕你女兒以後嫁不出去嗎?」
「你個死丫頭!」我爹瞪我一眼,「你個小女郎家家的,要懂得自愛。」
我挺自愛的,這不是他太好看了嗎?說起來還是我佔便宜。
我在心裡默默地想。
「而且,他一沒失憶,二沒啞巴,傷勢還基本上痊愈了,他不回府,非得賴著ṭũ₌你,不可疑嗎?」
說得也對,怪我之前被他虛假的皮囊迷惑了。
可我並非不知,不過是他一個病美人,能圖我什麼,不就是銀子嗎?我娘給我那麼多錢,當養一個花瓶也沒什麼。
但這些話我沒敢說,我爹要是聽到,指定氣死。
見我沒說話,我爹緩和了臉色,語重心長:「阿鳶啊,你要知道,像你爹這樣的男人乃世間罕見,不是每個好看的男人都像你阿爹一樣正直端方,老實本分。想當年,你娘偷偷溜下山,在一個春草如絲,錦花開遍的小路上遇到了受傷的你阿爹……」
我偷偷打了個哈欠,又來了。
又要給我講他和阿娘她追他逃他插翅難飛、他斯文她霸道、他講理她威逼、他婉拒她強娶、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悽美愛情故事了。
從小到大,我都不知聽了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