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卿塵盯著她看了許久,又將筷子往前遞了遞,“吃吧。”
第二遍了,再拒絕就不禮貌了。盛意也確實餓得頭暈眼花,到底沒抵住誘惑,從他手裡接過了筷子。
於是形勢瞬息萬變,剛才還在撒謊與拆穿的針鋒相對,這一刻兩人又席地而坐,一人瞧著,一人吃飯,和盛家村時似乎沒有不同。
隻是氣氛到底不太一樣了。盛意一邊吃一邊察言觀色,時不時還要往後瞄一眼,似在擔心門外的顧驚時。
奚卿塵將她的小動作、她微小的表情都盡收眼底,看著她一顆心都系在另一人身上,面上沒有什麼反應,搭在膝上的手指卻漸漸蜷在一起。
盛意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含蓄道:“多謝師祖款待,時候不早了,徒孫媳婦也該……”
“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奚卿塵打斷她。
盛意愣了愣:“……有。”
奚卿塵安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盛意怔怔與他對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竟然是在發脾氣。
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發脾氣,盛意一時間頭腦發懵,不知該如何開口,奚卿塵也隻是繼續盯著她,眼底透著淡淡的執拗。
盛意看著他這副樣子,好容易放松的心又懸了起來,奚卿塵卻什麼都沒做,隻是把筷子重新塞回她手裡:“吃吧。”
“徒……我已經吃飽了。”盛意訕訕。
奚卿塵面色平靜:“你沒有。”
盛意:“……”
“多吃一點,”他說完,看她一眼,“你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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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
面對奚卿塵的堅持,她隻好忍著古怪的氣氛繼續吃飯。
一頓飯吃到最後食不知味,在八分飽之後,她終於再次放下筷子,奚卿塵一抬手,所有飯菜都化作齑粉消失不見。盛意抿了抿唇,正要想辦法離開,外頭突然傳來冒失的敲門聲,以及亂七八糟的呵斥。
不必說,是顧驚時等不及了。
盛意連忙回頭制止,但顧驚時已經闖了進來,隻是剛跑進來沒幾步,趙金便黑著臉將他拿下了。
“孽徒不懂事,驚擾了師祖,還望師祖恕罪。”趙金按著顧驚時,率眾人紛紛下跪。
顧驚時被按在地上,臉都快被擠變形了,還在用眼睛找盛意:“小意!你沒事吧?”
“住口!”趙金呵斥一聲,顧驚時的手骨發出咔噠一聲,疼得他臉色都變了。
盛意急忙衝上去護顧驚時,但趙金卻不肯放手,她隻好扭頭求助奚卿塵:“師祖,驚時絕非有意冒犯,還望師祖寬宥!”
“你喚他驚時,”奚卿塵靜靜看著她,“卻喚我仙士。”
不,如今連仙士都不是了,是師祖。
其餘人瞳孔地震:“……”什麼意思?!為什麼短短一句話,愣是讓人聽出了男女糾葛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奚卿塵:他是驚時,我是那個男的是吧
修羅場還沒到,男主得先茶化再黑化,這還沒開始茶呢
第 26 章
盛意注意到眾人表情, 心裡急得要命。隻覺奚卿塵要是這時候把他們的過往說出來,她以後就不用在逢源宗混了,飛升之路也會出現極大的變數。
不行, 不可以,如果這時候出事,那她之前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盛意心一橫, 直接朝奚卿塵跪下:“求師祖寬宥!”
奚卿塵平靜如水的眼眸終於再起波瀾,他愣神許久,多年未有情緒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種類似怒氣的東西,他當即便要問她為何要這麼做, 可一對上她泛紅的眼睛,就什麼都說不出了。
大殿之上靜了許久, 他終於再次開口:“都退下吧。”
“是。”
“多謝師祖。”盛意猛地松一口氣, 連忙將顧驚時從地上扶起來。
一行人魚貫而出, 殿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闔上。
徹底關閉的剎那,盛意忍不住回頭去看, 卻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 她愣了愣, 又強行別開臉。
轟——
徹底關上, 盛意心髒也隨之一顫。
一行人回到乾峰後,趙金遣退其他人,隻將盛意和顧驚時留在廳內。
“說吧,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冷著臉問。
盛意知道他會有此一問,回來時就已經想好了答案:“師祖將我認成了一位故人,便將我留下單獨問話, 不過後來已經發現認錯了。”
事情跟趙金想得差不多, 他又扭頭質問顧驚時:“你呢?本尊叫你不要衝動, 你卻還是衝動行事,難不成是想造反嗎?!”
“我媳婦兒在裡頭生死不知,我不放心。”顧驚時覺得自己沒錯。
“放肆!”趙金憤怒,“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驚動師祖,當真是淺薄無知!”
顧驚時手骨碎裂,疼得整個人都快麻了,本來就心情不好,聞言更是煩躁,隻是還未開口反駁,就被盛意拉了拉袖子,隻能蹙眉閉嘴。
趙金卻看出了他的不服,冷笑一聲開口:“看來你還覺得自己沒錯,既如此,拜師儀式暫時就別舉行了,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就什麼時候再說。”
若是換了尋常弟子,趙金早就把人逐出山門了,但顧驚時這樣能以金丹之力擊退元嬰拿到考核第一、且在生死一線之際覺醒靈根之人,他還是不舍得放棄,所以試圖用恫嚇逼他認錯。
然而要是願意認錯,就不是男主了。
顧驚時聞言,隻說了句‘弟子告退’,就拉著盛意離開了。
“認個錯的事,至於嗎?”盛意無奈。
顧驚時不覺自己有錯:“你遲遲沒有出來,我心系你,何錯之有?”
“那你就禮貌點敲敲門問一下啊,為何要硬闖?”
“宗主他們不準我敲門,我才硬闖的。”
盛意捏捏鼻梁:“可是……”
“小意。”顧驚時突然停下,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盛意茫然:“嗯……嗯?”
“我怕你有危險,根本沒辦法冷靜,”顧驚時認真道,“而且這件事我不能認錯,認了,就代表承認自己錯了,可我想保護自己的未婚妻,何錯之有?他們隻在乎師祖,不把我們當人,但我們得自己把自己當人。”
盛意嘴唇動了動,半晌嘆了聲氣:“你可想過,不認錯會有什麼後果。”
“知道,不能做宗主的徒弟唄,”顧驚時拉著她往外走,“無所謂,大不了拜其他長老為徒。”
盛意扯了扯唇角:“你可能太樂觀了,今天目睹你冒犯師祖的,可不止宗主一人。”
宗主尚敢留著他,其他長老卻是沒這個底氣。
“那就誰的徒弟也不當,反正修道這種事,旁人能指點的也是有限,最終靠的還是自己。”顧驚時儼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盛意還想再勸勸,但轉念一想,即便他認了錯,也一樣會被孤立,畢竟被他奪走第一的那位大師兄費折,因為打鬥中被他的水靈根傷了根基,十年內進階希望渺茫,早就對他懷恨在心了。
算起來他這兩日外傷也該痊愈了,應該正摩拳擦掌準備離間他與趙金。
費折跟在趙金身邊長大,意義不同於其他弟子,他說的話對趙金而言可是相當有分量,而且說小話的事是暗裡進行,這段劇情改無可改,隻能任由他離間成功,到時候一樣是不能拜師。
而其他長老見趙金莫名放棄顧驚時,還以為此人有什麼毛病,思慮再三後也是沒納入門下,於是顧驚時就成了逢源宗千百年來,唯一一個考核第一卻沒有師承的人,一時間徹底淪為笑柄。
既然不管認不認錯,都是同一個下場,那何必再軟下膝蓋。盛意思忖片刻,到底沒有再勸他。
兩人回到住處,盛意找來之前剩的靈藥遞給顧驚時,顧驚時仰頭服下,將靈力運轉幾個小周天,算是把手骨愈合了。
隻是裡面雖然愈合,外面卻看著還有些紅腫,盛意不由得皺起眉頭:“宗主下手也忒狠了。”
“這還算手下留情了,若是師祖稍有不悅,他隻怕會立刻殺了我。”顧驚時冷哼一聲,隨即又想起另一件事,“你與師祖在殿內這麼久,究竟做了什麼?”
……不容易啊,還能想起問她。盛意扯了一下唇角,驀地想起奚卿塵最後看向她的眼神,一隻手無意識地捂上心口。
“也沒說什麼,就是說我很像他認識的一位故人,問我跟對方有沒有什麼親戚關系。”盛意敷衍。
顧驚時哭笑不得:“就這點事?那當著我的面問不就好了?”
“是啊,當著你的面問不就好了。”盛意深吸一口氣,勉強笑笑。
當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睜眼閉眼都是奚卿塵那張臉。當初在離開他時,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即便再見,也是十幾年後她刻意去找他,而不是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盛意思緒繁雜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又夢見了奚卿塵。他隻著一件單衣,露出鎖骨與胸膛,緊緊地抱著她。
耳鬢廝磨間,她聽到他低聲問:“我就這麼差嗎?”
盛意猛然驚醒,睜開眼睛才發現被褥將自己纏得緊緊的,好似一雙手臂用力桎梏。
“醒了啊,”顧驚時理一下身上的弟子服,笑著開口,“我先去上早課,等會兒回來帶你去後山走走。”
“行……”盛意正因為荒唐的夢境失神,聞言隻是敷衍地答應一聲。
顧驚時離開後,她起床簡單洗漱一番,正要把屋裡的東西都歸置歸置,顧驚時就眉眼不快地回來了。
“這麼早就下課?”盛意驚訝。
顧驚時抿了抿唇:“早課長老不許我進課堂。”
盛意聞言愣住。
乾坤震巽四峰每日都有各自的早課,隻要是本峰弟子,不論是誰的門下,都可以隨意參加,原文中男主雖然被宗主及各長老放棄,每日卻依然可以按時去上早課。
而現在,顧驚時竟然被趕出來了。
“為什麼?”盛意不解。
顧驚時摸摸鼻子:“也不知從哪傳出來的,現在全乾峰都知道我把師祖得罪了。”
盛意:“……”
“算了,不上就不上,我在坎峰時也沒上什麼課,不也修到了金丹後期,”顧驚時倒是想得開,“反正嚴格說起來,我也沒犯什麼大錯,他們不能將我逐出宗門,其他的就隨便吧。”
盛意苦笑一聲:“抱歉,都怪我。”如果她能早一點想起九墟是逢源宗師祖的道號,就不會去主峰,更不會遇到奚卿塵了。
“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跟你有什麼關系,再說也是我自作主張擅闖,真說起來你還是受我連累,”顧驚時安慰她,“師祖都未說什麼,他們卻主動來為難我,好像這樣做就能得師祖青眼一樣,當真可笑。”
說完,他笑了笑:“不提他們了,他們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