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重傷時都能幫她幹掉繼母和惡霸的人,想教她肯定是有辦法的。
懷揣著這種期待,她跟在他身後走出大殿,穿過水榭與小橋,最後出現在一望無際的麥田上。
……這裡怎麼會有麥田?
盛意懵了懵,剛要開口詢問,突然發現這裡有些眼熟,好像是……
“我按照盛家村的後山,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奚卿塵看向她,“喜歡嗎?”
盛意:“……”
見她不回答,奚卿塵換了個問法:“不記得這裡了?”
“我……雖然失憶,但也沒完全失憶,”撒了一個謊,就得用一千個謊來圓的盛意艱難開口,“就、就間歇性失憶。”
奚卿塵垂下眼眸:“懂了,隻是不記得我。”
他像在闡述事實,卻說得莫名可憐,盛意幹笑一聲,試圖轉移話題:“這裡是幻境?”
奚卿塵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你看出來了?”
“……感覺到的。”盛意看著腳邊的小麥道。
不得不說奚卿塵很強,每一株麥子的紋理都與真的無異,如果不是風在流動,她卻感覺不到,恐怕也分辨不了。
“真厲害。”奚卿塵平靜誇獎,誇完猶豫一瞬,不甚熟練地摸了摸她的頭。
盛意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肩膀,雖未明顯表示出排斥,但也看得出對他的接觸不甚習慣。
奚卿塵喉結動了動,隻專注地盯著她看。
Advertisement
被他的目光籠罩,盛意頓覺自己罪大惡極,低著頭強行轉移話題:“現、現在是不是該上課了,把幻境撤了吧。”
“在這裡不好嗎?”奚卿塵問。
盛意眼神虛浮,不敢看他:“……都看了多少年了,早就膩了。”
奚卿塵微微一怔:“你覺得膩了?”
盛意被他問得一愣,反應過來後剛要開口解釋,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奚卿塵面色平靜,可人卻仿佛身受重傷,哪哪都透著一股安靜的虛弱與難過。他垂下眼眸,原地開始打坐,盛意猶猶豫豫,最後在他旁邊坐下。
奚卿塵的幻境做得太過逼真,即便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卻還是輕易被眼前的景色,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那時候在盛家村,她總是一邊看風景,一邊等他打坐結束,大部分無聊的時間,都會跑到山林裡玩,也偶爾會偷偷玩一下他的衣角和腰帶,每次在他醒之前趕緊復原,然後裝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好像還挺快樂的,每天都很充實,而現在……盛意回頭看向奚卿塵,憂愁地嘆了聲氣。
奚卿塵耳朵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他剛才有一瞬想開口質問,可又怕嚇到她,隻能強行打坐鎮定。
但打坐是打坐了,心卻無法靜下來,滿腦子都是她那句‘已經膩了’。他生來一千多年,也曾走遍世間見過萬物,唯獨對人性一竅不通。
他不懂,她為何那麼容易就膩了,是因為他身體不行?可若真是為此,為何又答應與他成婚結契,既答應與他成婚結契,又怎能棄他於不顧。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即便打坐也於事無補,反而心緒越來越亂,甚至隱有心魔要生。奚卿塵的眉頭皺了皺,額頭上漸漸浸出汗水,強行將自己從入定的狀態拉出。
睜開眼睛,剛才還躲躲閃閃的小姑娘已經躺在地上睡著,麥苗收起尖尖,給予她最溫柔的保護,就像在盛家村時一樣。
可這裡到底不是盛家村,每一株麥苗皆是他心境所化,之所以會喜歡她,是因為他喜歡她。
是的,他喜歡盛姑娘,盡管她結契當晚丟下他走了,他還是喜歡她。
活了一千多歲的奚卿塵伸手撫上她的臉,細膩的觸感讓他喉嚨有些幹澀。睡夢中的盛意若有所感,哼哼著握住他的手。
“你對我膩了?”他認真詢問,聲音消散在風裡。
本以為她不會回答,結果她夢裡含糊道:“沒膩……”
奚卿塵怔了怔,清冷的臉上頓時春暖花開。
他俯下身,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即又覺得不夠,猶豫著一路往下,薄薄的唇流連過挺翹的鼻尖,劃過她泛紅的臉頰,再蜿蜒著,回到她的唇上。
唇瓣相貼,洶湧的情感撞擊心中的鐵籠,叫囂著撕碎她吃下她,奚卿塵隻是蹙了蹙眉,溫柔地咬了她一下。
盛意嗚咽一聲茫然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奚卿塵正一本正經地打坐,目視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您打坐結束了?”見他睜著眼睛,盛意問。
奚卿塵:“……嗯。”
“你耳朵怎麼這麼紅?”盛意不解。
奚卿塵看向她,又默默別開視線,耳朵更紅了。
盛意:“?”
幻境裡天空很藍,萬裡無雲,仿佛水洗過一樣幹淨。
盛意撥了撥手邊的麥苗,看著奚卿塵貌美的側臉,驀地想起他在原文中的結局。
算是結局吧,把一身修為盡數給了男主,然後就遠遊去了。說是遠遊,可沒有了修為,又拿什麼抵御二十年後的世界末日呢?
盛意盯著他看了許久,奚卿塵雖然沒看她,耳朵卻越來越紅。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你看什麼?”
“師祖,”盛意斟酌開口,“你如今修為大概是什麼?”
奚卿塵沒想到她要問這個,頓了頓回答:“渡劫後期。”本該是大乘的,但靈根破損後一直在消耗,如今已經退到渡劫了。
渡劫後期,距離大乘一步之遙,雖然二十年內修到飛升的希望渺茫,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盛意看著奚卿塵平靜的眉眼,還是想不通他為何會把修為給出去。
想不通,索性就直接問了。
“師祖,你最近有沒有想過把修為全部送給某個人?”盛意好奇。
奚卿塵一頓:“送給某個人?”
“對,比如很合你眼緣的那種。”盛意暗示。
奚卿塵怔怔看著她,以為是她想要,剛要開口說可以給,就聽到她又補充,“具體點來說就是和你長得有幾分像,性格活潑又無畏,很有精氣神的人。”
長得像,活潑又無畏……奚卿塵瞳孔微微放大,第一次把傷心寫在臉上:“你……要我把修為給你的未婚夫?”
盛意:“……”
“盛意,你怎能如此?”奚卿塵失魂落魄,顯然受了巨大打擊。
盛意:“……”
作者有話說:
仙士:大受刺激
第 29 章
盡管盛意再三解釋不是那個意思, 奚卿塵仍情緒低落,轉身離開後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酉時到了,下課的暮鍾敲響, 震得人從骨縫裡開始發麻。盛意左等右等沒等到奚卿塵,糾結片刻後在大殿上找來紙墨寫了幾句話,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等她一走, 在暗處偷看了她一整日的奚卿塵才出來,遠遠看著桌上擺著的信,不由得面皮發緊。
其實在看到她惶惶不安的表情時,他便知道自己錯怪她了, 隻是許久沒有看到她為自己牽心,竟生出一分卑鄙和貪婪。正因為這一分卑鄙和貪婪, 他拒絕聽她解釋, 躲在暗處看她為自己煩惱, 卻沒想到她會拿起紙筆。
她上一次為自己留信,還是結契後逃跑時, 自那以後, 他便對書信生出幾分排斥, 如今看到她在桌案前抓耳撓腮想措辭, 恍惚間仿佛看到她處心積慮離開自己時的樣子。
他本該出面制止她寫信的,本該直接問她是不是又要走,可邁出一隻腳的剎那還是猶豫了。
此刻看著桌上的信, 雖然還沒看到內容,奚卿塵的手便已經漸漸攥緊。但最終,他還是走上前去, 拿起一如既往不夠整潔的紙張——
“師祖, 放學啦, 我先走了,明天會準時到的……你別生氣,我之前那麼問你,真沒別的意思。”
她說明天會準時到。
奚卿塵盯著信件看了片刻,終於產生一種類似如釋重負的情緒。他扭頭看向窗外,正值傍晚,餘暉燃燒雲霞,火紅燦爛的樣子映入他的眼眸,為千年如死水平靜的他添了一分色彩。
剛剛走到乾峰的盛意,也看到了漂亮的雲霞,可惜沒什麼心情欣賞,連指尖縈繞的風也蔫蔫的。
明知她和奚卿塵有過那一段後,奚卿塵和顧驚時的關系就不會像原文中那樣了,她今天就不該問得那麼直接。
“……你怎麼這麼蠢!”她懊惱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就聽到一聲嗤笑。
盛意扯了一下唇角,加快腳步往住處走。
然而還是被攔住了。
她看著帶著兩個跟班的劉玉,眉頭微微蹙起:“讓開。”
“喲,做了師祖的徒弟,架子都大起來了啊。”劉玉明明想嘲諷她,可一開口就泛著酸。
如果是其他人被選上也就罷了,盛意?一個靈根先天不足的廢人,連靈力都不會用,憑什麼被師祖選中?
盛意嘖了一聲:“好酸啊,誰家的醋瓶倒了?”
“盛意!”
“盛意也是你叫的?”盛意雖不想再與奚卿塵有瓜葛,可既然有了瓜葛,偶爾狐假虎威還是可以的,“論輩分,你該喚我師叔。”
劉玉噎了一下,面色倏然難看:“你也配?”
“我配不配不是你說得算的,怎麼你還想違反門規嗎?”盛意反問。
“你……”
“劉師姐不可。”
“師姐冷靜!”
兩個小跟班連忙勸導,劉玉也略微冷靜了些,盛意見狀斜了她一眼:“麻煩讓讓,你擋住師叔的路了。”
劉玉當即要呵斥她,兩個小跟班趕緊把她拉到一邊,讓出整條路來。盛意勾起唇角,抬步便往前走,走了沒幾步後腦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
她吃痛一聲捂住腦袋,再收回手頓時看到點點血跡。盛意心中火起,惱怒地看向劉玉。
“怎麼了師叔?”劉玉一臉無辜,“我們可乖乖給您讓路了,您不會還要找我們麻煩吧?”
盛意深吸一口氣,扭頭就往前走,身後劉玉嗤笑一聲:“拜師祖為師又如何,還不是十足的廢物,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盛意停下腳步,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緒,一陣風起,將她鬢邊的發吹得微微凌亂。
劉玉見她停下,笑得愈發開懷:“等到師祖發現某些人朽木不可雕,也不知會不會把她退回來,到時候可真就成全宗門的笑……”
‘話’字還沒說出口,地上砂礫突然被風吹來,精準無誤地灌進她的嘴裡。劉玉臉色一變,當即呸呸呸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