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卿塵嗅著她身上特有的香味,默默舒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察覺到什麼,直接僵住了身體。
盛意揚起唇角,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別動,免得累著。”
奚卿塵:“……”
兩刻鍾後,盛意揉著發酸的手腕,跟奚卿塵一起從水裡出來了。
奚卿塵眼角還泛著醉酒一樣的紅,出來後忍不住又看一眼煙霧繚繞的溫泉水。
“泉水是活的,髒東西眼睛衝走了。”盛意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立刻寬慰道。
奚卿塵喉結動了動,半晌說了句:“以後不可……”
不可什麼?說不出口。
盛意笑笑:“知道了。”
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奚卿塵看她一眼,莫名有些失落。盛意卻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不可這般輕易放過你。”
溫熱的呼吸拂在耳朵上,奚卿塵的臉更紅了,卻隻是無聲扶住她的胳膊。
一陣風吹過,湿涼的衣裳貼在身上,頓時有些不舒服了。奚卿塵抬手便要施法清潔衣物,卻被盛意攔住了手:“你不能用靈力,會疼。”
奚卿塵沉默一瞬,道:“那就隻能拜託你了。”
他知道盛意有用風的能力。
果然,盛意閉上眼睛凝神靜氣,指尖很快繞起一陣風。風是看不見的,可翻飛的衣角、躁動的落葉、以及不斷蒸騰的空氣,無一不證明風的存在。
奚卿塵隻覺連空氣都在發熱,下一瞬便有熱風卷在他身上,用最短的時間把水分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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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很快幹燥,隻是瞧著有些凌亂,沒有清潔咒的效果好。盛意看著奚卿塵皺巴巴的衣裳,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你先湊合穿,等回去再換一身。”
“這樣就很好。”奚卿塵低著頭,認真撫摸身上的衣裳。
雖然材質沒有不同,甚至更皺了,可在他眼裡卻是獨一無二的好,畢竟……是她親手為他烘幹的。
盛意沒注意到他眼角閃爍的欣喜,隻催促他盡快將衣裳穿好,然後便去找晨清了。
兩人兩鶴在外頭玩了一天一夜才回家,一進門就看到褚非急匆匆地拿著靈草往丹房去,遇上的瞬間,他立刻嘲諷:“喲,剛回啊?”
“褚仙子,我來幫你的忙?”盛意立刻討好。
褚非已經懶得計較她奇奇怪怪的稱呼,冷笑一聲拒絕:“不必了,你那一身低等修者的汙濁之氣,隻會汙染我的靈藥。”
說完想到什麼,又猛地停下:“你,有無月?”
“有。”盛意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鐵片。
褚非拿在手裡掂了掂,嫌棄:“都說你周身滿是汙濁之氣了,把上古神器都磋磨得沒光澤了。”
盛意摸摸鼻子,一臉無辜。
“罷了罷了,反正也不影響使用。”褚非說著,又急匆匆走了。
盛意目送他遠去,這才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有點硫磺味,但不難聞啊。”盛意覺得自己很無辜。
奚卿塵安撫地握住她的手:“你很香。”
盛意又開心了,拉著他回寢房補眠。
兩人在外面玩了這麼久都沒休息,盛意一進屋就撐不住了,哈欠一個接一個,一沾床便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終於迷迷糊糊要醒,隻是還未睜開眼睛,一隻溫熱的手便貼緊了她的眉眼。
“別看。”
奚卿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盛意頓了頓,緊張:“怎麼了?”
“跟我來。”奚卿塵沒有多解釋,另一隻手直接將她從床上拉起來。
盛意眼前黑漆漆的,隻能攥住他垂下的衣角,慢吞吞跟著他往外走。
邁過門檻了,下臺階了,溫熱的空氣裡有淡淡的荷花香,夏天似乎悄無聲息地來了。她跟著奚卿塵往前走,突然發現自己對這裡的記憶,竟然比待得最久的逢源宗還深。
……褚非知道的話,隻怕不怎麼高興哦。意識到這一點,盛意無聲地彎了彎唇角。
“笑什麼?”奚卿塵突然問。
盛意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在他掌心刷過:“仙士,你能不能好好帶路,別總盯著我看?”
被拆穿的奚卿塵默默看向前方,沒再問她別的。
盛意扶著他的手慢慢往前走,終於在拐了幾次彎後停了下來,仔細聽聽耳邊輕微的水聲,她推測這裡應該是水榭,平日褚非和奚卿塵經常一起飲茶的地方。
這倆老伙計雖然性子迥異,可喜好卻大致相同,經常在一塊一坐就是一天,如果找個詞來形容他們,那大概是……臭味相投?
盛意唇角又揚了起來,正要開口說話,下一瞬擋在眼前的手便退下了。
睜開眼睛,果然在水榭中,天空掛著一輪彎月,小橋下面流水輕淌,周圍懼光的花兒們紛紛開放,在黑暗中綻放出淡淡的熒光。
美得不像凡間。
盛意看著不知看過多少遍的美景,半晌才問奚卿塵:“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些?”
“不美嗎?”奚卿塵反問。
盛意哭笑不得:“美是美的,隻是看過太多遍的風景,不至於裝這麼久的神秘吧?我還以為有驚喜呢。”
虧她配合這麼久,沒想到奚卿塵真的隻是帶她來看景的。
“我不知該如何準備驚喜。”奚卿塵垂眸道。
盛意轉身捧住他的臉:“你不準備什麼驚喜,我也是高興的。”
捏一捏,手感真好,沒想到他容貌冷清,臉卻這麼軟。
“可你剛剛分明失望了。”奚卿塵眼底閃過一絲促狹,顯然不上當。
盛意一臉無辜:“我隻是出於對常理的判斷失誤了,怎麼叫失望呢?”
“這麼說,不管我準備什麼,你都不會失望?”奚卿塵又問。
盛意:“當然,你知道我最喜歡……”
話沒說完,腦袋便被奚卿塵轉向水榭,隻見剛才還與平日沒什麼不同的風景裡,突然多出漫天的小水母,此刻正泛著熒熒藍光上下遊動,將整片天空都化作了海洋,連地上鮮豔燦爛的花朵,這一刻都黯然失色。
盛意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有一瞬失神,等反應過來後連忙制止奚卿塵:“快點讓它們消失!”
“你不喜歡?”奚卿塵眉頭微蹙。
“喜歡……但現在不是喜不喜歡的事,你用靈力怎麼行,會疼的!”盛意說著,果然看到他唇色有些發白,鼻尖也沁出些許汗水,一時間更急了。
奚卿塵無辜地解釋:“已經用過了。”
這些水母是既定事實,不論她看與不看,都是已經出來的東西了。
盛意也明白他的意思,當即狠狠瞪他一眼,再看這些漂亮的小生物,一時也沒那麼喜歡了。
“我的確不太會什麼驚喜,”奚卿塵低聲道,“你先前說過喜歡水母,我就隻會用水母哄你,等明日一早,我的靈根剜去,便連這些也做不到了,今晚權當最後一次,你好好玩,不要隻顧著生氣。”
盛意眼圈有些發熱:“你怎麼……”
奚卿塵從背後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頭頂,與她一起欣賞漫天遊動的小生物。
“喜歡嗎?”他問。
盛意靜靜看著眼前美景,許久才回答:“喜歡。”
奚卿塵無聲彎起唇角,垂下眼眸遮掩眼底的疲憊:“那便夠了。”
兩人同時安靜下來,依偎著站了片刻後,盛意朝一隻水母伸出手,水母仿佛活過來一般,立刻圍著她的手指轉圈。
一隻兩隻三隻,很快匯聚成一條燦爛的藍色星河,隨著盛意手臂的揮舞而轉動。她沉靜的臉上終於浮起一點笑意,側目看向奚卿塵的下颌:“仙士,我在指揮星星。”
“盛姑娘真厲害。”奚卿塵誇獎。
盛意解開他抱著自己的手,帶著水母們快樂地奔跑,折桂跳上荷葉,用長長的舌頭去抓水母。晨清暮和聞聲而來,也加入了指揮星星的隊伍,玩得好不熱鬧。
而奚卿塵始終掛著笑意,看他們在水榭瘋玩。
褚非經過時,瞧見他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嘖了一聲。
靈力凝成的水母,終究會湮滅歸於天地,當最後一隻在盛意掌心噗嘰一聲化為烏有,她與奚卿塵相顧無言。
半晌,她朝他伸出手:“回去睡吧。”
奚卿塵點了點頭,與她十指相扣。
奚卿塵為了這一場水母盛景,耗費了諸多靈力,一回到房間便疲憊睡去,而睡了一整日的盛意,此刻卻是半點睡意都無,隻是靜靜陪在他身邊。
四周很靜,靜得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他似乎連夢中都是疼的,眉頭緊鎖一直沒有放開。
盛意伸手撫平他眉間褶皺,小心從他懷中鑽出來,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隻是睡不著,也不想待在床上,可真出門之後,又發現沒地方想去。盛意站在門口糾結半天,最終選擇漫無目的地遊走。
已是初夏,早荷開得滿塘都是,入眼一片繁華,是世間少有的美景。盛意卻在看過最極致的星河之後,對這些早已提不起興趣,隻是垂著眼眸忽略。
她走啊走,越走越覺得無趣,正當要回去陪奚卿塵時,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的房子,好像是褚非的丹房。
此刻丹房燈火通明,隱約可見有人影在動,盛意猶豫一瞬,便抬腳走了進去。
褚非正忙著煉藥,察覺到身後氣息後頭也沒回:“他睡了?”
“嗯。”盛意回答時,看到裝顧驚時生魂的瓶子還好好地擺在窗口,此刻正汲取日月精華。
褚非嘖了一聲:“你不守著他,亂跑什麼?”
“我睡不著,”盛意說著,到他旁邊坐下,“褚仙子,您能別總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嗎?我是不介意,但仙士他很在意。”
“拿他威脅我?”褚非眯起眼睛。
盛意失笑:“哪能呀,我隻是不想他不高興,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又是他道侶,他夾在咱倆之間,可難受了。”
“你當初拋棄他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日?”褚非半點不客氣。
盛意厚臉皮:“我這不是回來了?”
“……你還挺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