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卿塵喉結動了動,強撐著身體一步步走到門前。
吱呀——
房門輕輕打開,屋裡盛意正在軟榻上沉睡,消瘦蒼白的模樣仿佛已經停止了呼吸。奚卿塵指尖顫了顫,扶著門艱難進屋,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睡夢中的盛意聽到動靜,費力地睜開了眼睛,沒想到下一秒便與奚卿塵四目相對。
她逐漸清醒,半晌才揚起笑臉:“仙士,我沒給你做珍寶粥。”
“……究竟是怎麼回事?”奚卿塵單膝跪在床邊,握住她突出的指骨。
盛意捏了捏鼻梁,疲憊開口:“病了一場,不想讓你擔心,便請褚仙子幫忙瞞著了,不料還是被你發現……”
“你的靈根呢?”奚卿塵打斷她。
盛意頓了一下,苦笑:“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奚卿塵眼圈倏然紅了,胸膛也起伏厲害,盡管拼命克制,可再開口還是聲音沙啞:“你用了同生共死咒。”
這一句是肯定句。
盛意默認了,又突然覺得不對:“你現在是凡人了,怎麼知道我靈根……你竟然詐我!仙士你真是學壞……”
話沒說完,已經被他吻住了唇。
盛意安靜下來,乖順地與他唇齒廝磨。兩人都是病秧子,哪怕是親吻也十分費力,隻是輕輕碰了兩下便分開了。
待奚卿塵後退,盛意摸到自己臉上有些潮湿,一時間有些無奈:“我真的不疼。”
奚卿塵不言語,隻是默默將自己的臉埋進她的手裡。盛意能感覺到他的睫毛刷過掌心,一時間心都軟了下來,她沒有言語,隻是安靜地注視他,心裡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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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褚非看著兩人無聲的陪伴,驀地想起那天晚上,盛意要離開時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回頭看向他。
“仙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她問。
他還有些不耐煩:“我現在忙著給奚卿塵煉制止疼藥,哪有功夫幫你……”
“你能給我和仙士下個同生共死咒嗎?”盛意打斷他的話。
他倏然睜大眼睛:“你什麼意思?”
盛意抱歉一笑:“你若是幫我,仙士肯定會生氣的,說不定還要影響你們兄弟感情,可我實在找不到別人幫忙了,我又不會用靈力……反正就是,我想請你幫我們下個咒,我做那個承受方。”
“你知不知道一旦下咒,你會面臨什麼?”他啞聲問。
盛意點頭:“知道,很疼嘛,但不會死的對吧?”
說罷,她停頓一下,又解釋:“不是我怕死,主要是我若因為這件事死了,那仙士肯定不會原諒你,我沒辦法讓他失去道侶的同時,再失去唯一的朋友。”
“不止是疼,他的靈根被剜出,你的靈根也會同樣被剜出來,這樣一來,你也再無修煉可能,”他眉頭緊皺,“你可知對於一個修者而言,不能修煉意味著什麼?”
“知道,但我的靈根本來就不能用,所以要不要都無所謂,”盛意說罷,眼底溢出一點笑意,“仙子,您就幫我一把吧。”
直到現在,褚非都不知道自己幫這個忙究竟是對是錯,看著奚卿塵將臉埋進盛意掌心,他輕輕嘆了聲氣,幫他們將門關上了。
寢房裡,盛意等奚卿塵情緒穩定些,便艱難地往旁邊挪了一步,示意他也上來。奚卿塵順從照做,待擁著她躺下後,才低聲問:“你心疾如此嚴重,是如何熬過這一關的?”
“褚仙子給了我很多靈藥,顧驚時也積攢了靈力在旁邊幫忙,雖然疼過一陣,但很快就熬過來了。”盛意耐心解釋。
奚卿塵死死攥著她的衣袖,語氣有些許不穩:“為何要幫我承受這些?”
“其實也沒什麼,”盛意往他懷裡鑽了鑽,“你對我太好了,還愛我愛得要死要活,這份情意太重,偏偏我好像什麼都沒做過,每次面對你的感情,都莫名有些心虛,我就想呀,總得做些有分量的事,方能配得上這份感情吧,於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代你承受這份痛楚。”
“一直都是我配不上你,你不必做這些。”奚卿塵聲音沙啞。
盛意樂了:“得,現在又是你配不上我了,那我們這麼配來配去的,什麼時候才能天生一對啊?”
奚卿塵不言語,隻是將她抱得更緊。
盛意沒有說話,靠在他的胸膛上,聽他心跳有力地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奚卿塵說:“搬回來吧,我們一起養病。”
“好。”
翌日一早,盛意便久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跟奚卿塵排排坐在床上。
“接下來的日子,就辛苦仙子了。”她沒個正形靠在奚卿塵身上,笑嘻嘻地對褚非道。
褚非冷笑一聲,一人扔了一瓶藥:“吃吧。”
“是!”盛意答應一聲,歡快地把藥吞服,聽話程度饒是褚非這種古怪的醫生,都忍不住緩和了臉色。
修養的日子總是過得很慢,兩人雖沒有外傷,可傷在內裡,處處都透著虛弱,平日隻是略微翻個身,可能都會出一身虛汗。
而盛意相比奚卿塵傷得更重,直到剜靈根一個月後,識海仍會傳來陣陣刺痛,隻是不願奚卿塵擔心,便一直沒有表露出來。
一整個夏天,兩人都在床上度過,等到第一場秋雨時,終於可以在門前庭院走上一圈了。
“我們快好了。”奚卿塵與她十指相扣,心情很不錯。
盛意笑笑,瞥見角落裡表情晦氣的褚非,壓低聲音道:“不好不行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他最近對我們的態度越來越不好了。”
“盛小意,我提醒你一下,”褚非涼涼開口,“你凡人那點聲量,是瞞不過本尊的法耳的。”
盛意立刻朝奚卿塵吐吐舌頭,奚卿塵沒忍住笑了一聲。
晚上,兩人回到寢房,又一次並排躺下,可惜白天睡得太久,晚上一點睡意也沒有,隻能睜著眼睛闲聊天。
明明已是秋日,屋外也挺涼爽,可屋裡就是悶悶熱熱的,盛意翻了兩次身,不經意間離了奚卿塵的懷抱,總算覺察出一點涼意。
然而沒等她躺好,奚卿塵便黏了上來,隻隔著一層薄薄寢衣的身體很快傳來熱意。
盛意略微撥一下頭發,嘆氣:“仙士,我有點熱。”
奚卿塵頓了一下:“睡著就不熱了。”
盛意:“……”
見委婉沒用,盛意直截了當:“要不咱倆分開點?”
褚非傍晚時出門了,不然還能將他叫過來把屋裡的溫度降一降。
奚卿塵給出的回答,是默默抱緊了些。
盛意哭笑不得,翻身面朝他:“你不熱嗎?”
“不熱。”
奚卿塵剛說完,盛意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果然摸到一股汗意。
“這叫不熱?”她挑眉。
奚卿塵不語,也不肯放開她。
體溫交融,似乎更熱了,盛意無奈之下,隻能再想辦法,比如……將寢衣脫掉,薄被也踢開。
隻要不分開睡,奚卿塵什麼都答應,於是乖順地按照她的辦法做了。褪下寢衣之後,果然涼爽不少,可等再次抱在一起時,事情好像有點不對了。
“……仙士,你冷靜點。”黑暗中,盛意的聲音格外冷靜。
奚卿塵沉默許久,開口時聲音沙啞:“我試過了……不行。”
盛意:“……”
兩個人都是凡人,黑暗輕易阻隔兩人視線,同時也放大其他感官。當被奚卿塵抱得越來越緊,盛意面無表情,心想她怎麼這麼蠢呢,竟然想出脫衣服納涼的法子,結果現在好了,更熱了。
“我們好久沒有了。”奚卿塵低低開口。
盛意瞬間心軟,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胳膊。
臥床休養這麼久,他的身形單薄許多,往日流暢的肌肉也消瘦了些,但身材依然緊實誘人,叫人心生愛意。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奚卿塵第一次用凡人的狀態擁抱盛意,盛意也第一次毫無雜念,享受他全部的愛撫。
一刻鍾後,事態歸於平靜。
奚卿塵雙眼無神地盯著虛空,整個人都十分低落。
盛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憋了半天說出一句:“一刻鍾已經很厲害了,你身體還很虛弱,卻能堅持這麼久,真的比大多數男人都要強了,我覺得……”
“睡吧,盛姑娘。”他緩緩開口。
盛意:“……”
靜了片刻,她鑽進他懷中,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會笑我。”奚卿塵竭力平靜,卻依然透出一分哀怨。
盛意越笑越覺得好笑,一時間整個人都在顫抖。奚卿塵被她笑得又羞又窘,卻依然好脾氣地抱著她,直到她笑夠了,重新依偎在他懷中。
“我好愛你的,仙士。”她放軟了聲音。
雖然知道她隻是安慰自己,但奚卿塵還是悄悄揚起了唇角。
一夜之後,奚卿塵找到褚非,委婉地問自己剜了靈根後,身體上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能有什麼影響?”褚非一臉莫名。
奚卿塵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這熟悉的表情,這熟悉的眼神。褚非深吸一口氣,怒了:“我讓你們兩個好好休養生息,你們倆都給我幹什麼了?!”
“情之所至,情非得已。”奚卿塵回答。
“胡說八道!”褚非一個頭兩個大,“今天起你們兩個分房睡,沒有我吩咐不準再見面!”
奚卿塵蹙眉:“何必如此絕情?”
“我倒是不想絕情,也不看看你們幹了什麼破事,”褚非冷眼看他,“兩個人都快將我洞府裡的靈藥全吃光了,卻還不遵醫囑以至於前功盡棄,我難道不該絕情?”
“不過是一刻鍾的事,不至於前功盡棄吧?”奚卿塵眉頭皺得更深。
褚非愣了愣:“一刻鍾啊……那沒事了。”
奚卿塵:“……”
褚非放棄棒打鴛鴦,但奚卿塵心情更差了。
他的失落維持了好幾日,終於在盛意的安撫下漸漸忘了此事。兩人沒有再做多餘的事,乖乖按照褚非的吩咐養傷。
秋去冬來,洞府裡的樹葉漸漸變成金燦燦的,又在一夜之間落在地上,變成了來年的養分。隨著第一場雪落下,盛意深深吸一口甜甜的空氣,轉身扎進奚卿塵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