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時會化形,我得時刻照看著。”褚非解釋完,伸手拍了一下仙草,仙草立刻抗議地動了一下,褚非頓時笑了,“你看,意識越來越清晰了。”
不管是顧驚時的生魂,還是會扭動的仙草,奚卿塵都半點不感興趣,隻是低著頭看地上的磚縫。
“直到今日我仍不習慣,昔日那個九墟仙尊竟然變成了這般庸俗的樣子。”褚非看著他身上的粗麻布衫感慨。
奚卿塵面色平靜:“腳不沾地的活了一輩子,能有如今境遇,也算是我的福氣。”
“行吧,你說是福氣便是福氣吧。”褚非嘖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下,然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壺酒,“喝酒嗎?”
奚卿塵沉默片刻,拒絕:“不用了,家裡有孩子,要保持清醒。”
“明日一早,我給你下個醒酒咒。”褚非說。
奚卿塵聞言,直接從他手中接過酒瓶。
辛辣的酒一入口,四肢百骸都仿佛變得遲鈍,奚卿塵望著天空,半晌才緩緩道:“是小桃花讓我叫你來的。”
“那孩子?”褚非驚訝,“我就前兩日與她說過幾句話,她怎麼想起叫我了?”
奚卿塵不語。
“哦,盛意啊,”褚非嘖了一聲,“她為什麼這麼做?”
“大約是怕我難過,所以叫你來陪我,我哪有那麼脆弱。”奚卿塵垂下眼眸。
褚非失笑:“你還不脆弱呢?要不要我給你搬把鏡子過來,讓你看看自己的臉?說吧,她為什麼突然走了,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奚卿塵靜了片刻,將顧驚時要建溯生陣的事告訴他。
褚非起初還掛著調侃的笑意,漸漸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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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逢源宗那個顧驚時,如今少說也有大乘修為了,她一個凡人去了能幹什麼?”褚非說著就要起身。
奚卿塵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她說自己可以解決。”
“你竟然相信……”
“她有她的際遇。”奚卿塵回答。
褚非愣了愣,想起盛意之前種種,不得不承認她身上似乎有什麼奧秘的機緣:“以凡人之身能運轉風力的人,她是我見過的頭一個……你就對她半點不好奇?”
“她願意告訴我時,自然會說。”奚卿塵是真的不好奇。
褚非嗤笑一聲:“那你現在傷心什麼?”
奚卿塵不言語。
褚非嘆了聲氣:“你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凡人,幫不了她不說,還讓她無法安心離開。”
縱使她有自己的機緣,帶上他也能有很大的幫助,可她偏不,還要他來陪著奚卿塵,無非太關心緊張奚卿塵。
這個盛意啊,之前雖然幹的很多事都挺不厚道,但不得不說她這幾年對奚卿塵還是很好的。
褚非見奚卿塵沉默不語,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你之前總是說萬事順其自然,這次怎麼就想不通了?”
奚卿塵看他一眼,轉身回房去了。
褚非這輩子都沒見他如此失魂落魄過,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隨他去了。
這是心結,還得他自己想通。褚非搖了搖頭,隨意喝了口酒。
褚非的酒加了靈草,雖然奚卿塵隻喝幾口,但天地很快便開始旋轉,他酒品極佳,意識到自己喝多了就乖乖躺在床上,嗅著旁邊枕頭上盛意的淡淡味道睡了過去。
他做夢了,夢裡盛意一身血,倉皇無助地看著他。
“仙士,救我……”
他猛然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的瞬間卻因為沉重的身體狠狠摔在地上。他看著自己指骨上磕出的鮮血,心底突然生出一分不甘——
憑什麼?
他依遵道心而活,隻能像提線木偶一般活著,放棄了道心,便要被剜去靈根徹底成為廢物,眼睜睜看著妻子以身犯險卻無能為力。
他奚卿塵的人生,憑什麼隻能靠著道心存活,若天地法則如此不公,他為何不能無視規則、修身修心?
沒有靈根,他便以識海為根基,沒有道心,盛姑娘便是他的道心,此生一直順其自然,卻一直在失去在妥協,既如此,他這回就試一試逆天而行。
奚卿塵撐在地面上的手漸漸攥緊,一根根暴起的青筋清晰分明。
普普通通的瓦房裡突然爆發一股強勁的氣息,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褚非瞬間驚醒,目瞪口呆地看向緊閉的房門。
萬裡之外的海上,盛意乘著千機船,無語地看著站在船頭的某人。
“喂,你怎麼以實體出現了?”她皺眉問。
“方便幫你。”他說。
盛意冷笑一聲:“那你換張臉。”
“換不了。”‘奚卿塵’說。
盛意嘴角抽了抽,正要再說什麼,他的表情突然一愣,望向海岸的方向:“他竟然……”
盛意沒聽清他在嘟囔什麼,也沒興趣問,隻躺在甲板上思念家裡的老公。
許久,她突然開口:“你有名字嗎?”
‘奚卿塵’頓了頓:“沒有。”
“我也不能總叫你天道,叫別的更不合適,”盛意想了想,“既然你是萬物之源,那便喚你源源吧。”
規則的意志‘奚卿塵’無視了這個過於敷衍的名字,隻靜靜看向平靜的海面。
盛意看著他的側臉,心想到底是不同的,即便是生了同一張臉,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要是奚卿塵的話,肯定會喜歡她取的名字。
唉,更想他了。
作者有話說:
第 55 章
千機船在海上漂泊了十幾日, 終於抵達了一座島嶼,盛意看著島嶼旁停泊的十幾艘遊船,意識到顧驚時他們可能已經到了。
她皺眉看向旁邊的人:“你不是說隻要立刻出發, 我們就可以在他之前趕到嗎?”
“他身上的氣運比我想的要強。”‘奚卿塵’……不,是源源,此刻眉頭微蹙。
盛意隻覺他的解釋荒唐:“你給出的氣運, 你就不能再收回來?”
“天地萬物自有體系,即便我身為天道意志,也不能直接出手幹預事態發展,”源源頂著奚卿塵那張臉緩緩解釋, “這世間唯有你的氣運能與他抗衡,也隻有你可以借明珠之力收回他的氣運。”
“合著事情都得我做, 那你能幹什麼?”盛意吐槽。
源源:“保你不死。”
盛意愣了愣, 略微坐直了身體。她不會天真到, 以為他口中的保她不死隻是在她心疾犯了的時候,給她輸入一些天地間的靈力, 若她猜得不錯, 應該是接下來每一場戰鬥中, 都能護她安然無恙。
這跟打遊戲抽到免死券有什麼區別?即便她能力不夠, 單靠這一點也足以磨死任何對手了吧?
源源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不得不提醒一句:“顧驚時除外。”
“……那還有什麼用。”她這次最大的對手不就是顧驚時麼。
盛意的熱血頓時涼了一半。
雖然天道的技能沒什麼用,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盛意看了眼密密麻麻的船隻,嘆了聲氣便登島了。
原文中沒有寫過蓬萊仙島這部分劇情,盛意再無法靠原文思考對策, 接下來每一步都得靠自己了。貿然失去自己賴以生存的金手指, 她多少有點心慌, 但看一眼旁邊的人,又稍微安定點,就是他這個臉吧……
盛意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張能遮住三分之二臉的面具,咔噠扣在了他臉上。
“這回肯定要遇見很多熟人,你把面具時刻戴著,不要丟了我家仙士的臉。”盛意盯著他唯一露出的唇,再三確定他不會被認出後才說。
源源並不在意臉上多出的東西,隻是不急不緩地講這座島的一切。
“蓬萊以前是陸地,後來經過幾次地震,逐漸脫離了海岸,漸漸朝海裡漂浮,上頭的百姓們在發現與陸地產生斷裂時便搬走了,隻有幾戶的人家不肯離開,跟隨蓬萊抵達了大海深處,漸漸得到蓬萊島的認同,成為這裡的守島人。”
“蓬萊本是一座普通的島嶼,經受多年的日月精華後漸漸有了靈識,在被守島人守護的同時,也逐漸形成一道道天然的陣法保護這些守島人。可即便如此,隨著子嗣減少,守島人也越來越少,如今隻剩一個人了。”
“明珠就在此人手上?”盛意眉頭微挑。
源源沒有否認。
盛意走在柔軟的沙灘上,每走一步就會留下一個腳印,然後等風一吹,腳印又被細細的白沙覆蓋。
“你說這裡有天然的陣法,可我一路走來都好好的。”盛意說。
源源:“你未做傷害島嶼和守島人的事,陣法自然不會啟動。”
盛意懂了:“所以我們這次不能動武,得靠勸說讓守島人心甘情願把珠子給我們是吧?”
“正是。”
盛意皺眉:“守島人是男是女?”
“女子。”源源回答。
盛意:“……回去吧,別玩了。”
說完,就真的要走,卻被源源拉住了胳膊。
“大哥,顧驚時的魅力有多大,你該比我清楚吧?”盛意似笑非笑,“那可是笑一下都能讓女人神魂顛倒、下到三歲上到八百隻要他樂意就沒有搞不定的女人的家伙,你讓我跟他比?”
“誰輸誰贏,未必已有定數。”源源緩緩開口。
盛意冷笑一聲:“你確定?”
“小福子他們如今在無憂山。”
盛意眼神一凜。
“與靈獸分開關押,暫時無礙,但你若拿不到明珠……”
沒等他把話說完,盛意就扭頭往島嶼深處走了,源源眼神清明,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蓬萊名氣雖大,可島嶼本身卻是平平無奇,甚至非常狹小。盛意走過白沙灘,穿過一片椰林,隱約看到一片空地。
她剛往空地上走,旁邊的人就突然停下腳步:“你先去,我稍後就到。”
“……你讓我一個人面對敵人?”盛意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