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看出來嗎?明珠的光澤都消失了。”錢悠將明珠舉到她眼前。
盛意在汲取完氣運後,第一次仔細觀察明珠,果然看到先前柔潤的表層,如今變得像大理石一樣粗糙黯淡,仿佛一條生命悄無聲息地流逝。
“不可能……他明明告訴我可以……”盛意話說到一半,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什麼。
錢悠還在研究珠子,一邊觀察一邊問:“所以男主的氣運現在都在你身上……有意思,本來是大男主小說,現在算不算變成大女主了?顧驚時一死,你就是唯一的主角了?那你是不是得擔負起大女主的命運拯救世界……”
她玩笑地抬頭,猝不及防看到盛意蒼白的臉色。
錢悠愣了愣,想起這本文的結局不論是誰都救不了,於是緩和語氣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我想靜靜。”盛意心亂如麻,可說出的話卻極為冷靜。
錢悠不解地看她一眼,想問她究竟怎麼了,但想了想還是把明珠放在桌子上,自己轉身離開了。
盛意思緒萬千,沒有注意到她去的方向是自己和奚卿塵的寢房,隻是等她走後便冷淡開口:“還不出來?”
一陣風吹過,天道出現在她眼前。
“解釋。”盛意面無表情。
天道唇色泛白,氣色不佳:“就是她說的那樣。”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明珠隻能用一次,卻還是慫恿我汲取裡面的氣運,為的就是讓我變成第二個顧驚時,在自己飛升和拯救世界之間二選一,”盛意氣得聲音微微顫抖,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從一開始將我帶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讓我成為你世界的犧牲者,讓受傷的仙士恰好落在我面前,是為了讓他對我感恩,進而讓我代替顧驚時得到他的修為,即便重來一世,他依然是你培養犧牲者的工具人……不,我、顧驚時,褚非錢悠和每一個在書中有姓名的人,都是你的工具人,真不愧是天道,將每個人都耍得團團轉。”
天道沉默片刻,告訴她:“我不知你與奚卿塵會心意相通。”
“這樣不是更合你意?我對這個世界羈絆越深,就越無法放棄救世。”盛意荒唐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惡意,“可是你想不到吧,錢悠拿到明珠後,也無意間窺到你不知道的天機,等到世界坍塌那一刻,會在書與現實之間撕裂出一道門,我可以帶著奚卿塵離開這裡,一樣可以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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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悲憫:“他是書中人,離不開這裡。”
盛意眼角瞬間紅了:“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你可以離開,在不被擺布的世界健康地長命百歲,也可以留下與他同生共死,或者……還有第三個選擇,”天道喉結動了動,呼吸難得有一分急促,“救下這個世界,給你愛的人和其他生靈活下去的機會……”
他話還沒說完,盛意便已經閃身到他面前,纖細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略一用力就能讓他送命。
“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亦或是讓你親眼看著你辛苦守候的世界坍塌。”盛意面無表情。
天道與她對視許久,唇角浮起一個無力的笑:“你即便不殺我,我也活不了了。”
盛意微微一愣,接著便看到他的腳下浮起萬千光點,那些光點自他腳下起,隨著光點四散,他的身體也漸漸透明。
“怎麼會……”盛意忍不住後退一步。
“即便是天道,擅自插手人間事,也一樣會受到懲罰,我從一開始算計你時,便也將自己算計了去,而天意對我的懲罰遠不止此,還有更大的痛苦與磨難等著,隻是我注定看不到了,”天道溫柔地看著她,
“盛意,我第二個選中的孩子,我對你心存愛意,猶如世間每一個生靈對你,但我又與他們不同,這萬千生靈中,我最疼愛你,我在臨死之際,贈你可以實現一切願望的能力,你可以愛恨,可以取舍,亦可以放棄。”
“……你以為你這樣以退為進,我便會屈服?”他的聲音縹緲遙遠,仿佛來自冥冥之中,盛意平靜地看著他,內心卻在經歷一場暴雨的洗滌。
天道微微一笑,抬手撫在她的額間。強大的力量衝入空蕩蕩的識海,盛意被壓得猛地跪在地上。
地磚碎裂,天道消散,隻剩一縷輕飄飄的神魂浮在半空。
大地開始震顫,似有一股力量在分裂天地。盛意垂著眼眸跪了許久,一抬頭便對上了奚卿塵的眼睛。
“……何時來的?”她啞聲問。
奚卿塵靜了許久,道:“比你想的要早。”
那便是都聽到了,盛意與他對視良久,突然無奈地笑了。
作者有話說:
第 65 章
當大地的震感越來越強, 天空被破開無數個大洞,烏雲翻滾、暴雨傾斜,盛意才知道天道口中所說的更大的痛苦與磨難是什麼——
滅世提前了。
往日繁華的城鎮與村落, 如今地面上蓄滿了積水,隨著地心傳來的輕微震顫而抖動。雖是農忙時節,可這樣的大雨是做不了什麼農活的, 不僅做不了,還得眼睜睜看著莊稼泡爛在地裡。
年紀大的老人家一臉惆悵,望著窗外的雨小聲說一句:“今年這陣勢,怕是又要借糧度日了。”
“祖祖別擔心, ”垂髫小兒不知人間疾苦,笑嘻嘻地開玩笑, “說不定我們活不到借糧的時候就死了呢。”
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自然要被揍的, 剛才還心情低落的老人家,跳起來拎起小兒的耳朵, 一時間雨聲哭聲嘈雜交映。
洞府之上, 亦是連綿的大雨。
褚非用結界擋住了大雨, 卻擋不住空氣裡的潮湿。他坐在水榭中, 看著雨水順著結界往下流,他的心情愈發煩亂,同樣煩亂的還有晨清它們, 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一直在焦躁地鳴叫。
“喝茶。”錢悠為他倒了杯水。
褚非側目,眉眼溫和了些:“盛意呢?”
“還被關著。”錢悠回答。
褚非嘖了一聲:“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竟惹得奚卿塵如此生氣。”
“未必是生氣, ”錢悠看向破洞的天空, “或許隻是怕失去。”
褚非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什麼意思?”
錢悠回頭,重新與他對視。
兩人無聲許久,她突然問:“非非,要不要加快一下進度?”
“聽不懂。”褚非看著她,平日凌厲的眉眼突然有些懵懂。
錢悠勾起唇角,在他耳邊說了句話,果然看到他的臉紅了。
“是不是太快……”
“再慢,隻怕要來不及了。”錢悠拉著他回了寢房。
水榭裡少了兩道人影,而晨清終於煩躁到啄下自己一根羽毛。
另一間寢房裡,盛意被床單捆成了毛毛蟲,連坐起來都十分困難。兀自在床上掙扎半天後,她隻好又一次求助對面的人。
“好仙士,你放開我行嗎?我都快難受死了。”她無奈開口。
奚卿塵無動於衷,隻是靜靜看著她。
“……你這樣捆著我是解決不了事情的,不如先放開我,我們再好好商量。”盛意繼續勸。
奚卿塵總算說話了:“不急,連接這裡和你那邊的通道開啟時,我自然會放了你。”
盛意頓時陷入沉默。
從天道殒身到現在,已經十餘日了,她一直被奚卿塵這樣綁著盯著,連床都沒下過。這段時間大地震感沒有明顯的變化,暴雨也有漸漸消停的意思,可盛意知道,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原文裡的滅世,前期也有這樣的寧靜,讓人以為否極泰來,卻突然給予致命一擊。
時間真的不多了,而她和奚卿塵在這幾日的相處裡,分歧也終於明確。
“我不走,我要救你。”盛意認真道。
奚卿塵平靜地倒一杯茶,遞到她唇邊:“我不用你救。”
盛意抿一口茶:“那我救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有我,亦有其他修者,”奚卿塵見她不喝了,便把剩下的一飲而盡,“我們受上天偏好,得無限機緣,世道有難,我們自該相救。”
“你們救不了,”盛意無奈,“隻有我能救,我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角。”
“隻要願意,任何人都可以做唯一的主角。”奚卿塵看著她的眼睛。
這就有點胡攪蠻纏了吧,盛意沒想到他也會有無理辯三分的時候,一時間頭疼無比:“仙士,記住你的道。”
“你便是我的道,”奚卿塵油鹽不進,“我隻要你活著。”
盛意長嘆一聲:“你就當不知道我可以離開的事不行嗎?這樣的話我救世要死,不救世也要死,救世還能死得其所。”
“你就不能不想這些事嗎?”奚卿塵臉色微沉,“明明以前那麼怕死,為了活命可以輕易離開我,怎麼如今反倒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了?”
兩人無言對視,知道今日也是談不成了。
夜晚,奚卿塵默默到床上躺下,盛毛毛蟲立刻花費大量力氣,賭氣地背過身去。奚卿塵也不惱,隻是安靜地從背後抱住她:“我們可以說話的日子不多了,你不能生我的氣。”
他這麼一說,盛意還能有什麼脾氣,隻能又花費大量力氣扭回來。
兩人隔著黑夜安靜地看著對方,不知過了多久,盛意小聲道:“親我一下吧。”
奚卿塵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一夜無話,轉眼天亮後,陽光突然照進房中。
奚卿塵若有所覺,睜開眼睛後立刻跑到窗邊,當看到轉晴的天色,眼底閃過一絲喜意。
“天晴了,地面也不震了,我們是不是不用……”他說著話回頭,恰好對上盛意凝重的眼神。
笑意凝固在唇角,他的心髒緩緩下沉。
“奚卿塵!東南方有地面塌陷,一個整個村落都掉下去了,快隨我去救人!”褚非在門外嚷嚷。
奚卿塵怔怔看著盛意,一句話也說不出。
“起初,隻是大地顫動,隨後便開始有塌陷,這個過程隻持續五六日,因為規模不大,雖然死傷無數,但也不至於引起全部人的注意,等到整個世界一齊崩塌時,生靈們才意識到,原來一切都早有預兆。”。
天道死了,再無人能阻止盛意泄露天機,她緩緩開口,輕易將劇情復述。
奚卿塵看著她紅唇輕啟,說出冰冷刺骨的話,一瞬的沉默之後,再開口聲音沙啞:“我會解決。”
“塌一處,我便補一處,顧驚時修為高,我的修為也不差,即便耗盡心力,即便挫骨揚灰,天塌下來也有我頂著,你隻需等待,若我救得,你便留下,若我救不得,你便離開,沒有別的餘地。”
“你也別動別的心思,我不可能答應。”奚卿塵時隔多年,又一次威脅她,可惜依然不怎麼熟練,盛意還沒有反應,他的眼角就先紅了。
盛意靜靜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奚卿塵卻不給她機會,解開她身上的床單,又在床上下了結界禁制之後才匆匆離開。
盛意等房門關閉,嘗試從床上下去,果然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擋住了。
錢悠大搖大擺地進來時,就看到她正坐在床上發呆。
“想什麼呢?”錢悠拉了把椅子在床對面坐下。
盛意掃了她一眼:“來幹嘛?”
“來看你,不行?”錢悠挑眉,“難得看到你這麼窘迫,當然要來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