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隻緊緊握住我的手,嘴張了張,沒講話。
直到進書房,他還沒松,我才小聲道:「殿下,您府上有細作嗎?要裝給誰看嗎?」
他冷冷看我一眼,我立刻閉嘴。
殷九河涼涼勾唇:「側妃真聰明,那就好好配合。」
他說著,甩開了我的手,然後吃口點心:「你做的?」
我僵著脖子點頭。
他懶懶道:「真難吃。」
……
不過還好,這種奇怪的氛圍沒持續多久。
他書櫃前翻找了下,拿出張羊皮鋪開,是張地圖,上面標注著各方勢力。
「來看。」他淡淡道。
我上前,雖然我前世不是權力中心的人,但殷乾偶爾會給我說些朝堂上的事。
一般都他自己說,我一句不回。
看著那地圖,我勾出幾個地方,是我知道的礦的位置,還有何瑩她父親的駐兵位置。
突然,我發現不對。
「咦?柔城這裡不是何將軍的駐兵地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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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河搖頭:「是陳將軍的。」
我皺眉:「可當時他是從柔城直接支援的啊,不然殷乾很難勝。」
話音剛落,我立刻收聲看向殷九河,他看著地圖,似乎根本沒察覺到我說了什麼。
但我知道他聽見了。
我安靜當鹌鹑,一時不敢講話。
「想什麼呢?」殷九河聲音突然輕柔了幾分,像是怕嚇到我。
我可能瘋了才會有這種想法,僵硬搖頭:「沒什麼。」
誰知他眸子愈發深沉,像烏雲即將壓境。
我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把我扔出書房,還好,他最後隻是長嘆口氣:「我沒想窺探你的秘密,所以你不用如此戒備。」
這句話仿佛在我心上輕輕扎了下,不痛,卻也不自在。
後來又說了些最近可能發生的事後,我便回房了。
誰知晚上,見到一副我壓根想不到的場面。
「殿下?」
我沐浴完頭都沒擦幹,出來就見殷九河端正地坐在小桌前看書。
紅袖毫不意外,顯然早就知道,衝我笑笑就準備出去,被我死死拉住。
她微笑一僵,偷偷看眼殷九河,然後毫不留情地將我手拿開快步走了出去,順便「貼心」將門關上,留下隻穿著裡衣的我在原地,救命。
「殿下?」
我微微顫抖的聲音終於拉回殷九河視線,隻見他瞥我眼,淡淡道:「側妃先睡。」
……
這是重點嗎???
我咬唇,正準備問他這是在幹嗎?
可還沒說出口,就見對方薄唇微動,徹底打消我接下來的話:「府裡有細作,在找。」
我臉又紅又白,那不是我猜的理由嗎?你都不換的嗎?
「那晚上……如何就寢?」
我看了眼床,鞋裡的腳趾蜷縮在一起,不自在地扣著地面。
他抬眼看我,凌厲的五官柔和幾分,眼裡漾出幾分笑意:「那當然是得委屈側妃睡地鋪,不然玷汙了本殿清白怎麼辦?」
我被噎住,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愧,立刻將櫃子裡的被褥鋪在地上躺平,然後蒙住腦袋當鴕鳥。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天別亮,太丟人了。
7.
一夜淺眠。
早上醒來天色還未大亮,我撐起身想叫紅袖,卻見床上的人闔著眼,隻好自己輕手輕腳地將被褥放好,穿上衣服。
等轉身,卻見殷九河已經坐起來倚在床背,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臉紅了紅:「殿下早啊。」
他看著我沒講話,起身熟稔地輕捏我脖子,在我不自在前,說出今天第一句鬼話。
「幸好你的呼嚕聲沒把脖子重新震壞。」
我:「???」
他眼裡閃過笑意,喚人進來,魚貫而入的丫鬟打斷我想說出口的話,沒辦法,我隻好在一邊假裝恭謹地等他洗漱完。
吃早餐時,他叫我等下朝再去找他,記得帶上點心,表情漫不經心,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我咬牙切齒,昨天誰說難吃來著?
突然,我算算日子,想起來過兩個月,二皇子會突得急病而死,四皇子則會因為私藏反帝文書被發往封地軟禁起來,就告訴了他。
但這個時間不一定準確,隻知道大致節點發生的結果,不知道過程。
他點點頭,細嚼慢咽地吃完後便去上朝了。
我看著他挺直的背影,輕嘆口氣。
明日回門,以殷乾的性子肯定要搞幺蛾子,也不知道他會幹嗎?
誰知道,回門這天風平浪靜,直到我和殷九河回府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我還跟殷九河慶幸說了句,結果他淡笑道:「他也得有空啊。」
看著他眼中的冷意,我猜到他肯定做了什麼,心中微動。
隻是隨著一日日相處,殷九河愈發傲嬌。
聽大夫說我脖子好了,便叫我去書房從早到晚地給他端茶倒水,我面上笑嘻嘻,心裡把他從頭到腳問候了一遍。
端茶倒水難道是什麼賞賜嗎?
隻是,終歸還是有什麼變了。
飯桌上,我喜歡的口味越來越多,原先明明很清淡,但現在竟然總出現辛辣的食物。
殷九河每回吃兩口臉就紅了,我都不忍心看。
房間陳設也越來越偏向我家中的風格,隻是更金貴些,連床褥都換成我喜歡的。
尤其是書房討論正事時,他偶爾間露出的溫柔眸光,更是讓我心亂如麻。
事情不該這樣發展。
他若勝了,便是皇帝,我不可能再入宮的。
兩月後,殷九河告訴我二皇子死了,不是什麼急病,是花柳。
說著,他笑道:「老二素來潔癖,連府裡侍妾都是清白人家名聲好的女子,真不知道他因為這種髒病死了得多憋屈。」
語氣溫和,表情闲適。
我張張嘴,頭皮發麻,一時說不出話。
他沒有任何不對,卻讓我再次恐懼宮中的人情淡薄。
殷九河見狀寵溺地拍了拍我的頭表示安慰。
我心更冷。
這天晚上,我躺在地板上想著這幾個月的事,輾轉難眠。
殷乾陰狠,殷九河也不是什麼善人,他若是事成後不放了我,我隻能像前世一樣在宮中蹉跎一生。
「睡不著嗎?」
聽到聲音,發現殷九河正在看我,我搖搖頭趕緊閉眼,卻聽到他下床的聲音。
「你是因為白日的事害怕,還是因為怕我?」
我咬咬唇,有些想念他自稱「本殿」的模樣,一時間心裡更加難受:「沒有,就是睡不著而已。」
他徑自躺在我身邊道:「別想那麼多,本來就醜,晚睡更醜。」
我咬咬牙。
他凌厲的眼軟下幾分:「殷乾埋在暗處的那些勢力已經被找得差不多了,我還挺吃驚,要是不提前知道,誰贏誰輸真不一定。」
我沒有講話。
窗外有蟬鳴聲,一下一下,蕩起片片曖昧。
「事成之後,你……」
「我會離開的。」
我打斷他。
曖昧寸寸龜裂,化成碎片。
他眼神歸於孤寂,我不敢看。
許久,他才啞聲道:「也好,你雖然醜,但當商人還行。」
我強顏歡笑:「是啊,自由自在。」
他閉閉眼,突然起身盯著我道:「細作已除,你往後還想睡……地板嗎?」
這意思就是問我,還想不想同他一個房間。
我看著他眼中細碎的期待,別開眼:「既然如此,自然睡床。」
聽了我的答復,那期待徹底黯淡下去。
這天開始,我們恢復了最開始的狀態,隻談正事,不扯情愛。
過去幾個月仿若黃粱一夢。
我不知道他最初的好感是來自哪裡,但我知道,我動心了,需要及時撤退。
半年後,殷乾勢力被拔除得七零八落,埋下的暗棋慢慢報廢。
更何況,前世他本來就打的是出其不意,還差點輸了,如今被看了所有底牌,更敵不過殷九河。
一切已成定局,都結束了。
隻是百足之蟲,雖死不僵,殷九河叫我待在府中別亂跑,以防萬一。
我不差這一兩個月,便應下來。
但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8.
殷乾竟然將剩下的所有勢力用在我身上,趁殷九河去巡查,強行將我從太子府劫了出去。
幾月未見,他颧骨瘦削,眼裡滿是陰鸷,滿足地撫著我的臉:「姐姐,你看,最後還不是回到我身邊了。」
我被下了藥,渾身無力,卻能感覺到路很陡峭。
他將我抱在懷裡,將頭埋在我脖頸處。
呼吸噴灑在我皮膚上。
惡心得我直反胃。
好像黏膩的蟲子在身上蠕動著爬過。
我終於受不了,差點吐出來。
他臉色一僵,雙目慢慢赤紅:「惡心我?怎麼?你在殷九河身下很爽嗎!我就那麼讓你厭惡?」
他邊說邊撲上來亂啃,撕扯我衣服,我咬破舌尖,劇痛中恢復了一絲力氣,拔下簪子狠狠扎上去。
可惜力道和準度不夠,隻扎到肩胛。
他低頭看了眼我,冷著臉拔下簪子狠狠戳向我,我毫不畏懼地看著他。
簪子卻一歪,扎進臉邊的位置。
他雙眼通紅,眼淚在眼眶打轉:「丁嫣兒,你是不是就仗著我不敢傷你?才一次次這樣對我?嗯?你以為這破簪子就能阻我?今天我偏就要你變成我的人!我看你以後怎麼和他在一起!」
他動作愈發用力,將我衣衫撕去,血從他肩上一滴滴落下,暈染成血淚。
我狠狠咬住他肩膀,口中一片腥鹹。
他推開我,抬起手就想抽我,又握成拳,狠狠砸在車壁。
「為什麼?我做什麼了讓你那麼恨我!是,繡球是我故意搶的,剛開始也確實是算計,但後來我真的在朝夕相處中愛上你了,這點我從來沒騙過你,我想和你成親,永遠在一起,生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女兒,我還在成親前想好了她的名字!你再給我次機會不行嗎?我不介意你和殷九河睡過,求求你了,你像以前那樣好好愛我不行嗎?」
他說著,眼淚一滴滴掉下,委屈得像個孩子。
我看著他這模樣笑出聲來,隻覺得諷刺,他有什麼資格委屈,他有什麼資格討要我的愛?
「我們有過一個女兒。」
他一臉不解。
我慢慢將手指戳入他肩膀被簪子刺出的小洞,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咬牙道:「被你送給何瑩殺了!」
他表情疑惑,轉而又沉下臉色:「裝瘋我也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哈哈。」
我聽到這句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前世今生的恨意在我心中凝聚,仿若實質,從體內蓬勃而出。
我像個厲鬼般攥緊他衣領道:「我們的女兒叫殷皎玉,小名安兒,你不是說你起了名字嗎?是這個嗎?」
他愣住了,看著我瘋狂的眼神,踉跄從我身上下去:「你,你看到我給孩子起名……」
他說著說著,臉白了,可能意識到他根本沒有告訴過我。 嘴嗫嚅一下,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哪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的,夢裡那個小孩……」
我滿是恨意地死盯著他,他臉白如紙。
突然,外面傳來聲音:「殿下,有追兵!」
殷乾拉開簾子向外一看,眼神冷下來:「加速。」
「是!」
馬車更加顛簸,我心一驚,他明顯有後手,這是個陷阱。
我擔心道:「你要做什麼?」
他輕撫我的臉沒有說話,反揚起個笑,仿若偷吃到糖的孩子。
沒一會兒,馬車停下,他抱著我就進了個小屋。
不遠處,馬蹄聲陣陣。
我攥住殷乾讓他放手,他卻不停地往後門的方向跑,直到被一箭射中腿,栽倒在地。
我從他懷中滾了出去,突然聞到地上有什麼味。
還沒細想,殷乾卻仿佛沒有痛覺,猙獰地爬向我,將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同時掏出火種衝追來的殷九河喊道:「別過來!我埋了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