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輕時候和江野談過,三個月,分了。
他嫌我太乖,玩起來不得勁。
我跟著當精神小妹的青梅混了半個月,她吐了口煙圈,勸我還是好好讀書,我沒那個當不良少女的命。
我接受現實,在深刻反思自己年輕不懂事、有情飲水飽的錯誤觀念後,果斷找了個富二代。
富二代叫宋浩,有錢大方還帥氣。唯一的缺點是前任很多,紅顏不少。
我前腳剛收到宋浩的求婚戒指,後腳就收到他紅顏知己懷孕八周的 B 超單。
我坐在咖啡廳裡,冥思苦想了許久,最後真誠地說:「我實在對宋浩愛得深沉,難以自拔。」
「要不你把孩子生下來吧,雖然我年紀輕輕,但我不介意做後媽。」
1
我發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真心的。
但好像被紅顏理解成嘲諷了。
她見我不肯主動離開宋浩,便開始聊起她和宋浩的過去。
比如他們一起去巴黎看埃菲爾鐵塔,一起去爬雪山,一起過跨年夜。
比如前一秒宋浩還在和我視頻說想我,後腳掛了電話就和她糾纏在一起。
紅顏的文字功底非常過硬,我感覺自己在聽一篇充滿詩意的小說。
安靜地聽她說了十幾分鍾,我看一眼時間,禮貌地打斷她:「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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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精彩,瞪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穿好外套,戴上圍巾,起身就走。
「你就這麼厚臉皮非要纏著宋浩不放嗎?一個連穿衣風格都是好嫁風的女人,你覺得宋浩這種見過無數美人的富二代真能看得上你?」
紅顏的聲音有點尖銳,原本有些喧囂的咖啡廳瞬間安靜下來。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因為情緒激動,她的表情有些猙獰。
但美人終究是美人,即使是表情猙獰的美人,也比我好看得多。
我笑了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2
我確實不願意和宋浩分手。
畢竟他是我認識的男人裡,綜合條件最好的了。
他家裡有錢,性格也開朗,對我也大方。
除了花心,沒別的缺點。
但有錢的男人,誰不花心?
他愛玩愛鬧愛找紅顏,都沒關系。隻要他的正牌女友是我,想娶的女人也是我,這就夠了。
我對自己的條件有清晰的認知,我要是和宋浩分了,以後再想找他這條件的,根本不可能。
進電梯的時候,我對著電梯門仔細地打量了自己的穿著。
毛線圍巾,中長款的呢大衣,配了一雙雪地靴。
渾身上下都透著「質樸」二字,確實離時尚有一段距離,很符合網友們對好嫁女的刻板印象。
我想起閨蜜對我的評價:
「你的性格太木訥,實在做不了勾引男人的壞女人。」
「隻會讀死書不懂變通,隻能爭取考公上岸做個底層公職人員,也當不了成功女性。」
「你這輩子要想翻身,唯一的辦法就是走好女人路線,趁著自己還年輕有資本,找個有錢人。」
「富二代可以,富一代也行,對他們噓寒問暖,體貼入微。最重要的是,得大度,得賢惠。」
「不過你得抓緊時間,女人的黃金期就這幾年。等你年紀上去了,你就是再溫柔再體貼再大度,有錢的男人也看不上你了。」
想到這裡,我看著中指上的戒指,嘆了口氣。
我現在隻盼著,和宋浩結婚之前,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了。隻要我和宋浩結了婚,他有私生子還是私生女,我都能接受。
但偏偏,人有時候就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3
臨到下班,我收到宋浩的消息。
他給我發了個地址,讓我過去,說是朋友聚餐,帶我見見人。
這是以前沒發生過的。
有些事我和宋浩其實都心知肚明,不過沒有說穿。
他和我不是一個圈層的,生活方式也大相徑庭。
宋浩把自己的世界分割成泾渭分明的兩半。
當他想玩的時候,他就和他的發小們一起開趴,玩樂,帶著這個紅顏或者那個知己一起,恣意人生。
當他玩累了,他就回過頭來找我,享受我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愛我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但他離不開我。
所以哪怕我家境普通,不會打扮,他仍然會在某個時刻衝動地想和我結婚。
但也僅僅隻是如此了。
他不會帶我去見他的朋友,也不會讓我融入他的圈層。
因為在他看來,我是拿不出手的。
而我也從來都識趣,從不主動要求去認識他的朋友們。
畢竟,雖然我很清楚是自己高攀了宋浩,也接受自己永遠處於下位的事實。
但我也不想主動成為別人的談資,給別人當面嫌棄和鄙視我的機會。
在這一點上,我和宋浩一直都很有默契。
但今天,他打破了這個默契。
4
我匆匆趕到聚餐地點。
飯店暖氣開得很足,我隻能將圍巾和大衣脫下來掛在手臂上,跟著服務員左拐右拐,最後在一間包廂門口停下。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推門進去。
事實證明,我的心理建設還是做得不到位。
包廂裡很熱鬧,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
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的男友宋浩。
而是人群最中心的江野。
我的初戀。
他的模樣一如當年那般俊美,左耳戴著一枚鑽石耳釘,渾身都是不遜和桀骜。
江野,江野。
我無聲地將這兩個字含在唇邊反復念叨兩次,之後就淡定地移開視線,尋找宋浩的蹤跡。
他坐在角落的卡座裡,正笑容滿面地和一名女子說話。
嬉笑怒罵間,那女子忍不住抬手,指節叩了叩宋浩的額頭。
很親昵,很甜蜜。
我認識這名女子。
她是宋浩的青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大概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其實不是不能理解,太熟了,反而邁不出那一步,怕到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還挺慶幸他們沒在一起,要不然這場愛情遊戲,哪兒還有我存在的餘地?
我在門口站了半晌,無人搭理我。
一種熟悉的無措感從骨子裡開始攀升,我仿佛回到了十八歲那年,我歡喜地去酒吧找江野,可推開包廂門之後,我感受到的隻有無助和格格不入。
我深刻地意識到,我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當年是,如今也是。
當年我強迫自己不在意,是因為我愛江野。
如今我強迫自己不在意,是因為我愛錢。
我悄無聲息地走到宋浩身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宋浩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明顯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
我掛起恬淡的笑,將他落在額前的碎發輕輕撥開,語調溫軟:「抱歉,今天加班,來得遲了一些。」
他終於回神,抬手握住我的手心搓了搓,微微皺眉:「是不是暖氣開得不夠足,怎麼手還是這麼涼?」
「可能是室內室外溫差太大,身子還不適應,是不是凍著你了?」我說著,就想抽回手。
宋浩下意識握緊:「我是怕你著涼。」
原本喧囂的包廂不知何時逐漸安靜下來,氣氛詭異地凝固幾秒,我聽到有人玩味地開口:「浩子,這就是你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朋友?好不容易露面了,你不主動介紹介紹?」
我順著聲音的發源地看去。
開口的男子穿了一件花裡胡哨的棒球服,坐在江野身邊,吊兒郎當的樣子。
江野懶散地靠著椅背,手裡把玩著一個打火機。
開,關,開,關。
這是他煩躁時的標準動作。
宋浩站起身,摟著我的腰走向人群:「行吧,我跟大家介紹一下,阮蕪,我女朋友。」
「什麼女朋友啊?戒指都戴上了,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有人眼尖,看到了我手上的戒指,笑著打趣。
我的手下意識握緊,又很快松開。
宋浩身子一僵,很快又恢復正常:「隻要你們把紅包準備好了,我隨時都能結。」
有人還要起哄,宋浩就維護我:「她臉皮薄,你們打趣我可以,別鬧她。」
於是起哄聲更大了。
宋浩被他的那些朋友們拉走灌酒,我無事可做,便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玩手機。
其實也沒什麼可玩的。
我不愛綜藝,不玩遊戲,不看小說,也不刷短視頻。
我喜歡發呆,但在這種熱鬧的氣氛裡發呆,未免太不合時宜。
所以我開始吃東西。
慢慢地,小口小口,吃著擺在茶幾上的甜點。
我還沒吃晚飯呢,確實也有點餓了。
我在這個包廂裡坐了兩個小時又十九分鍾。
吃了一盤綠豆糕、三顆聖女果,喝了兩杯果汁。
身後,有一道視線,從始至終都在看著我。
但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
5
散場時已是凌晨。
宋浩被灌多了酒,走路都有點踉跄。
好幾個女生都想扶他,宋浩擺擺手,最後選擇了和他感情最深的青梅小姐。
我呢,就負責拿著他的大衣和車鑰匙,準備做一名合格的司機。
宋浩走到一半,迷迷糊糊地回頭,喚我的名字:「阮阮……」
我輕聲回應他:「我在。」
抵達停車場,我將後排的車門打開,看著青梅費力地將宋浩扶進車裡,和朋友們道別。
上了車,準備發動引擎,視線無意掠過我放在副駕駛座的兩件大衣上,才想起自己的圍巾忘了拿。
但青梅已經關上車門,就等我開車了。
算了,也不是什麼名貴物品,忘拿了就忘拿了吧。
離開之前,我終於還是沒忍住,從後視鏡裡看了江野一眼。
他側對著我,垂眸點燃一支香煙,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冰冷的氣息。
我收回視線,無聲地扯了下嘴角。
算是對當年無知的那個自己的嘲笑。
6
車子駛入宋浩家的車庫。
我原本是打算留下來照顧他的,但宋家有不少佣人,著實輪不到我來照顧。
青梅小姐也委婉表示,宋浩的父母喜歡懂事有分寸的女孩子,既然宋浩還未帶我正式上門,我還是該識趣一些。
於是凌晨兩點,我識趣地在這個豪華別墅小區門口吹了半小時冷風,終於等到了我的滴滴。
還是大城市好啊,大半夜的也能叫到滴滴。
不過圍巾忘了拿是真的糟糕,這凜冬的寒風實在刺骨,我差點被吹成面癱。
車子抵達小區,已經是凌晨三點。
我疲憊地挪動腳步,電梯門打開,我笨拙地開始掏鑰匙。
鼻尖聞到一股濃鬱的煙味,我遲鈍地抬頭,還在想是誰家失火了嗎。
就看到我家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腳下是厚厚一堆煙頭,修長的指尖夾著一點猩紅。
另一隻手,拿著我遺落的那條圍巾。
7
我其實沒有想象過我和江野重逢會是什麼畫面。
年輕的時候覺得他傷我很深,毫不誇張地說,那會兒真覺得天都塌了,整個人渾渾噩噩毫無求生意志。
但時過境遷就覺得,不過也就是我愛你你不愛我這種小事。
人生在世,金錢工作健康……哪樣不比愛情重要?
況且我今天實在是有點累了,人一旦過了最年輕那幾年,身體機能就開始下降。
我現在但凡超過十一點睡覺,大腦就是一團糨糊,根本無法思考。
所以我隻是麻木地打開家門,麻木地換了拖鞋,麻木地轉身,想把門關上。
江野伸手,擋住我的動作:
「好歹我們有過一段,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太失禮了吧。」
大概是抽煙太多,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有時候覺得,是我思想太保守。
我理解不了這種,和許多前任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會私下聯系,甚至偶爾氣氛到位,還會「舊情復燃」的生活方式。
我曾經和閨蜜討論過這個問題,她作為會和前任重新滾到同一張床上的代表,表示這種事實在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