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光著腳走進市區的那天,我上了新聞。


陸家養女,被綁架數月,穿著破爛的衣服,又髒又臭,光著滿是傷痕的腳,狼狽地逃了回來,像狗一樣。


我看著媒體們的閃光燈衝著我,爭分奪秒地抓拍,而我的心早就如同死水一般,再也無法驚起一絲波瀾。


從前的時心死了,那個光鮮亮麗、天真爛漫、嬌縱鮮活的時心死了,是那些綁架犯,也是陸驍,摧毀了她。


很快,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從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打開一條路,為首的隊長叫做弈成,我認識他,纏著陸驍的七年裡,都是他把我從陸驍的辦公室跟私人公寓裡請出去的。


說是請,其實跟拖拽差不多,因為我死纏爛打,因為陸驍厭煩至極。


“時小姐,先生在車裡等你,請跟我走吧。”


弈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驚訝了一瞬,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是這副慘樣。


我點點頭,邁出受傷的腳,在路上留下血跡斑駁的腳印,痛覺神經早已麻木,這一小段路程跟我的逃亡之路相比,不值一提。


弈成走在我身後,忍不住開口叫我:“時小姐……”


我沒有回答他,可憐我嗎?其實他應該慶幸,經過這次的教訓,我再也不會纏著陸驍,也不會再給他的工作增加額外的麻煩。


上了車後,我看見陸驍正坐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細碎黑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精致立體的五官,完美到無可挑剔。


是啊,在我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他一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跟輕松,整個人的狀態別提多好。


聽見動靜,陸驍緩緩睜開眼睛,見到我的那一刻,他幾乎沒有認出來:“時心?”


我乖順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學乖了,以前我不在乎陸家養女的身份,把自己當成陸家的親女兒,驕傲跋扈,可如今被綁架後,我才知道,我的命在陸家手裡,隻要陸驍不拿贖金,我就是賤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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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起眉,有些不悅:“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哪個樣子?瘋子?乞丐?我逃亡了幾十公裡,日夜不寐,除了綁架犯,我還要警惕郊外山林裡吃人的野獸,渴了就接雨水喝,餓了就去翻高速道邊兒的垃圾堆,我想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瘋吧。


我知道,他是怪我這個樣子出現在媒體面前,會給他的公司帶來麻煩,確切來說,是陸家的公司。


“對不起。”對不起,髒了陸驍的眼睛。


陸驍聽我這麼回答,先是一頓,隨即唇角勾笑:“她說得沒錯,你果然學乖了。”


我聽不懂陸驍在說什麼,等到車門關上,車子啟動,陸驍忽然伸出長臂向我靠近,我本能抗拒地往角落裡畏縮,結果他忽然停住,開口語氣嫌棄:“時心,你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內的空間密閉,我身上那股難聞的氣味終於被陸驍聞到,是混雜著血液與汗水,在泥土裡滾打,垃圾堆裡剐蹭後,發酵的味道。


聽見陸驍這句話,我下意識離開車座,結果車開不穩,我直接在過道上跪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弄髒椅子的,我隻要...”隻要跪在這裡就好。


好疼,膝蓋上,還有那些綁架犯用細細的鋼針扎出來的血洞,他們怪我,對陸驍來說我一點兒也不重要,他們要不來贖金,浪費了時間,所以拿我泄憤。


我站不起來,幹脆跪坐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


陸驍瞬間怒不可遏:“你這是幹什麼?回座位上去!”


他命令我,但是卻嫌髒並沒有來扶我,我隻能聽話,廢了好大的力氣撐著身體坐了回去,疼痛,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的低血糖,我連生理淚水都被逼了出來。


對於我的眼淚,陸驍一向是視若無睹的,他隻覺得厭煩,可這次,他竟然破天荒地把他擦過手的手帕丟在了我身上。


我攥緊那塊兒幹淨潔白的帕子,以前我定會開心得要命,可現在,那手帕無不昭示著我的骯髒與殘破。


奕成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我低著頭,或許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丟人可笑的我吧。


2.


車開回陸宅,我被陸驍命人帶去浴室梳洗,我拒絕保姆們的幫忙,隻讓她們從我以前的衣櫃裡選出一條沒過腳踝的長裙穿。


她們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各式各樣的時裝角落,抽出一套中規中矩的長袖長裙,類似學生的套裝。


沒有人定義學生該穿成什麼樣子,但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的確比以前張揚的穿衣風格更像學生。


想來被綁架之前,我接到國外頂尖設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而現在,早已距離報到時間過去了三個月。


“謝謝。”


保姆們大驚失色,沒想到大小姐會跟她們道謝。


但經歷此事後,我很清楚,我本質上和她們是一樣的,她們是陸家僱佣來的保姆,我則是陸家僱佣來的女兒。


推門出來,我看見陸驍站在樓梯口處等我,他半靠在欄杆上,神態慵懶地將我上下打量一番,隨即嗤笑。


“時心,你又在耍什麼把戲?穿成這樣。”


土嗎?陸驍以為這又是我在吸引他注意力的幼稚行為,可我隻想遮蓋住身上的傷痕。


我跟在陸驍身後來到餐廳,餐廳裡一片沉寂,直到陸驍示意我上前,我才看見坐在餐桌旁的陸父陸母一臉擔憂。


陸母一看見我,起身幾乎是衝了過來,她腳步不穩,被旁邊一個女人貼心地摻扶著。


“陸伯母,您別著急,時小姐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嗎?時小姐,陸伯母為你擔心得頭發都白了。”


我認識這個女人,她是陸驍的秘書。


程雪一頭順其自然的黑發,穿著最簡單樸素不過的高領毛衣跟牛仔褲,脖頸間卻掛著漂亮的玫瑰金項鏈。


我“完好無損”,相比之下,陸母急白了頭發,她一開口,我便從受害者,變成了陸家不孝的女兒。


陸母拉著我哭,女人在旁邊安慰她,可我哭不出來,我望向陸驍,陸驍的眼神好像在說,我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終於,陸父嚴肅地開口打斷:“你別拉著時心了,快讓她過來吃飯。”


陸母擦了擦眼淚:“怪我怪我,囡囡這段時間受委屈了,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快來,阿姨做了你最愛吃魚羹!”


我被陸母拉著在陸父跟她中間坐下,陸驍坐在我對面,程雪則坐在他旁邊。


多像一家人啊。


我看著碗裡的飯菜,色香味俱全,我都快忘記正常的食物是什麼樣子了,多想扔下筷子,用手抓住塞入嘴裡。


越靠近市區的高速路,旁邊衛生管理越嚴格,漸漸地,我找不到垃圾堆,那就意味著沒有食物,所以我幾乎餓了三天,隻能吃樹葉充飢。


在眾人的注視下,我克制自己端起碗,用筷子往嘴裡扒飯,饒是這樣,我依舊看見程雪嘲笑的眼神,她用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彰顯自己的優雅。


陸驍看見這一幕,自然也是對我更加嫌棄,卻在陸母的示意下,不得不親手往我的碟子裡,夾了一塊兒糖醋肉段。


本來我以為,就算是以前最難以下咽的白粥饅頭,我現在也能狼吞虎咽,可是看著誘人的糖醋肉段,一想到是陸驍親手夾的,我的胃便泛起一陣惡心。


“囡囡,吃呀,陸驍知道你喜歡糖醋口味,特意讓阿姨多加了一道菜。”


胡說,陸驍根本不知道我喜歡的東西,相反,我卻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比如金子,他最喜歡玫瑰金色。


見我下筷子的手有些猶豫,陸父關心地問:“怎麼了囡囡,回來的路上跟陸驍吵架了?你放心,一會吃完飯,我收拾他。”


“爸!”陸驍叫了一聲,或許是感覺這樣讓他在程雪面前沒有面子。


我不說話搖了搖頭,克服那種生理上的惡心,用筷子將糖醋肉段送入嘴裡。


哪知下咽的一瞬間,我吐了出來。


陸驍表情錯愕,我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抱頭躲到角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吃下去的,不要打我!”


眾人皆驚,陸母的眼淚再次流下來,過來抱我:“是不是那些人虐待你了,囡囡,告訴我是不是?”


陸父帶著陸驍也走了過來,陸父神情不忍,看著我滿是心疼。


陸驍卻皺著眉,一言不發,臉陰沉得不像話。


這是什麼意思?綁架犯不是威脅過陸家,說如果不交贖金,便讓他們的養女嘗嘗被欺凌的滋味嗎?


現在為什麼又來問我,是不是遭受過虐待?


其實給我吃一個餿饅頭,一碗餿飯也不算虐待,畢竟我之後吃的,都是像泔水一樣的東西。


隻是我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命掌握在陸驍手裡的感覺。


綁架犯親自跟他交涉,他卻選擇放棄了我,他是如此恨我。


我想,生理上的惡心,就是這樣來的吧。


3.


飯後,我被叫去陸父的書房。


陸父一改往日在商場上的雷厲風行,耐心和藹地問我:“囡囡,你從小就喜歡陸驍,現在還喜歡嗎?”


我連忙搖頭,很賣力,臉上的肉都開始痛。


喜歡陸驍七年,卑微七年,痛苦七年,可我不長記性啊,所以這次,這次才經歷了地獄一般的報復跟折磨。


我不敢喜歡陸驍了。


陸父得到我的回答,沉思了片刻,遺憾地說:“唉,算了,做不了陸家的兒媳婦,但你永遠是陸家的女兒,囡囡這麼好,這麼漂亮,是陸驍那小子沒有福氣。”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這是你父母留給你的,裡面是四百萬,他們讓我保管,說等你長大了,就交給你做嫁妝。”


四百萬,贖金也是四百萬。


被綁架的日子裡,我也曾怨恨過父母,為什麼他們沒有把我一起帶走,讓我平白遭受這樣的折磨。


原來,原來他們早已留下能夠讓我好好活著的保障,他們是如此愛我。


我將拇指放進嘴中啃咬,防止自己哭出聲。


“謝謝叔叔。”


從書房出來,已經晚上八點了,我朝我自己的房間走,卻在半路碰到陸驍。


他看出我的意圖,對我說話的語氣意外地柔和:“今晚程雪住你房間,你去住我旁邊的客房。”


原來是為了程雪。


我點點頭,開始往反方向走,最初住進陸家的時候,陸驍討厭我,搬去了離我最遠的房間,一個最東,一個最西。


可我的房間是陸家請過頂奢設計師裝修過的,客房萬不能比。


但終究是陸家的東西,陸驍讓我讓,我便讓。


沒走兩步,陸驍叫住了我:“時心,你現在怎麼這麼聽話?”


我回過頭,發現他的表情帶著嘲諷,又像是擔憂。


“我...抱歉...”我遲疑地開口,除了不停的道歉,我根本不知道跟陸驍說什麼。


“這是你今天第三次跟我道歉,你很奇怪。”陸驍走了過來,俯身抬手探向我的額頭。


我像觸電了一般快速彈開,等我扶住走廊欄杆的時候,雙腿發軟,幾乎不能站立。


陸驍像看瘋子一樣看我,神情變得不耐煩。


我強壓制住聲音中的顫抖,說道:“我...我明天就會搬出去住,已經跟陸叔叔說過了。”


本以為陸驍聽見這個消息應該會很輕松,放我一馬,誰知他卻變得生氣起來。


“搬出去?為什麼?......我不過就是讓程雪住了一下你的房間,她是客人,你讓讓她怎麼了?”


我慌忙搖頭:“不是的。”


陸驍陰沉著臉朝我走過來,一把拉住我手腕,拽向最東邊的房間去。


“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恐懼感洶湧地淹沒了我的大腦,我帶著哭腔掏出陸叔叔剛才在房間裡給我的銀行卡:“對不起,我有錢,不要打我。”


“我有錢,不要打我。”


陸驍驚愕地回過頭,我已經癱坐在地上,手腕還舉高著被他捏在手裡。


“時心,你在說什麼?”


此時我的嘴唇已經咬得發紫,看著陸驍逐漸放大的臉,我漸漸回憶起綁匪辱罵我的話:陸家的一條狗,妄想纏著主人。


“陸驍哥哥,不,陸總,我不會再纏著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陸驍終於意識到我的精神狀況有些不太對勁,他的動作變得輕柔了很多,攬住我的腰,把我從地上抱起來。


失重感令我下意識摟住陸驍的脖子,他的嚴肅神色終於有一絲松動。


“時心,我不是不讓你纏著我,隻是...”


話還沒說完,走廊的房門“啪嗒”一下打開,程雪從我的房間裡探出頭來,裡面燈光明亮。


她捂著嘴,表現得有些驚訝:“陸總,時小姐。”


陸驍不悅:“房間給你了,還有什麼事?”


程雪有些委屈地回答:“是美國那邊分公司的一個視頻會議,需要陸總您親自參加。”


陸驍看了一眼懷中的我,無奈放下,我身體僵直,說不出話來。


“你去我房間等我。”


陸驍留下一句話後,朝程雪走去,倆人進了房間,關上門。


明亮的光線消失在走廊,我劫後餘生一般,冷汗早已浸透背後的衣服。


陸驍不會再回來了,因為我知道程雪的手段,無數次,我的生日、我的畢業典禮、他都是這樣被程雪叫走的,或許他真的想走,也是真的不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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