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驚:「為啥?」
無言:「那個視頻火了……我怕被同事認出來。」
我忍不住代入了一下同事,但我第一念頭居然是:我身邊怎麼沒有這種好同事!
但我還是矜持道:「【大哭】那我以後豈不是見不到老婆了。」
無言:「不會,我現在是老公專屬的,來日方長。」
6.
我和老油條吵架了。
「不是讓你安撫客戶嗎?怎麼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還是那點子破事,產品部交不出貨,老油條竟然使勁問責我。
這鍋我背不起:「張經理,我認為安撫不是客戶最需要的。客戶需要的是實際利益,我們需要一個解決方案,首當其衝應該質問產品部,為什麼沒跟上效率,並且他們能不能在近期完成目標?明確這點客戶才會放心和我談判。」
沒想到老油條聽了拍著桌子大怒:「杜萱,你這是在教我做事?不要花言巧語推諉自己的責任!」
我一臉懵,老油條此前好像都沒這樣不講理過。
事出有異必有妖,想到他這樣維護產品部,其中必然有貓膩。
我吸了一口氣:「張經理,我在您手下幹活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性格您再清楚不過。如果您非要扭曲黑白,我這人也不是好欺負的,想必您也不想看到我越級匯報您和產品部謀私利扯公司後腿的事。」
水杯毫無徵兆地砸過來,我聽到老油條怒氣騰騰道:「你敢!你沒把事情做好,還學會編造同事謠言了?」
我也隻是推測,但老油條這樣的反應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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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點懊惱自己的衝動,職務侵佔不是小事,老油條現在情緒燃起來難保不會對我做什麼。
看著他一臉陰沉繞過辦公桌向我走來,我漸漸向門口移動……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張經理,你在幹什麼?」居然是我那社恐徒弟林言。
老油條原本想伸手打我,恰好林言推門進來,他手伸了一半又收了身後。
他不滿地掃了一眼林言:「你來做什麼?」
林言的目光從地上的碎玻璃掃過來:「我在外面聽到這裡動靜有點大,不太放心所以進來看看。張經理這是打算對我師父動手?如果我沒記錯,毆打員工是犯法的吧?」
我有點懵,林言什麼時候話這麼多了?
老油條冷笑了一下:「一直都聽說年輕人喜歡整頓職場,小林可別跟著網上學壞了。你才剛實習,別把自己的前途賭進去,你這好師父可老嫌你情商不高一直唆使我把你辭了呢。不過我看小林伶牙俐齒,情商應該是很高的吧?」
林言聽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臉不紅心不跳:「沒這回事兒,別被這老頭騙了,我不讓賞心悅目的小帥哥跟我待一間辦公室,難道希望這老幫菜天天坐我對面嗎?」
此話一出,林言眼裡的質問收了回去,忽然對著我「撲哧」笑了出來。
不是,我這話有這麼好笑嗎?林言這個冰塊笑得都快臉上開出花來了。
而老油條目瞪口呆看著我,都快把「無恥」倆字寫臉上了。
林言笑著看向老油條:「張經理,你看到了吧,我們師徒情深,不是你能挑唆的。」
老油條卻置若罔聞,冷笑了一下:「林言,你已經被辭退了。」
我這才意識到林言竟然和老油條不是一條戰線的,實習期被公司開除會對他產生很大的打擊吧?我心裡不禁內疚起來。
「張經理真是一手遮天啊。」林言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老油條卻不想再和他廢話:「收拾東西趕緊滾吧。」
「不好意思,」林言輕笑道,「來公司這麼久忘了告訴張經理一件事情,家父林莫。」
我石化了,林莫是我們整個集團的總裁。
敢情我老覺得在林言身邊像太監不是虛的,他雖然不是皇帝,卻是太子啊!!!
同樣震驚得反應不過來還有老油條,於是林言貼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張經理,請吧。」
老油條呆呆地看著他:「啊?」
林言和顏悅色道:「收拾東西,趕緊滾。」
7.
隨著老油條和產品部的部門經理踏上警車離去,下班時間也到了。
我掏出太監總管的諂媚來:「林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沒能好好帶你,是我的失職。」
沒想到林言看著我眯起眼,笑容燦爛:「哪有,師父對我重點栽培。在您的指導下,我的 Office 全家桶熟練度達到了極致。」
我一邊幹笑,一邊覺得脖子有點發寒。
哈哈哈!之前為了報復他,我把報表 PPT 文稿全交給他了哈哈哈!
完美地把老油條送走了,完美地把老板的兒子得罪了哈哈哈!
我欲哭無淚道:「對不起,當初我以為你是老油……張經理找來刁難我的親戚,就……」
說完我又感覺不對,忙補:「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刁難我……你特別好,我……」
感覺……編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林言道。
他知道個啥?這倒讓我好奇地抬起頭來。
他道:「產品部的部門經理是張經理的外甥,原本他打算擠掉你去總部的名額讓自己的外甥頂上。可惜貪心不足蛇吞象,他的好外甥把生產資金給吞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段時間老油條明裡暗裡給我下絆子,原來打的這主意。
「總之,一切我心中有數,師父好好下班休息吧。」
8.
林言那句「心中有數」讓我心中很沒數。
他到底是有數我坑他呢?還是有數我為公司做老黃牛那些年呢?
回到家,兔兔的微信卻彈了出來:「老公,怎麼一整天都不理我啊?」
我:「今天工作遇到了一些狀況,我好像得罪了一個大佬……」
兔兔警覺地發過來:「大佬是男的女的?長得帥嗎?」
……這家伙爭風吃醋得有點快。
昨晚他那句「來日方長」讓我覺得不太對勁。
我這好像不是大哥的待遇,他似乎……是想跟我網戀。
我發出疑問後,他卻很爽快地回答:「沒錯,就是想和老公談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
我隻能回了一句「讓我想想」後,匆匆裝死挺屍了。
此時前途未卜,我更沒了心思談情說笑。
要是丟了飯碗進廠擰螺絲,車間主任都不讓看手機的,哪有闲情逸致和男主播網戀啊?
我嘆了口氣回他:「兔兔,別喊我老公了。我想通了,網戀是沒結果的。」
對方秒回:「負心漢!!!」
「一口一個老婆喊得甜甜蜜蜜,還說饞我身子,叫你負責你就不肯!」
「死渣女!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他的譴責讓我良心有點痛。
我隻能蒼白地解釋:「我們怎樣跨越距離的問題?」
「渣女!你都不看看某音上的 IP 嗎?我們都在 N 城。」
「N 城那麼大,你在南邊我在北邊呢?」
「你在 N 城哪個區?我在嘉南區。」
……其實,我就在嘉南。
我:「算了吧寶,我們其實都對彼此不熟悉。網上相遇是一段緣,但線下見面隻有見光死了。」
兔兔還是不甘心:「你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你見了我不會喜歡?」
「萬一是你見了,不喜歡我呢?」
看著對話頁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我心裡沒由來一陣厭倦。
我終於爆發了:「別再拿我當感情寄託了 OK?你認為我像誰?我在網絡上可以做你安置感情的替身,線下泡影就戳破了,給彼此一點體面吧。」
我就看了他三場直播,這家伙就一副以身相許的勁兒了,萬一最初看他跳舞的是別人呢?
加了他好友以後,我就翻到了他的一條文字朋友圈:從此以後,我隻剩下孤獨了。
而在此之前,他曬的照片裡有很多給女孩子的禮物。
綜合他在直播間不經意間流露出的 emo,一切都有得解釋了。
人在失戀的時候,精神容易失衡。
我隻不過是他慌亂中抓住的稻草罷了。
我等了很久,他的微信都沒有回音。
直到我洗漱完打算睡下時,收到了他發過來的四個字:我知道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美夢結束了。
9.
林言微信發了個定位給我,是某咖啡館。
我趕過去時,他正和生產部先前得罪的那位客戶聊天。
見我過來,他站了起來。
我見到他卻有些愣神。
此前他上班都是寬松的休闲風格,第一次看他西裝筆挺,劉海還用發蠟抹了上去,精致的面容一覽無餘。
但我其實注意力沒在他漂亮的小臉上,而是他的寬肩細腰讓我幻視了兔兔。
「師父,你在發什麼呆?」林言笑道。
我搖了搖頭:「不好意思,來遲了。」
林言道:「沒事,快去坐吧。張經理留下的破事太多,勞煩你陪我一起善個後。」
我隨林言入座,林言向客戶解釋道:「這次事發突然,我們已經處理了涉事的員工,還請您看在和我師父多年的交情上原諒我們。」
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但我從客戶臉上的笑容上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商談好了讓彼此滿意的方案。
我默默拿著匙勺攪著咖啡,看著林言和客戶交談,偶爾跟個捧哏似的附和幾句烘託氣氛。
如今的林言看起來長袖善舞,一點兒都看不出當初的社恐樣兒。
太子做 007 時演技一流,把我給騙過去了。
倒把老奴給能的,居然把人家欺負上了!
午餐時間,林言依舊與客戶談笑風生,酒水一杯接一杯。
按照以往流程,我也該跟客戶敬酒的,但被林言攔下換了果汁。
隨即,他拿起酒杯衝著客戶笑道:「今天我這個徒弟在場,自然是要給師父代勞的。」
說完,他便一飲而下。
他後來喝得實在有些多,我有些擔心地看向他,他的目光對上我,似有些怨懟和委屈?
我恍然大悟向客戶找理由遁走,於是這場飯局終於結束了。
我神志清醒,卻拖著一個爛醉的林言。
他在半醒間告訴了我一串地址,我打車送他回了家。
林言家是指紋鎖,拿他手指一按就進去了。
我把他放在沙發上,正打算離開時,忽然聽到他道:「老公。」
我渾身一個激靈,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和兔兔一樣。
醉意彌入鼻腔,我忽感背後一陣壓力,居然被他從身後攏住倒沙發上了。
他圈著我,在我耳畔道:「老公,還想看我給你跳舞嗎?」
我感覺信息量炸得我大腦要爆。
但很快桎梏身上那股力道就消弭了,我輕輕往身後一推就站了起來,林言長睫緊閉睡著了。
我的視線很快被一旁沒關門的書房吸引走了,那就是兔兔直播的背景,桌子上還有兔兔的頭套。
毫無懸念,林言,就是兔兔。
10.
我捋了捋時間線。
思緒徘徊在最初直播間和兔兔的相遇,還有最後和兔兔的對話。
我想林言最初並不知道他的賽博老公是我。
我暴露在自己的微信上,微信不分工作和私人的弊端就出來了!
林言上班加我的是工作號,以兔兔名義加我的是私人號。
而我卻用著一個微信號裸奔!!!
難怪他一開始問我微信是不是本人,一切皆有跡可循,我怎麼就這麼遲鈍沒早點發現呢!
正坐在沙發上思緒亂飛,林言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嚇得忙回頭。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似是有些不明狀況。
我慌不擇言:「老、老婆。」
林言驀地瞪大雙眼,眸中一下子清明,耳朵肉眼可見地泛紅了。
我心裡一陣納罕,這人網上看著風騷絕頂,背地裡還挺嬌羞。
沒想到,下一秒他靠過來,把我逼在沙發背上,散發出侵略性:「老公,你可真夠絕情的。」
他的目光流連在我臉上,眼眸流淌著復雜的情緒。
我舉起手弱弱道:「我們昨晚好像離婚了。」
他咬牙切齒道:「你單方面宣布的。」
「強扭的瓜不甜,」我理直氣壯,「你霸王硬上弓我就把你做擦邊主播的事情說出去。」
林言一扶額,撩起凌亂的劉海:「都說了我不是擦邊主播,是音樂區的。」
雖然我不信,但其實這不重要。
我看著他,道:「你的白月光呢?」
他深深地望著我:「沒有別的白月光,你是第一個。」
11.
林言拿出了手機,調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一個氣質很好的女人懷裡抱著他和一個小女孩,看得出來是張全家福。
「十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我媽帶著我和妹妹去了國外。」
林言的目光有些懷念:「雖然三個人相依為命,但我們感情一直很好,每天也過得很開心。」
「一年前,她們出車禍去世了。」
他垂下眼:「自那以後我覺得某種程度上,我也死掉了。」
「但是我媽媽還有意識的時候,對我說過我爸是我最後一個家人了,讓我原諒他。」
「不久前我就回國了,聽從我爸的安排,半死不活地替他盯著分公司。」
「你可能會覺得那時候我很沉默寡言,那不是裝的,因為和人說話我都會感到厭倦疲憊。」
「我知道,我這樣的狀態很不對。但我在國內沒有任何朋友,我不知道找誰傾吐。」
「後來,我發現了直播。」
「我帶著媽媽最喜歡的小提琴,戴上妹妹最喜歡的小兔子頭套,隻是想找個地方既把自己藏起來,又能和人講話。」
「可惜,我連這都做不好。戴著頭套我也很緊張,很多人來了我的直播間待一會兒就走了。」
「於是,我就開始學,去 PK 請教別的主播。很多人都笑話我沒有觀眾給我砸票,卻也有好心人給我指點,說我太端著了,該找些賣點。」
「我一開始覺得做不到,因為我就是那樣一個無趣的人。即便每天戴著頭套,我都會在深夜裡自我懷疑,我這樣傻乎乎地到底在做什麼?」
「但漸漸地我發現,我在直播的過程裡開始越來越樂於和別人溝通了。」
「直到有一天,我打直播輸了,對面的主播懲罰我學他跳舞,沒想到人氣漲了許多。事後那個主播調侃我:『兔子』身材這麼好,應該去做擦邊主播。」
「咳,我搜索了才知道擦邊主播是什麼。我覺得我做不到,隻是又學了幾遍那個主播教我的舞蹈。」
「沒想到不久後就遇到你給我送了動效禮物,從來沒人願意給我送超過十塊錢的禮物, 我就想把那支舞蹈送給你。」
「但我沒想到你是那樣口不嫌體不正直。」
我咳了咳:「你一口一個老公喊得也很順溜啊,那首歌唱得恰到好處。」
「緣分吧, 」他笑了笑,「那天我格外活潑。」
「我以為你不會來,沒想到隔了一個星期, 你還在等我。因為直播時間不固定,從來不會有人等我直播,你是第一個。」
「雖然我知道你在等什麼,其實我也願意為你跳舞。但那段時間我真的腰疼, 因為線下有魔鬼把我當老黃牛使喚。」
我咳得更嚴重了。
「正好那晚我看到了那個舞蹈, 想著你還沒來就在直播間試試, 結果尺度太大被官方掐了幾分鍾。我想那就發短視頻吧,反正我的號平時也沒什麼流量,別人應該刷不到。」
他有些懊惱地扶額:「是我低估某音和網友了。」
我笑出了聲。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後來加你好友隻是想退你嘉年華的錢, 沒想到一搜好友把我嚇了一跳。」
這下換我掩面了:「知道了,知道了, 以後會把個人微信和工作微信分開。」
音樂是正經音樂,舞是卡哇伊的宅舞,但我莫名看得有些燥熱。
「我而」「其實我在辦公室偷偷觀察過你很久了, 有一次張經理一個電話急召,你匆匆跑過去崴了腳, 回來時想哭不敢哭,隻能坐在工位上發抖……」
「當然, 」他嘆了一口氣,「我一對你生起同情心,你就哐哐哐拿工作砸我。」
「發現我那素未謀面的老公是你,我又覺得好笑感覺握住了你的把柄, 又發覺原來你每天也不過戴著面具過活……」
我默默地看著他,從另一個人嘴裡描述自己的經歷,別有一種感覺。
「其實吧,我原來是想逗逗你的,等哪天你發現了真相一定會很好玩。哪裡知道,張經理先現原形了。」
「你看我那天和他對峙似乎很淡定, 但我在此之前已經很久沒面對面和人講那麼多話了。」
「那晚回家,我才漸漸回味過來, 這段分公司之行不算枉費了。我好像又漸漸地, 找到點活著的滋味了。正是因為我活到了現在,才可以幫到你。」
看著他真摯的目光, 我卻有些自慚形穢:「是我不好,這段時間我坑了你太多了。」
他冷笑了一聲:「你也知道你不好啊,我都這樣放下身段了,你還要跟我離婚。你知道昨晚我有多生氣嗎?!」
一口一個離婚, 好像我們真的結過婚似的。
他的目光忽然柔了下來:「就是生氣, 我也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我看著他的眼眸,裡面好像倒映了漫天星河,璀璨而又夢幻。
心裡一股衝動使然,我下意識地捧住他的臉親了上去。
這滋味真不錯。
而林言白皙的臉卻立馬燒紅起來, 悶悶道:「不是說離婚了嗎?都沒表態一句話就佔我便宜。」
我忍不住咧開嘴,釋放無處掩藏的笑意:「什麼時候離過婚?你把離婚證拿出來,不然我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