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亦不允。
一月、兩月、一年……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等得更久。
直到有一天上蒼顯靈,告知了他一切的前因後果,高高在上宣告了她的死亡。
心灰意冷,走火入魔,強弩之末,想的不過是早點下去陪她。
莫讓她等急。
他聲聲泣血:
「若她死,我不獨活。」
最終,有人趕來,一聲嘆息,將他從煉獄拉出。
「一個兩個淨會給我找事,我維護個時空容易嗎我?」
對空一巴掌,慘叫後滿意點點頭:
「你先別死,我有辦法救她。」
7
和陸清州互相表明心跡後,宗門內鬧哄哄的。
大長老像個猛男嚶嚶怪,死命捶琢白師尊,恨得不能自已。
「你還回來幹嘛?!你趕緊滾!你這個師尊不在,道侶大典上,我就能喝敬師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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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長老,倒也 duck 不必……」
溫悅對著掌門瘋狂輸出嘲笑:「我就說吧,三月之內必有一果!」
「錢拿來,願賭服輸。」
我:「溫悅……」
溫悅笑嘻嘻甩了甩錢袋子:「師尊,要分成嗎?」
「……也行。」
掌門心痛到滴血,垮起個批臉。
我有些好奇,問他:「你打賭到了什麼時候?」
他有些幽怨:「下月乞巧節。」
「陸師叔,你怎麼也不注重一下節日氛圍,就不能浪漫地宣告這件事嗎?」
陸清州無辜:「不是我先提的。」
掌門:「那也怪你。」
陸清州:「……」
「我就說他倆互相喜歡吧,不然誰家師兄為了好玩特意給山頭降雪啊?」
「就是就是,師姐嘴上不說,實際眼神已經暴露了她自己……」
師弟師妹們聚在一起八卦,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
我順口問:「什麼眼神?」
他們異口同聲答:「大色批的眼神。」
我:「……」
好了,現在我倆都被蛐蛐一遍了。
8
宗門內喜大普奔,所有人徹底放松下來。
掌門還特意放了假,讓弟子們節日隨便出去玩。
乞巧節來臨,天衍宗腳下城鎮一片張燈結彩,人聲鼎沸。
夕邊一片火燒雲,宛如油畫般濃厚熱烈。垂垂落日,倦倦暖風,將這人間燈火映襯得更為殊麗。
我和陸清州在湖邊散步,水面飄著無數瑰麗花燈,更有花船遊過,人語嫣然、暗香浮動。
我看過去,正和欄邊一個斜倚著的慵懶人影對視上。
溫悅見到我,慌亂一閃而過,手急忙從面前少年的臉上收回,故作鎮定地拿了杯酒。
而那人不解睜開眼,莫名看著她。
我喉間溢出輕笑。
朝陸清州指了指。
他含笑點頭,然後帶我沿街闲逛。
人聲來往,吆喝不絕於耳。精致秀麗的少年少女擦肩而過,不少還是熟悉的面孔。
簪子、玉佩,花燈,一樣不少,我們買了個滿滿當當。
我叼著糖葫蘆,給陸清州戴了一身配飾。
虧得他長得好,不然還真喧賓奪主。
他無奈,任由我倒騰。
待我倆走到最高的樓宇上時,他一身珠翠羅衣,霜發華貴,眉目如畫,貴氣與俊雅並存。
限時典藏•陸清州節日裝扮。
周圍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人們,從這裡望下去,人間美景一覽無餘。
陸清州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道:「你是什麼時候……」
頰邊泛紅:「猜到我心悅你的?」
我:「?」
這不很明顯嗎?
我盯著他窘迫的神色,突然起了戲弄的心思:「這個先不說。你猜猜,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啊?」陸清州傻眼了。
訥訥不知所措:「額……你醒過來後?」
我搖搖頭。
陸清州:「赤龍那次?」
我還是搖頭。
陸清州困惑:「你第一次歷練。」
「nonono。」
給陸清州整不自信了:「總不能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我含笑搖頭。
「比這更早。」
在我還未遇見你時,我的世界裡無數人為你嘆惋的時候,你就在我心底有了模糊的印象。
是清風明月、心系世人的陸清州。是寧折不屈,雖死不悔的陸清州。
是之前不甘墮落的你,也是如今閃閃發光的你。
煙花驀然升上天空,炸起日暮璀璨。萬千火樹銀花下,流光映著少女開合的唇。
她眸光帶笑,一片溫然。
——是所有,我心向喜的你。
《後記》
我和陸清州的道侶儀式,不算隆重。請上幾個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在師長和同門的見證下,納彩結禮、奉行於天。
常年冰冷寒涼的山峰,紅綢蹁跹、喜氣洋洋。天上頭一次放了晴,柔和的日光照在積雪上,潔白無瑕。
笑益盎然,各自歡喜。
大長老已經不再和琢白師尊針鋒相對了,他看我一身火紅嫁衣、恣意爛漫,不禁猛男落淚。
背過身去,眼眶通紅。
這些年,他是真切把我當自家孩子疼愛。
若說是挖牆腳,也不會在我的執意請求下,翻出那本早已落灰的封印陣法。
當初交代後事,除了陸清州,就屬他我最不忍心告知。
琢白師尊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明明一身仙風道骨,偏像個老頑童,彎腰湊到大長老面前,還賤兮兮說一句:
「真哭啦?」
……真的,不怪大長老跟他掐架這麼多年。
就多餘問。
溫悅站在迎賓處,一邊收份子錢一邊和人寒暄。
身邊還跟著一個笑意溫和的俊秀少年。
我認得的。
當初花船上的人。
似乎也是溫悅常去清倌坊的原因。
拉拉扯扯這麼多年,可算有進度了。
掌門一身厚重冬裝,欣慰揣手手,比我們這些輩分大的看著還慈祥。
作為宗門代言人,他來主持結契再合適不過。
隻不過除此之外……
青年滿臉自豪,逢外人便道:「天衍宗有兩位大乘結為道侶了?哦哦是這樣……其實也還好啦,兩位大乘嘛,天衍宗人才很多,慢慢就會有了。但話又說回來,你怎麼知道天衍宗有大乘坐鎮了?」
哇塞,這小人得志的樣。
跟琢白師尊有得一拼了。
白色身影閃現,說曹操曹操到。
琢白撫著胡子,高深莫測:
「徒弟,蛐蛐我啥呢?說來聽聽,讓我也高興高興。」
我:「師尊,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的精神狀態。」
萬事不在意,如雲一般,揮揮衣袖便是來去無蹤。
想起他的身份,我的眸光深了深。
再抬眸,他笑意從容,似乎在某一瞬間極為通透。
我去尋陸清州的身影,與他對視上。
仿佛心有靈犀般,他頷首一笑,示意我隨意去做,
於是,我回身走到山崖邊。
琢白跟了過來。
眾山連綿不絕,雲霧繚繞。 仙鶴長鳴,飛羽逝過。
暖陽罩在身上,我問出了許久以來的疑惑。
「師尊,你知道真正的小師妹去哪兒了嗎?」
穿越是一個很難界定的命題。
佔據他人肉身,便要償還因果。
若靈魂存在,更該物歸原主。
可我沒有感到排斥的反應。
第一次睜眼時,便如魚得水。
「真真假假,哪有那麼重要?」
琢白眸光深遠,撫了撫長胡。
「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絲猜測嗎?」
「是有點。」我點點頭,毫不困擾。
「但不求證的話,總不安心。」
琢白無語了:「那你就不怕師尊說了受到懲罰嗎?」
我豎起大拇指:「您的強大,有目共睹。」
您的閃現,沒有 CD。
我默默補充一句。
流雲縹緲,潺潺青光如瀑布,傾向下方的宗門廣場。
我問:「不過怎麼就幫了我們呢?」
世界上的苦命人那麼多,芸芸眾生中掙扎,為何我們就這麼幸運呢?
「你覺得是幸運?」琢白似笑非笑。
氣氛有微妙的凝重,我面色一變,立刻比叉:「好了,師尊,我大喜的日子,不扯硬道理。咱就隨便聊聊。」
琢白大招被打斷,咳嗽一聲。
有些尷尬道:「對啊,就瞎聊聊,我才不想跟你講一些大道理呢。笑死,你真的很裝。」
我:「師尊——」
琢白嘟嘟嘴:「人家不聽人家不聽人家要發瘋嘛!」
鬧騰一會兒後,廣場上的弟子們收劍入鞘,結束練習。
琢白嘆口氣, 撓撓頭:「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啊?我雖然維護時空, 但也有自己的善惡觀,不會對苦難熟視無睹。」
「好人不該受到加害, 壞人也不該逍遙法外,這就是我的準則。」
「你救我大弟子,難道也是光看顏值的嗎?」
「嘶……」
「別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扇你。」
雲霧翻轉,輝光暖絨。城鎮山門一片祥和。
沒有戰爭, 沒有傷害, 有的, 隻是一片欣欣向榮的修真界。
老頭悠悠轉身:「所以啊,別想太多。人生在世,及時行樂嘛。」
他揚聲對遠處人們道:「給我留點好吃的。關注一下你們祖師爺, 尊老愛幼懂不懂啊!」
大長老的吼聲如雷灌耳:「為老不尊的家伙,這是霧花釀,省著點喝!」
一片喧囂歡鬧。
我望著山下遠景,沉思起來。
晚上, 我夢到了前世。
抽筋拔髓的疼痛深入骨血,痛感放大數倍。
我看到靈魂漂浮,陸清州被拉下神壇、肆意侮辱。
我看到我以命起誓、手刃仇人……最終, 我驟然驚醒。
神思恍惚、頭痛欲裂。
撫了撫頭, 轉眸去看陸清州。
與對方心疼又復雜的神色對上。
我想寬慰他、想安撫他, 想告訴他, 那些早已不重要。
逝去的噩夢,不該出現在美好的未來中。
然而最後, 我隻能啞然感受著他收緊卻又克制的力道。
一滴冰涼落在頸側。
他道:「你一定很疼。」
我想說不, 沒你的經歷絕望。
可轉瞬我又想,有什麼好比較的呢?
於是我回抱住他,默然回應。
窗外月光清冷,光塵映在黑白相間的發絲上,糾糾纏纏, 早已綁縛在一起。
我想, 原來在很久以前, 牽起的手就沒放開過。
他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想好好修煉。」
為了等我,他一直壓制境界, 沒有飛升。
他牽起我的小拇指, 繞著白發。
我說好。
他又道:「我不想再看見這種事情了。」
我依然點頭。
可他又哭了。
2
「此轉」平日風光霽月、清絕無雙的天上君子終於還是瀉出一絲人間喜惡。
「下次再遇到,讓我來解決。」
「嗯嗯。」
「絕對讓他們生不如死。」
「好好。」
「你不許再瞞我……」
眼看他要扯舊賬,我急中生智, 指著窗外。
「師兄, 我們去看星星月亮吧!」
「……嗯?」
「就像小時候那樣。」我眉眼彎彎。
哪怕心智成熟, 小師妹仍會在寂靜無人時,爬上山峰最高處,仰望漫天星空, 懷念著地球平凡的生活。
在那時, 剛剛修煉完的大師兄便會打著吸收日月精華的旗號,坐在離她不遠處。
兩個孤獨的靈魂,翹望同一片星圖。
山峰吹來雪風, 撫慰著躁動不安的心。
轉世的羈絆,悄然聯結。
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