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兩月、一年……陸清州沒出來過一次。
直到某一天洞府禁制開啟,陸清州面色平靜地出現。
他們想著事已至此,我身死成事實,也許陸清州會慢慢想開。
沒想開,想多了。
陸清州差點墮魔。
還是便宜師尊琢白及時趕回來,才阻止了這一慘劇的發生。
琢白望著無波無瀾的陸清州看了許久,嘆口氣,最後像電視劇裡那種救苦救難世外高人一樣,說他有救活我的方法。
代價肯定很大就是了。
陸清州不在乎。
然後我就活了。
修為全失,還得到了一個記憶全失,典藏白發皮膚•陸清州。
我自己倒沒什麼不滿意,擔心的是陸清州。
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好像對我還有印象,總是時刻和我待在一起。
溫悅說這是被拋棄的感受太過深刻,給人家留下心理陰影了。
我懺悔、我檢討、我彌補。
隻不過都五年了……他還不恢復記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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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也沒跟我說要那麼久啊。
直到有一天我無意撞見他神色冷寂,對空氣道:
「你的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主角了,我死了,這裡也會崩塌吧?」
「讓她修煉,若她死,我不獨活。」
謝謝。
心裡暖暖的。
腦子涼涼的。
大師兄,你還記得大明湖畔五年都沒下過山的小師妹嗎?
我理解陸清州的苦衷,我不怨他。
我隻是偷偷下山,想好好暢玩彌補一下過去的歲月靜好。
然後陸清州就找來了。
他都大乘了啊家人們!隨便神識一掃不就知道我在哪了嗎?
還大費周章問一趟。
我扶額,越來越認識到陸清州現在的敷衍。
腳步也突然停下。
不行。
溫悅說的有道理。
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我轉頭,撞進一雙純淨明眸中。
春光正好,樹影颯颯,零落的光斑歡欣鼓舞。清風卷著花瓣在頭頂蕩漾,有一片落在陸清州的白發上。
我盯著花瓣,腳在地上畫圈。
「陸清州。」
「嗯?」
「有個問題。」
「嗯。」
我猶猶豫豫,小聲道:
「你要名分嗎?」
「嗯……」
他遲疑了!
我趕忙去追他的神色。
驀然與他對視上!
桃花眸清淺溫和,裡面滿滿當當,都是我的身影。
「你要給我什麼名分?」
「啊?」我愣愣。
他低笑一聲,又正經道:「是朋友、家人,還是……」
風聲突然大起來,簌簌卷著落葉,蓋過了青年接下來的話。
花骨朵昂揚綻開,綠葉嬉笑落下。
整個春色,為你而哗然。
(完)
番外《小陸的奇妙冒險》
1
初見小師妹,真是十分混亂了。
師尊管挖不管埋,丟人就走,已經不知道留下過多少這種爛尾事件。
一堆大人不會哄孩子,大殿吵嚷沸騰,像下了鍋的餃子。
他心底嘆息,偏頭,和一雙仄仄不安的明亮雙眸對上。
警惕、敏銳,缺乏安全感,卻又野性張揚。
像雲豹的幼崽。
即便從小就要被趕出領地,獨自捕食,也絕不恐懼,自憐自哀。
而是韜光養晦、伺機而動。
然後,盯緊獵物,一擊致命。
看到他,她眼睛驀地亮了亮,宛如找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
毫無保留的信任滿滿當當,仿佛要溢出來。
繞著她轉圈圈的大長老隨之望過來,看到他,癟癟嘴,老小孩般地回了座位。
懶洋洋道:「別瞎吵吵了,人師門來領人了。」
大殿一瞬陷入寂靜,宛如課堂上被師長給抓了包。
這裡到底有沒有一個靠譜的啊。
他回神,微微無奈。靠近、行禮,最後才側過身,向已經掩蓋不住熱烈目光的她伸手。
「師妹,走嗎?」
像是等待這句話已久,她毫不猶豫搭上來,笑容展開,瞳光裡滿滿當當都是明麗與親近。
「嗯!」
從此,這雙手就再沒放開過。
2
小師妹說他好看。
這他倒沒注意。
從小勤於劍道、刻苦修煉,修為到達後便一刻不停在外歷練。每天面對的都是兇猛狠厲的敵人和廝殺,全身上下沒有一天不沾著血汙,還沒人跟他講過這話。
他略有些躊躇,在想以後是不是該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至少不能每天都衣冠不整、遍體鱗傷地出現在師妹面前。
但等看到小師妹單薄的衣裳時,他又改變主意了。
他自己每天保持整潔幹淨就行了,得把錢用在關鍵處。
「道友,看看這件吧,外形美觀,防御高強。不要 998,不要 98,隻要 50 上品靈石!保準您買的優惠,用的舒心!」
他點點頭,要拿出靈石。
被早已打扮得精致貴氣的小師妹攔下。
「師兄,夠了夠了,儲物袋快被塞滿了!」
嗯?還好吧。
他帶了好幾個呢。
小師妹對他使眼色。
哦,好吧。
「我們不要了!」小師妹推著他向外走。
事後,她一臉深沉,對他說:
「這都是推銷手段,你買完之後他一定還會讓你辦卡充值,專門針對的那些人傻錢多的大冤種!」
「不是你,師兄。」
她說的太過誠懇,他自無有不信。
薛晉每次看到他倆,都是一臉痛心疾首,暗地還要牢騷幾句。
「師兄,師妹她沉迷於這些紅塵俗世,還把你也拉進去……心思實在太過浮躁!」
他不以為意:「師妹年紀還小。」
薛晉又道:「莫不是她看師兄你實力高強,就想提前打好關系,我聽說人間也有這種女子,自己不思進取,隻想依靠他人……」
他堅定道:「師妹不是這樣的人。」
「況且人各有志,何來鄙夷?」
「男子就不做這種事了嗎?」
薛晉啞口無言,隻失望道:「師兄,你變了。」
他嘆氣:「師弟,我知道第一次照顧你時多有疏漏,也想補償。可你從不與我們同行,連贈禮也私底下悄悄丟掉。」
「在你眼中,師兄是什麼人呢?」
「飲露食花的仙人嗎?還是自命清高的混賬?」
自小師妹來後,日漸與他人相處,他怎麼可能未聽聞宗內那些風言風語?
隻是從來不在意罷了。
望著薛晉逐漸泛白的臉色,他道:
「且靜一靜心思罷,太過急功近利,於修行不易。」
3
小師妹總是很忙。
也很拼。
第一次下山歷練,她執意不要他陪同。他無法違背,為她佩戴好防御法器,滿心以為她應該不會離開太遠。
然而,當魂燈第一次減弱時,他手中做好的糕點摔落在地。
向來淡定從容的人第一次表現出慌亂。
他循著魂燈的指引,日夜兼程,最終在一處秘境中找到了她。
夜幕垂落,星月散落,柴火噼裡啪啦,炙烤著不知名黑色肉塊。
少女脫了外衣,身上纏著雜亂的布條。
肩頭橫亙著一道猙獰的疤痕,一直延伸腹部,大半已痊愈,卻不難看出她受過怎樣的重傷。
見有人靠近,她一瞬間弓背戒備,手上暗器蓄勢待發。
然而當看清他時,她立馬驚喜放下,眼中星火旺盛,熾熱滾燙:
「師兄!」
霎時燎到心間。
指尖發麻,雲裡霧裡,恍然天地僅此一人。
砰、砰、砰。
樹影婆娑,晚風輕拂,星月下,是心動。
她勝利者般朝他揚揚手裡的東西,疼得龇牙咧嘴,卻又掩不住開心:
「看,我的第一個戰利品,大築基黃金蟒呢!」
他想關心、想責備,想歇斯底裡確認這失而復得。
然而最後他卻彎了彎眸,清朗無雙,平靜無波。
徐徐夜風將他的話語卷了過去。
他道:
「好厲害。」
於是少女如願以償地張揚笑起來。
寂靜的森林中,他們相對而立,笑得默契又順意。
月色見證了這場隻屬於兩人的盛大歡欣。
4
他不知道小師妹在忙什麼,又為什麼這麼拼。
她像擴張自己領地的猛獸,拼殺、佔領,驕傲地插上自己的旗幟,然後轉頭去攀登更高的挑戰。
他總覺得這事跟自己有關。
於是他開始說服自己。
小師妹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他要知恩圖報,隻是跟一下,確認她的安全而已,不會出錯的。
盡管連小師妹的動機都隻是他的揣測。
但他選擇性忽視了。
他開始隱匿自己的氣息,遠遠綴在小師妹身後。
遇到強悍的敵人時,他會為她捏把汗。
碰見同行的伙伴時,他又擔心對方的為人。
他有過無數次挺身而出的衝動,又生生忍住。
窩在角落裡跟自己鬥氣。
然後等小師妹出發時,再跟上。
他看到小師妹走過那些他戰鬥的地方,打聽他的過往和經歷,找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們交談。
她是那麼生機勃勃,既像獨行的虎豹,又如廢墟上徐徐綻放的花,細膩且明媚。
他後來看到那些孩子笑容純真,期待地出現在面前時,心中像是打翻了什麼,鼻尖酸麻。
小師妹道:「我們有新的小家伙們了。」
他無從說起,隻想傾訴。然而她頭發一甩,颯然轉身:
「師兄,他們就交給你啦!俺老白去也!」
他:「……」
為什麼師尊明明不在,卻還處處有他的身影。
5
那些年,他忙著照顧新來的師弟師妹,時常無法跟進她的行蹤。
她隱隱有什麼大動作。
在天衍宗周邊城鎮暗暗搜索五年,最後帶回來一個陰沉沉的孩子。
又數次打著遊歷的口號,用真面目穿行妖魔兩界。
但夜深人靜時,他數次看到她未來得及變幻的易容術。
她在降低誰的警惕性?
直到有一次,她的魂燈驟然微弱到幾近於無。
氣息追蹤到了數萬年未曾有人踏足的極北寒境。
他趕去,卻見到了傳聞早已滅絕的赤龍。
瞳大如人,虎視眈眈盯著地上被鮮血浸透的蜷縮人影。
那一次,他瘋了般。
天地昏暗,日月無光。靈力頭一次沒了節制,冰川一次次被貫穿打碎,戰得天昏地暗、不知疲倦。
赤龍的頭顱落地時,他顫抖著手,給她喂下世間僅一顆的回魂藥。
生機復蘇,灰敗的面色逐漸正常,他寒戰地松了口氣。
而她神志不清,呢喃著,手中握著一株死不松手的草藥。
「……青璃……有救了……」
零落的碎片劃過腦海。
瞳孔縮到極致,他捂住腦袋。
6
小師妹不知道,他後來翻過典籍,找到了青璃邪蠱的來歷。
妖皇密寶。
根據腦海裡散碎的信息,還查到了薛晉的身上。
他頭一次有那麼重的殺意。
然而他想到她多年來的辛苦籌謀時,又按下不表。
他相信她。
隻是這代價太過慘淡。
她快要死了。
以自身魂命獻祭,拉著那幾人一起殺滅了修真界萬年來的威脅。
就像被蒙蔽了般,所有人都沒察覺到它的封印早已搖搖欲墜。
若現世,蒼生亡。
而他必不會坐視不管。
所以她計劃好,一舉幹掉了所有威脅。
為什麼?
靈力不知疲倦地輸入,他哭得歇斯底裡。
祈求上蒼顯靈,讓他代死。
哪怕他早已親眼見證了天道不公。
然而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