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發覺他有心事後,我將他喚到身邊:「承澤,為何不開心?」


承澤的臉上再無剛被冊立皇太孫時的歡喜,如今被我一問,竟紅了眼眶,哽咽道:「娘,是我搶了爹的位置,是我克死爹的嗎?」


聽到承澤的話,我怒從心起。


又心疼他小小年紀,被人這樣算計。


我將他攬到懷裡,安慰道:「你爹,是遭遇了前朝餘孽的刺殺,那時你才四個月大,他的......失蹤,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皇爺爺封你做皇太孫,是因為你至性仁孝,聰慧有禮,與你爹沒有半分關系!」


次日,我帶著劉嫻,親自送孩子們去上書房。


碰到了牽著幼子來上學的晉王妃。


她見到我,頗有些陰陽:「難得見到太子妃如此勤勞,竟屈尊降貴親自送小殿下們來上學。」


我讓人把孩子們帶進去。


轉身——「啪!」


給了晉王妃一巴掌。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我是正一品親王妃,你竟敢打我?」


「太子妃娘娘還是儲君正妃呢!你算個什麼東西!」


晉王妃惱羞成怒:「劉嫻,你怎麼能偏幫外人!」


劉嫻白了她一眼:「誰有理我幫誰,再說了,我與太子țù⁸妃同住東宮,你才是那個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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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妃欲動手,卻被我帶來的人壓制不得。


我湊近她浮現驚懼的面龐,如她上次那般低語:「再管不住你的嘴,下次,就不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宮裡,想要查一個人,一件事。


是相當容易的。


他們夫婦心裡有怨氣,不敢對著皇帝發泄。


便隻能如陰溝老鼠一般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對我的孩子下手,那就別怪我報復。


回東宮的路上,劉嫻激動的臉都紅了。


我問她:「爽嗎?」


劉嫻猛點頭,後又有些惆悵:「要是我親自來打,那就更爽了!」


我:......


下次一定!


12


冊封皇太孫的典禮一過,皇帝的身體大不如前。


卻還是強撐著把晉王的爪牙一一拔除,為承澤掃清了障礙。


我侍疾的日子也開始變多。


無人時,皇帝蒼老的面龐也曾落淚:「朕知道,你才學不輸男兒,所以朕放心把江山託付給你。」


「朕已經把晉王的權力一削再削,也將他趕到了封地,他威脅不到承澤了。太子妃,我如此做,便是要你答應朕一件事。」


我跪在地上,磕頭應是。


「朕要你,手上不沾蕭氏子弟的鮮血!」


我心跳如鼓。


卻鄭重承諾。


有生之年,絕不殺害蕭氏宗族的子弟。


否則,必遭天譴。


我發了誓,皇帝滿意了。


走出乾元殿時,我抬頭望天。


我早說了,我這個Ţųₛ人。


不信鬼神。


13


皇帝駕崩前,我讓父兄把蕭明邑提到了京城。


時隔幾月,再次見到蕭明邑,他已不再是當初的放牛郎那般憨厚。


隻是到底被生活磋磨幾年,他也不再像之前做太子那般,高高在上了。


見到我時,仍舊是怒目而視:「李元瑛!孤就知道,是你派人把孤囚禁起來的!」


我並未回話,而是越過他,看向了被他護在身後的女子。


她被自己的夫君愛護著。


而我,自嫁給蕭明邑,從未被他如此呵護。


說是夫妻,更像君臣。


我需要時時刻刻關注他的情緒。


那是一種畏懼中摻雜著愛慕的情。


而她得到的,是蕭明邑這個人,最純粹的愛。


那女子似是知道我的身份,十分膽小的縮在蕭明邑身後,不敢直視我。


察覺到我的視線,蕭明邑更加惱怒:「孤在同你講話!你當初既然找到了孤,為何不將實情相告?」


我掩在衣袖下的手緊了緊。


我抬頭,淡漠的看著他。


「今天,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什麼東西?」


我將手中的聖旨拿出:「一份,是立皇太孫的聖旨,另一份——」


「是蕭明邑「薨逝」的詔書。」


14


「不可能!怎麼可能!」


「父皇怎麼可能宣布我薨逝!一定是你搞的鬼!我要見父皇!」


「李元瑛,我要面見父皇!我才應該是太子,阿月的孩子,才應該是皇太孫!」


幾個月前,阿月誕下一個男孩兒。


是蕭明邑的第四子。


如今,被兄長秘密安置在郊外的一座宅子裡照看。


無視身後蕭明邑的狂怒,我徑直走出了暗室。


兄長等在外面,見到我時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糾結著把話說了出來:「如今承澤大業已定,你......還是要殺他嗎?」


不知為何,我回想起承澤那日提起父親時黯淡的神情。


以及幾個孩子,偶爾提起父親,那滿臉的孺慕之情。


「先把他關著吧。」


至於其他的,等承澤登基後再說。


若是他肯放棄身份,我會給他很多的錢,讓他帶著那女子遠走高飛。


若是他還心存妄念......


那就別怪我不顧當年的夫妻情分。


15


乾元二十九年九月,皇帝駕崩。


皇太孫蕭承澤繼位。


先帝下葬之後,禮部開始著手準備承澤的登基大典。


我成了大齊第一位直接坐上太後之位的太子妃。


劉側妃也獲封貴太妃,住進了章臺宮。


「曾經我也想著,這輩子能做個貴妃也挺好的。」


「沒想到這貴妃,居然是承澤為我封的。」


「就是可惜......殿下不在我身邊......」


搬宮那天,劉嫻在章臺宮中闲逛,不住感慨。


但提到蕭明邑,竟然哽咽著落了淚:「派出去那麼多人,怎麼就是找不到呢......」


「殿下答應給承瑜的長命鎖,還沒給他呢......」


蕭明邑,當初是在江南視察災情時遇刺的。


他失蹤在淮河附近。


曾經有人在淮河下遊撿到過蕭明邑的龍紋玉佩。


是以朝廷的人尋找蕭明邑時都是以淮河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尋找的。


若不是兄長手下的人在採買時,無意間在臨近邊疆的一個小城發現了蕭明邑。


恐怕沒有人能想到,一個遇刺重傷之人。Ṱü³


竟然從江南跑到了西南邊境。


看著劉嫻這般落寞的模樣,我最終還是去看了蕭明邑。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放棄你所有的身份,帶著你的妻子遠走高飛,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財,保你衣食無憂一輩子,臨走前,我會讓孩子們見你最後一面。」


「二是——死。」


父兄到現在,依舊不能理解我為何必須要讓蕭明邑死。


我也不知道,明明隻是一個夢。


可我對蕭明邑的恨意,卻來的如此真實。


16


而他自從知道先帝駕崩,便是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


如今聽到我這樣說,隻是苦笑幾聲:「我還有的選嗎?」


他選擇帶著人隱姓埋名遠走高飛。


於是我尋了個合適的時機,將蕭明邑還活著的消息告知了劉嫻。


「你......你說什麼?」


「你說殿下還活著?他在哪裡?為何他活著,這麼長時間不回來找我們?」


我知道她又太多的問題想要知道。


幹脆放她親自去看了蕭明邑。


可我沒想到,高高興興去的劉嫻。


回來時,會衝我發火。


「你早就找到了殿下,你早知道他在那個小山村裡過得那般辛苦,你就看著他吃苦,你為何不讓他回來?」


「我等了他六年,孩子們也等了他六年!」


「就算殿下他移情那農女,沒有人可以動搖你的地位啊!」


這是第一次,劉嫻敢這般衝著我發火。


她和父兄一樣,沒有辦法理解我因為一個夢,對蕭明邑喊打喊殺的所作所為。


我看著她有些歇斯底裡的模樣,輕笑一聲:「阿嫻啊......」


「是他回來時,你過得開心,還是他不在東宮時,你過得開心呢?」


劉嫻登時止了話。


半晌,她紅著眼嗫嚅道:「我知道,這些年,是姐姐擋在前面,為東宮的人遮風擋雨。」


「可那是一個夢,夢中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我愛著、念了他這麼多年,我與他還有孩子,姐姐,我們給他一條生路吧!」


說罷,她「撲通」一聲跪下,磕起了頭。


我嘆了口氣。


真是有情人難尋。


但願蕭明邑,配的上劉嫻對他的深情。


我答應劉嫻,承澤登基之後放蕭明邑離開。


也答應她,讓她帶著孩子去見他最後一面。


17


劉嫻走後,我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才進入夢鄉。


可我沒想到,我會夢到那個預知夢的後續。


在夢中,為了交代「皇後」的死因,安撫寧國公府。


蕭明邑精心策劃了一場刺殺。


而他架著我的屍體,為他「擋」了一劍。


李皇後護駕身亡,感天動地。


可我死後沒多久,他便封了一個與阿月長得相似的女子做繼後。


二人十分恩愛。


Ťû₉劉嫻這些東宮舊人被他日日冷落。


可即使如此,在察覺到蕭明邑厭惡我的雙生子時,劉嫻還是用自己微弱的力量護著他們。


即使螳臂當車,她因此被蕭明邑徹底厭棄,也未曾後悔。


隻是在雙生子被鸩酒毒害時,她試圖阻止而被蕭明邑一刀捅死。


臨死前,她赤紅著眼,掙扎著向蕭明邑爬去:「李姐姐.Ṫüⁱ.....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忘恩負義!」


而蕭明邑隻是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冰冷無情:「怪隻怪她多管闲事,若不是她將我的行蹤告知父皇,父皇豈會派人殺死我的阿月!」


聽到他的話,劉嫻愣了下,隨後笑出了聲。


鮮血不斷從她的口中湧出,而她躺在地方,眼神絕望:「李姐姐,愛錯了人......」


「我也......」


在生命消逝的最後一刻,她將我的雙生子,用力攬到懷中。


「莫怕......姨娘帶你們......找娘親去......」


18


醒來時,我已淚流滿面。


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住,疼的窒息。


冬影告訴我,劉嫻帶著承瑜去看了蕭明邑。


現在還沒有消息。


我去找承澤,與禮部的人商議七天後的登基大典。


可不知為何,我今日始終心神不寧。


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母後可是累了?」


看著承澤關切的眼神,我搖了搖頭。


他擺手讓禮部的人下去。


承淵下學後,我們坐在一起用飯。


可想到夢中他們七竅流血慘死的模樣,那股慌亂沒由得更甚。


幸好......


幸好我當初沒有告知蕭明邑真相。


他們還活生生的在我面前。


就在我以為,今日無事發生之事。


冬影白著臉,進了殿內。


19


出事了!


冬影猶豫著請我出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孩子,道:「就在這裡說吧。」


有些事,瞞不了一輩子。


「三殿下,被挾持了!」


我「噌」地站起身,兩個孩子也焦急的跟在了我身後。


東宮的幾個孩子年齡相近,感情很好。


承澤捏著拳頭:「誰敢綁架三弟ťųₔ?」


承淵哭著道:「嗚嗚嗚母後,你救救三弟吧!」


我並未言語,隻是將二人帶在了身邊。


火急火燎地往關押蕭明邑的暗室走去。


我們到達時,蕭明邑把承瑜提在身前,將一根簪子抵在他的脖頸間。


承瑜看見我哭的冒出了鼻涕:「母親,你救救孩兒,父親要殺我!」


兄長慚愧道:「太妃隻說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不讓人監視,我竟也聽了她的話!」


我搖搖頭:「不關兄長的事。」


瞧見承淵承澤時,蕭明邑面露恍惚,可很快,便兇相畢露。


而劉嫻哭的幾欲斷氣,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殿下,你有什麼衝我來!阿瑜是無辜的!」


蕭明邑無視劉嫻哀求,隻是定定看著我:「李元瑛,孤命令你現在召集大臣,昭告孤還活著的消息,否則,你就別想再看見這孩子了!」


「然後呢?你要怎麼做?」


蕭明邑一字一句道:「各歸各位。帝位,也本該就屬於孤!」


我輕笑一聲,譏諷出聲:「蕭明邑,你是不是忘了,蕭承瑜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


蕭明邑抿唇,篤定道:「劉嫻說了,你很疼愛這個孩子,視作親子,你不會看著他出事的!」


「若我說不呢?」


蕭明邑臉色一僵。


劉嫻抬頭,直直看著我。


我讓人去把劉嫻扶走,路過時輕聲道:「信我。」


劉嫻止了淚,回頭看了一眼蕭明邑。


那一眼,再無曾經的愛意。


20


「母後,他......是父親嗎?」


承澤開口。


我還未回答。


蕭明邑搶著道:「是,我是父親。阿澤,你快讓人放了我。你母親瘋了,為了一個所謂的夢就要殺我!」


承淵嚇的死死抓住我的衣擺。


而承澤撇過頭:「朕,不信你。」


一句話,擊潰了蕭明邑的防線。


「誰允許你自稱朕的!」


「你老子我還活著呢!你這不忠不孝的逆子!」


承澤冷哼:「朕的帝位,乃先帝親傳。」


「朕的父親,也早已死在了前朝餘孽的刺殺中。」


一個能挾持親子來獲得利益的人,也不配做他的父親!


我知道,父兄在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


可蕭明邑會武,聚精會神的盯著四周,將承瑜擋在任何可能被射殺的地方。


眼瞧著承瑜的臉色愈青,連哭聲都漸弱時,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飛箭,直直射在了蕭明邑的心口處!


且沒有傷到承瑜半分!


蕭明邑不可置信,看向了心口處的箭。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蕭明邑抬頭,不可置信的望向了我的身後。


劉嫻提著弓箭,自黑暗中走出,面無表情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妾身——」


「出身將門呢?」


21


蕭明邑死了,那一箭,幾乎貫穿了他的心髒。


倒下時,他仍舊不甘心的道:「朕是天子,朕是天子啊!」


我走過去,蹲在他面前輕聲道:「你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對嗎?」


「可惜, 不會再有兩個女人,那般痴傻的愛你, 為你付出一切了!」


「你愛的阿月,是前朝皇族之女,你遭遇的刺殺,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她不斷變換身份,穿插在你的生活之中,最後,情之一字, 戰勝了她的國仇家恨。」


「她救下你, 喂你吃了抹除記憶的藥, 帶你遠走高飛。你不是太子,便能與她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蕭明邑, 她愛你,也害了你。」


蕭明邑死前, 眼睛瞪的老大。


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 手中, 還握著阿月掛在他身上的荷包。


我走到劉嫻身邊時,她仍舊一動不動。


空靈的嗓音在夜間顯的格外落寞:「他說, 要帶走我們定情的發簪, 做個留念。」


「他說,要與承瑜單獨相處,全了這一世的父子之情。」


「他怎麼, 能騙我啊......」


「他怎麼,說什麼我都信啊......」


此事過後, 兄長誇贊太妃的箭法準。


贊賞她當機立斷, 冷靜自持。


可隻有我看到,那即使掩在黑暗之中的臉上, 也格外醒目的淚痕。


22


得知蕭明邑身亡之後, 阿月自殺殉情了。


我將她的孩子寄養到了一戶沒有子嗣的富商家中, 這一世,他會遠離皇權紛爭,衣食無憂,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而劉嫻在承澤登基之後,自請去崇光寺祈福。


我勸她不必如此。


她穿著素白的衣衫,釋懷一笑:「我蠢了這麼多年,差點兒害了承瑜, 也差點兒害了你。」


「讓我去崇光寺祈福靜修,也安置一下迷茫的我自己。我知道, 你會照顧好阿瑜的, 把他交給你,我放心。」


回想到她抱著承澤承淵死去的模樣,我一陣心酸。


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與孩子們,等著你回來。」


23


三年過去,幾個孩子開始抽條長個。


我帶著他們春遊, 來到了一座寺廟之中。


一個待發修行的美婦人著素衣站在桃樹下, 言笑晏晏。


見狀,三個孩子都紅了眼眶。


我把他們向前推了推,對著她道:「他們可想念姨娘做的桃花酥了!」


三個孩子整齊點頭。


我笑著問:「要回去嗎?」


劉嫻取下頭上的尼姑帽, 三千青絲盡散。


雙臂張開,將孩子們攬到懷中。


「回,必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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