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與裴寂婚期將近時,邊疆八百裡加急戰報傳來。
蠻子大軍入侵。
柱國將軍安定邦領軍抵抗,在追擊敵軍時過於深入,反被敵軍包圍。
鏖戰三日後不知所蹤。
朝中頓時吵翻了天。
主戰派和主和派各不相讓。
還有一部分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官員紛紛指責外祖父好大喜功,晚節不保。
老皇帝都被氣病倒了。
隨著他身體越發孱弱,皇子之間黨爭傾軋越發激烈。
反正不管別人說什麼,我一句話都不信。
外祖父是馳騁沙場幾十年的老將,怎麼可能被誘敵深入這種小伎倆所騙。
我心急如焚。
給我爹留了一封信,就獨自騎馬往邊疆奔去。
誰知剛出城,我的馬突然發狂,前蹄高高揚起,帶著我一路狂奔 。
這匹馬跟了我多年,與我感情深厚,我不能棄馬丟下它於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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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體前傾夾緊馬肚子,穩住身形,竭力控制韁繩,想讓它冷靜下來。
最後還是被它重重甩落下馬,後腦勺撞在一棵樹上。
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躺在床上,頭上傳來一陣劇痛。
旁邊有人問道:「醒了?」
我偏頭看過去,居然是裴蘅。
「怎麼是你?」忍不住皺眉,像看到什麼髒東西般,趕緊移開視線。
裴蘅聞言臉色一沉,眉眼陰鬱:「不是我,你希望是誰?裴寂?」
我懶得跟他廢話。
忍著痛從床上坐起來,就要下床穿鞋。
見我無視他,裴蘅臉色更難看了,按捺著滿腔火氣道:「你不用著急,我知道安老將軍的下落,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我穿鞋的動作一頓,眼神凌厲看向他,逼問:「我外祖父人在哪?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下落?」
裴蘅笑了:「這下知道看我了?」
我忍無可忍:「看你幹嘛?長得跟個癩蛤蟆似的,還非讓人看你,有病嗎?吃錯藥了?」
裴蘅閉眼深呼吸幾口,平復好心情後,對我道:「周歸荑,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會告訴你安老將軍的下落,並保他性命無虞。」
「作為交換,你跟裴寂退婚,嫁給我。」
13
我絲毫不給面子,哈哈大笑。
「我說了你是癩蛤蟆吧,還死鴨子嘴硬,不願承認。」
「你看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吧。」
「要我與裴寂退婚,嫁給你?白日做夢呢?」
裴蘅被我連番羞辱,終於忍不了了。
他眼眶通紅,怒吼道:「你是我的!你本來就是我的!你本就該嫁給我,做我的妻子,是裴寂那廝橫刀奪愛,他才是那個卑鄙無恥的小偷!」
「你知道嗎?自從你上回選了裴寂之後,我就斷斷續續做了個夢,夢到前世的你嫁給了我……」
我揮手打斷他:「停停停。」
裴蘅:「?」
我語氣輕佻道:「還說不是白日做夢?剛才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做了個夢。」
裴蘅被我戲耍得滿臉通紅,脖子青筋暴起。
他猛地撲過來,急切地想要撕扯我的衣服,咬牙切齒道:「沒關系,我隻要佔有了你,你就是我的了,你也隻能嫁給我。」
「我知道你在騙我,你根本就沒有懷上裴寂的孩子,你一定是在恨我當初拋棄你,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歸荑~我任你打罵消氣,但我求你,別不要我……」
「你明明就還愛我,為何要自欺欺人。」
他可把自己給感動壞了。
一番話說得如泣如訴,潸然淚下。
我冷著臉:「我勸你住手,你打不過我。」
裴蘅又笑了,胸有成竹:「是嗎?你試試你的內息。」
試試就試試。
我隨手一揮,把裴蘅掀翻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他愣了下,然後瘋了似的拍打地面,大吼大叫:「我明明給你下了軟骨散,你的武功為什麼沒受影響?!」
「不對,周歸荑你在騙我!!你根本就沒中毒!」
我笑眯眯地回他:「你終於發現了啊,菜狗。」
此時,房門被推開。
裴寂帶著一群官兵,滿身是血地殺了進來。
14
大皇子黨聯合番邦勢力逼宮,盡數伏誅。
邊疆戰亂是假,老將軍失蹤是假,什麼都是假的,大皇子得知自己被人布局算計了,大笑三聲,自刎於陛下面前。
從犯裴蘅等全部被投入天牢,等著問斬。
一場轟轟烈烈的逼宮,就此落幕。
裴寂生氣了。
因為我擅自行動,置自己安危於不顧。
我小心翼翼地哄他:「不會有危險的,穆如燕提前給了我解藥,我武功比裴蘅高那麼多,隻要我沒中毒,裴蘅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幫穆如燕脫了賤籍。
她投桃報李,從裴蘅那裡偷了解藥,還把知道的全部消息都告知於我。
「裴蘅那個蠢貨,他本該帶著人馬去接應大皇子,卻分心來城外堵我,所以你們才能那麼快平息叛亂,對不對?」
「你就說,我有沒有幫你們牽制住局勢嘛?」
我承認我有點得意忘形了。
態度不太端正,反正我越說,裴寂的臉色越是冷肅。
我累了,想擺爛。
這時,裴寂拿了藥瓶過來,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輕輕解開我頭上的繃帶,生怕弄疼我。
他一言不發地給我上藥。
明明還在生氣,卻還是心疼我。
我蹙眉,他動作就越發輕了,邊上藥邊溫柔地吹著傷口。
呼吸溫熱,打在傷口處。
不疼。
痒,酸。
想哭。
我攔腰抱住他的腰,瓮聲瓮氣地喊:「郎君。」
聽出我聲音的異樣,他慌了,低聲問:「弄疼你了嗎?」
「不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好。」
「郎君。」
「嗯,我在。」
「其實第一次見你時,我就喜歡你了。」
裴寂擦藥的手停了一下,輕笑:「我也是。」
「真的嗎?那我們是同時喜歡上對方诶。」
「不,我比你更早。」
「我怎麼不知道?」我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忙問:「你是什麼時候?快說說。」
裴寂有些無奈:「歸荑,我還並沒原諒你。」
我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來,湊上去親了他一口:「那這樣呢?」
裴寂眼尾染上緋紅,攝人心魄。
我得寸進尺,又貼上去親親幾下:「一次不行嗎?那就再來幾次。」
裴寂反客為主,把我抱到書案上。
夜色如墨。
透過昏黃的燭光,窗戶上映出兩個親密的身影。
交頸纏綿,溫柔繾綣。
15
自從嫁給裴寂後。
我就再也聽不到裴珠的心聲了。
而且裴珠看我和裴寂的眼神,越發詭異,就好像長輩看晚輩一般。
慈愛,寵溺。
我忍不住問她,天天嘴角掛著一絲笑挺瘆人的。
裴珠給我細細解釋:「這叫慈母笑。小嬸嬸, 你和小叔叔是我第一對拉郎成功的 CP,妥妥養成系啊, 我看著你們就覺得很甜,很開心,眼神自然就放肆了點。」
我已經習慣了裴珠的語言表達方式, 非常自然地就接受了。
在裴府,我和裴珠享受了同樣的待遇。
按裴珠的話來說——團寵。
裴寂對我從不設限,他說我隻用做自己。
我爹都說我走了狗屎運,什麼好事都讓我碰上了。
他對裴寂這個女婿, 比對我這個親女兒可要滿意得多。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明明這一切, 都是我晚上辛辛苦苦換來的。
我眼淚汪汪問他:「夫君明明是個文弱書生, 為什麼精力比我這個習武之人還要旺盛?」
「夫人嫌棄為夫文弱?」裴寂眼神微暗,復又壓了上來。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有情人的夜啊,真是甜蜜又漫長。
裴寂番外:
1
永安八年,仲春。
我於黃沙漫天的邊陲小鎮歲夜城, 遇見年僅十五歲的周歸荑。
那人容貌清雋周正,身姿挺拔,正是裴珠的小叔叔,太子太傅裴寂。
「終永」周歸荑烏黑濃密的長發被高高束起, 穿藏青色的男裝,從街頭打馬疾馳而來。
女郎皎皎如明月, 明媚又張揚, 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她翻身下馬, 救下一對被其他攤販驅逐欺負的母女。
攤販們憤憤不平:「哪有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分明就是勾引人, 與我等搶生意。」
周歸荑傲然道:「我外祖父說過,我等將士上陣殺敵, 戍守邊關,是為了守護這太平盛世,為了能看到百姓們安居樂業。」
「天下女子亦是百姓,也有安居樂業的權利, 我看誰敢驅逐她們!」
她像從天而降的神明,把那對母女擋在身後,護她們周全。
有人終於認出了她:「她是周小將軍,別人也許沒資格說這種話,但她卻有資格說,算了算了, 我等散了吧。」
歲夜城百姓人盡皆知。
周歸荑身為女郎,十二歲就跟著外祖父安定邦老將軍上戰場殺敵。
她是歲夜城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
那次相遇, 周歸荑並未見過我。
而她已經在我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2
永安十一年, 初春。
十八歲的周歸荑回汴京議親。
那日,我去翰林大學士周大人府中議事, 她恰好從三樓飛撲而下,猛地撞進我懷裡。
小女郎膽大包天,彎著漂亮的眼睛對我笑:「哪來的小郎君,長得真好看。」
剎那情動。
從此山河遠闊, 人間星河, 無一是你,卻無一不是你。
可我還是慢了一步。
她很快與我侄兒相熟,整個汴京都在傳他們是天作之合。
我隻能望之卻步。
直到。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起我的衣袖, 笑意盈盈對我說:「郎君,我選你。」
永安八年的那片月亮。
終於輕輕地,落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