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好感值擺在這,你在這大蔥掐了頭,裝什麼小蒜苗?
「傅郎若總是自怨自艾,才會叫旁人看輕了你。」
我捏起他的下巴,正色道:「以後休要低頭,也休要刻意疏遠我,你是本公主的驸馬,沒人敢說你不配。」
傅宸看著我起身,露出苦笑:「殿下,你什麼都不懂......」
我不耐煩地聽他怨婦般的話,囑咐人看顧好他,便轉頭尋了莫三娘,商量正事。
因而也不知道,那個虛偽至極的吻,是我們最後一次親近。
28.
孝期一過,魏朝就迫不及待地繼位,登基大典籌備得緊鑼密鼓。
太子妃剛被查出身孕,因之前受驚有流產的跡象,因此便請我進宮,從旁協助。
我還記得她那時怨恨交織的眼神,實在不覺得這個邀請是出於好心。
再說了,我與皇後的關系不是什麼秘密,太子妃見識了那天我殺人的模樣,還敢以身犯險?
她大抵也心有防範,入宮時,宮女仔仔細細搜了我全身。莫說刀劍,連一根不屬於我的頭發絲都不能帶進去。
而在宮中等我的,果然也不是太子妃。
魏朝仔仔細細打量著我的表情,似乎失望於我的無動於衷,隨即又彎起一抹假惺惺的笑容:「又見面了,皇妹。朕早說過,那時候後悔,還來得及。」
「你待如何?」
我扯了扯唇角,「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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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之間,何必喊殺喊打?」
魏朝笑了,他下意識踱步過來,伸出手,又縮了回去,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眼神陰沉。
突然問:「你身邊的人,朕都認識,無人能教你那一身殺人術——」
我心裡一提。
誰知,魏朝卻甩下一張紙:「傅宸待你倒是情深義重,但在朕身邊,你無須再舞刀弄槍。」
原來他以為教我武藝的人是傅宸,倒真是個美妙的誤會。
我心裡一哂,蹲下身撿起來,發現那是張休書。
魏朝輕笑:「宮中清冷,皇妹以後便留下來,陪朕取樂。」
——他囚禁了我。
宮內我可以隨意走動,可無論走到哪裡,身邊總跟著三四宮女,宮門近在咫尺,卻出不去一步。
不過這番囚禁也是保護,皇後許氏幾次三番要見我,均被魏朝擋了回去。
我像是根肉骨頭,被一群狗搶來搶去,無論落在誰手上,都要脫層皮。
好在該交代的事我早已交代完畢,隻是可惜,看不到傅宸收到休書時的表情了。
我壞心眼地想:他該不會直接哭出來吧?
登基大典那日,天氣難得回暖。
萬裡晴空,百丈紅毯,鼓樂齊鳴,魏朝身穿龍袍,頭戴金冠,腳靸黑靴,腰佩御劍,一步步登上祭臺,上告先祖,下垂萬民。
在他腳下,我們所有人伏跪拜倒,山呼萬歲。
而就在這一片祥和之中,卻有幾人站了起來。
魏朝雙眸微冷,看見他們逆著人流,推出了一把輪椅。
傅宸正端坐在輪椅之上,微微昂著下巴,面容凜然,絲毫不見柔弱之態,令人望而生畏。
身後的部下朗聲將先皇殘害忠良、魏朝囚禁人妻等事一一道出,隨後衝魏朝拱手:「還請陛下,給傅將軍一個交代,給眾位將士們一個交代!」
龍將軍勃然大怒:「傅宸!你這廝想造反嗎?」
傅宸掩唇咳了聲,目光落到我身上,千言萬語,交織藏進那一雙烏黑眼底。
我垂眸,聽見他慢條斯理道:「正是。」
29.
「大膽!」魏朝氣勢洶洶怒喝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給朕拿下!」
森林處頓時衝出千百人馬,雙方廝殺在一起。
我正要貓著腰逃走,卻冷不丁被人用力一扯,摟在懷中。
風起雲湧,金黃龍袍卷著我的裙角,似是雲浪翻騰。
祭臺之上,魏朝的手臂卡著我的脖頸,吐息時的熱氣灑在頸間,似情人間低語:「陪朕看戲。」
我冷笑,舒舒服服往後一靠:「看你怎麼死嗎?」
魏朝將手臂狠狠一勒:「你倒是對那個殘廢有信心。」
我咳嗽了兩聲,後腰被刀尖抵住,頓時不敢亂動。
魏朝輕笑:「朕若死了,皇妹也休想獨活。」
瘋言瘋語。
我連冷笑都欠奉。
傅宸來勢洶洶,魏朝也準備充足,雙方勢均力敵。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批禁軍紛紛趕來,傅宸這邊,似乎敗局已定。
生死關頭,傅宸舉起了一枚玉佩。
「先皇賜玉在此!」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字字有力:「眾禁軍,隨我殺!」
霎時間,形勢逆轉。
魏朝大驚:「不可能!父皇怎麼會讓他調令禁軍!」
我趁機掙脫束縛,奪劍在手,一劍刺穿他的腹部。
魏朝口中溢出血沫,匕首墜地,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雙與我相似的眼中,倒映著我微笑的臉。
「魏子珺,你......」
「你輸了。」
「——太子哥哥。」
他猝然倒地。
30.
傅宸血洗皇城,以雷霆手段鎮住了一幫大臣。等援兵匆匆趕到時,事情已成定局。
不過大魏才改朝換代了沒幾天,傅宸也倒了。
都說病來如山倒,他這一病更是嚴重,幾乎到了日日硌血的地步。
我時時刻刻都守著他,可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後備空虛,難免被鑽了空子。
幾個老臣趁機求到我面前,讓我幫魏朝一把,好歹我們才是血親不是嗎?
我笑著應是,隔日便下了天牢,召見了曾經的太子妃王蓮。
她挺著孕肚跪我,言說要用腹中皇子換魏朝一命,還傲然地覺得自己肚子裡懷著的是正統,是龍子龍孫,哪怕身處天牢也依舊底氣十足。
「魏子珺,殿下待你不薄!你若救下他,我甘願將這正妃之位,拱手相讓!你滿意了吧!」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誰?正妃?我?」
她滿面嫉憤:「你不要故作懵懂!若非心儀你,他書房暗格內為何會有你的畫像!」
我認真思考了一番:「或許是想以此為媒介來詛咒我吧。」
這種事,他是幹的出來的。
王蓮愣住了:「你......你真是油鹽不進......」
「不過你確實做不了正妃了。」我在她面色扭曲之前,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個字。
王蓮面目驚駭,像是活見了鬼。
我含笑看著她臉上閃過掙扎之色,最後咚的一聲,重重給我磕了個頭。
「臣王蓮......拜見陛下!」
「孺子可教也。」我滿意道。
我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這麼多戀愛腦,仿佛男人是個毒瘤,女人沾了,就會變成傻子,不計較個人得失,一心奉獻起來了。
人嘛,還是最愛自己。
次日,不等老臣們派人劫獄,魏朝和許皇後母子,便在獄中吞金自殺了。
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登時老淚橫流:「天要亡我大魏啊!」
我笑著打斷了他們的話:「諸位此言差矣。」
隨後反手指向自己:「有本宮在,大魏的血脈,便不會斷絕。」
31.
——想要開個窗戶,便先要拆一面牆。
這個道理,還是攻略者教會我的。
逆水行舟,遠不如借力打力。
幾個老臣回去商量了半天,不甘不願地承認了我「正統」的身份。
我裝作看不懂他們想要靠我弄死傅宸,隨後扶旁宗上位的心思,認認真真地梳理他們交給我的人脈,每日拿著奏折虛心請教,再循序漸進地一點點接過監國的任務。
與此同時,在傅宸部下的面前表演一番夫妻情深,好讓他們相信我站在傅宸那邊,更加用心地為我賣命。
正當一切走上正軌時,傅宸醒了。
他吐了這麼多血,現在卻像沒事人一樣,反倒有了活人氣,微笑著問我,休書已毀,願不願意鳳冠霞帔,再嫁給他一回。
「不必鋪張,也不必請人觀禮,隻我們二人即可。」
他眸中藏著忐忑:「殿下願意嗎?」
「我願意。」
利益面前,什麼情啊愛呀,通通是虛妄。
我們都不是傻子。
婚禮是背地裡進行的,傅宸不知從哪裡弄出兩套婚服,工藝精美絕倫,尺寸也甚是合身。
他執意要走一遍流程,我隻好蓋上蓋頭,坐在床上等他進門。
可等著等著,卻遲遲沒有動靜。
突然間,屋外響起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吾乃天機君。近日推演天命,發覺偽凰入世,意圖擾亂天機,禍害朝綱。傅宸,你乃天命所歸之人,擔任救世之責。吾可授你權柄,令你撥亂反正。】
我呼吸一滯,駭得直接站了起來!
是「系統」!
仍舊聽不到傅宸的心聲,隻能聽到那道仙人似的聲音諄諄善誘,似乎在回答他的問題。
【不錯,魏子珺就是那偽凰。她以無恥手段上位,牝雞司晨,害得大魏戰火四起、民不聊生,足足百年無法安寧。在你之前,無數能人志士铩羽而歸,你是吾等最後的機會!】
【吾等無法插手人間世,但若你與吾籤訂契約,令魏子珺愛上你,甘願退位。吾便可逆轉時空,改變這百年的人間地獄。】
【魏子珺已經察覺到了吾等救世者的存在,成敗在此一舉。你還在猶豫什麼?傅宸,莫要沉溺於兒女情長!】
而我早已聽不進任何聲音,充斥在腦子裡的,僅有一個念頭:
傅宸原來不是攻略者。
那他的那句「喜歡」......
霎時間,無數過去倒流,一聲聲,一句句,尤其清晰。
「魏子珺,我心悅你。」
「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一時情急,不由自主。」
「臣想陪著殿下。」
「自慚形穢。」
「殿下,你什麼都不懂。」
我什麼都不懂......
我頭暈目眩,甚至因為這荒唐的現實而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自卑是真的,不安是真的,那些令我恥笑的蠢笨謊言,都是真的。
——原來他是真心愛我的。
32.
隔著一扇門,傅宸久久沉默。
系統似乎有些心急:【你們彼此有情,待你登基,依舊可以封魏子珺為後,你們之間的關系並不會發生改變!難道你真想眼睜睜看著她走錯路,遺臭萬年,名聲盡毀不成?】
半晌,聲音軟化。
【若你與吾結契,吾可贈你長命丹,讓你雙腿復原,長命百歲。】
【這般,你就能拋下顧慮,與她長長久久,恩愛不離了。】
我心潮起伏的情緒,被這句話猛然一扯,勒回了現實。
系統果真歹毒,這兩句話,無疑死死捏住了傅宸的脈門。
身體康健,長命百歲,龍位在手。
隻要他點頭,便可擁有一切。
他終究是個男人,定然不會抵擋住這股誘惑。
門開了。
我手裡捏著蓋頭,和傅宸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