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丞相家的傻小姐。
十六歲這年,我嫁給了當朝太子。
嫁給他的第二月,他便被貶為庶人,發配兖州。
被貶那日,他狠狠掐住我:「你爹將你嫁給我是什麼心思,你不知道嗎?」
我點頭,朝他眨了眨眼睛:「因為我喜歡你。」
人人都說他暴戾無德,我卻隻知道他曾給過我一塊桂花酥。
01
我是丞相家的嫡小姐。
聽嬤嬤說,我原是內定的太子妃。
可八歲那年去踏青,我摔了一跤,摔到了腦袋。
自那以後,爹爹便要讓聰明的庶妹替我嫁給太子李琰。
庶妹不喜歡李琰。
每次見了他,回來都會在屋子裡摔東西,哭著鬧著不要嫁給他。
可能是爹爹怕家裡的東西不夠她摔。
終於在我及笄這日,將我叫進了書房。
「媱媱,你願意嫁給太子嗎?」他走到我面前,柔聲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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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睛一亮,重重點頭:
「我願意。」
於是我和李琰的婚期被定在了三月後的八月初八。
出嫁前夜,庶妹古怪地往我懷裡塞了一個小匣子。
不同於以往的驕縱,她對我說:「傻子,算我欠你的。」
我不明白她欠我什麼。
難道是她之前也摔了我的東西?
可若不是她亂摔東西,爹爹也不會讓我嫁給李琰。
想到這裡,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事的,我不怪你。」
第二日我便換上了大紅的喜服,坐上大大的紅色喜轎被抬進了東宮。
我在床上坐了許久。
打瞌睡的時候,頭上的冠不小心磕到床沿,疼得我一雙眼睛都紅了。
「小姐,要不老奴先伺候您睡覺吧?」嬤嬤心疼我,見我這樣,便輕聲問我。
我搖搖頭。
頭上的釵環撞得叮當作響,很是好聽。
「教習嬤嬤說,要太子殿下來摘蓋頭才算禮成。」我努力坐好,「若是我現在睡了,太子殿下後悔了,明日要娶庶妹可怎麼辦?」
嬤嬤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才傳來腳步聲。
我聽到有人開了門朝我走過來,下一瞬頭頂的蓋頭便被人掀開。
一旁的喜燭晃了晃,將地上的影子也搖了搖。
我笑盈盈地抬頭便看到了李琰。
他也穿了與我一般的大紅喜服,更是襯得他好看。
像是爹爹書房裡畫中的神仙。
「太子殿下。」我甜甜地喚他。
他淡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笑了一聲:「果然是你,丞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我眨了眨眼:
「什麼算盤?爹爹他會打算盤?」
他沒答我,隻扔了手中的玉如意,轉身離開了屋子。
教習嬤嬤說,我嫁給李琰,便是要跟他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可如今他走了。
我側頭看嬤嬤,癟了癟嘴:「嬤嬤,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歡我?」
嬤嬤回過神來,上前捧起我的臉:
「怎麼會呢?小姐生得好看,沒有人會不喜歡您。」
「太子殿下是太忙了。」
嬤嬤從不會騙人。
那我等太子殿下不忙了,再去陪他睡覺。
02
李琰似乎日日都很忙。
他從不來陪我吃飯,也不來陪我睡覺。
一連半月我隻見過他兩次,卻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這天夜裡突然下起大雨,一道又一道的ṭū́ₒ雷落下來。
我嚇得縮在床上。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想如果娘親還在就好了。
可娘親不在了。
還有李琰。
於是我咬了咬牙,抱著被褥,赤腳跑到了李琰宿的勤政殿。
我推開門的時候,他還坐在案前看冊子。
聽見開門聲,他頭也沒抬:「什麼事?」
我抱著被褥隻探出一個腦袋,小聲問他:「太子殿下,你怕不怕打雷?」
他微微一愣,才抬頭朝我看過來。
隻見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擰起,最後目光落在我赤腳上。
我將腳小心地藏在門後,笑盈盈看他:「你要是怕打雷的話,要不要媱媱陪你睡覺?」
他看了我許久,才淺淺嘆了口氣:
「進來吧。」
這句話如同天籟。
我趕緊進門,轉身關門的時候又一道驚雷落下來。
嚇得我肩頭一縮,懷裡的被褥掉到了地上。
我連忙撿起被褥,回頭偷偷看李琰,發現他在看手中的冊子而沒有看我,才松了一口氣。
勤政殿不大。
往裡走一點便能看到李琰平日裡睡覺的木榻。
我抱著被褥「噠噠」地往裡跑了幾步。
「站住。」還沒跑到木榻前,便被李琰叫住。
我慢慢回頭。
他抬手揉了揉腦袋,才指著我懷裡的被褥,冷聲道:「扔了。」
我乖乖放手,被褥乖乖落到地上。
「來人。」他朝門外喊了一聲。
很快有人推門進來。
他低頭看案上的冊子:「給太子妃淨腳。」
我安Ṭū́ⁱ靜地坐在榻上,一邊由著婢女給我洗腳一邊歪頭看李燁。
隻能看到他的半張臉,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真真好看。
等所有人都退下後,李琰才又側頭看我。
他問我:「你笑什麼?」
我老實回答:「你好看。」
他長長的睫毛好似顫了顫,放下了手中的冊子朝我走過來。
我趕緊往裡面挪了挪,給他讓出一個位置來。
「你不怕孤?」他坐在床邊來。
我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怕你?」
「你那庶妹,見到孤便能被嚇哭。」
好像是這樣。
「她是愛哭鬼,與太子殿下沒有關系。」我撒謊。
他笑了一聲。
這時窗外又落下一道雷,我嚇得連忙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沒有像娘親那般輕輕拍我的背,隻任由我抱著。
過了一會兒,外面安靜了。
我才松開他,低頭扯著他的袖子:「太子殿下,其實是媱媱怕打雷,你能不能陪我睡覺?」
他低頭看了看我的手,又看向我:
「好。」
我就知道。
八歲那年,我便知道李琰是個好人。
如今也一樣。
03
嬤嬤找到我的時候,李琰已經走了。
「太子妃,您可嚇死老奴了。」她急匆匆地跑進來,見我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
這東宮裡所有人都害怕李琰。
連嬤嬤見了他都不敢抬頭看他,仿佛他是會吃人的老虎。
可我覺得他們都錯了。
李琰長得好看,應該天天盯著他看才是。
自從我在勤政殿睡了一夜後,宮裡便再沒人攔著我去找他。
可他也不是日日都願意見我。
更沒再讓我陪他在勤政殿裡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夜裡我又踢了被子,讓他覺得我睡覺不老實。
不過也沒關系。
隻要能經常見到他也是極好。
「太子妃,今日不能進去。」勤政殿外的宮人將我攔下來。
我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
這時殿中突然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嚇得我面前的宮人渾身一顫。
我倒是習慣了。
庶妹也愛摔東西。
我走上前去,剛想趴在門上看看李琰是不是在哭,便被宮人攔了下來。
他此時連手指都在發顫:「太子妃快回去吧,殿下犯病了。」
「殿下生病了?」
那我更不能回去了。
我從嬤嬤手裡拿過裝了點心的食盒,不顧他們的阻攔推開了門。
隻見殿內一片狼藉,李琰頹然地坐在案前,繡了錦花繁文的玄色衣袍有些凌亂。
不同於他往日的驕矜冷漠,此時額頭垂下的一縷頭發和發紅的眼尾讓他此時看起來有些癲狂。
「太子殿下。」我輕輕走進去,小聲喚他。
門內有幾個跪俯在地上的宮人,見我進來後,連忙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這時李琰抬起頭來,眼尾一片猩紅。
似乎是極努力地要看清我,他眯著眼抬手揉了揉腦袋。
還沒等我走過去,他低吼道:「給我滾出去!」
嬤嬤連忙跑進來拉我,想將我拉出去。
我掙脫嬤嬤的手,拎著食盒走上前去,朝他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今日我做了好吃的桂花酥,你要不要嘗嘗?」
他看向我,目光沉沉,一手按著腦袋皺緊眉頭。
「你是不是腦袋疼?」我連忙將食盒放下,繞到他身後,「我給你揉揉。」
說著我在嬤嬤震驚的目光下,抬手放到了李琰的腦袋上。
學著娘親給爹爹揉腦袋那般揉了起來。
我一邊揉一邊吹氣:「太子殿下,還疼不疼?」
他沒說話。
嬤嬤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退了出去。
過了很久,李琰才抬手捉住了我的手。
「跟誰學的?」他的聲音不像是剛剛那般,沙沙啞啞的,有種說不出的好聽。
我乖乖答道:「跟娘親學的,爹爹以前也總是會頭疼。」
往日我提到爹爹的時候,李琰總是會繼續問我幾句他的事情。
這次他卻沒再問。
隻留下了桂花酥便讓我早點回去。
後來我才知道,他自幼便有這頭疼的病。
嬤嬤跟我說,宮裡的人都知道,他犯病的時候像個瘋子。
不少宮人都死在他犯病的時候。
「日後您可要小心些。」嬤嬤有些後怕地叮囑我。
我搖頭:「若是我不給他揉揉,他豈不是更痛?」
嬤嬤見說服不了我,也就沒再提。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如常。
沒過幾日,便等來了一道廢黜太子的聖旨。
我不明白廢黜是什麼意思。
「日後太子便不是太子了。」嬤嬤一臉愁容地對我解釋。
我抬頭看她ŧûₒ:「那他是誰?」
「是李琰。」
我還是不明白。
李琰本來就是李琰啊。
這日我在勤政殿裡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有人把李琰抬進來。
他的衣服上都是血,嚇得我的手一時不知道該放在這兒。
隻能看著人進進出出。
最後婢女們給他換了件幹爽的衣裳後全都退了出去。
「你哭什麼?」躺在床上的李琰側頭看我。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問他:「你疼不疼啊?」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眸子裡是深不見底的黑。
「你不知道今日嗎?」他將我拉過Ţṻₐ去,一手掐在我脖子上,聲音低沉,「你父親將你嫁給我是什麼心思,你不明白嗎?」
我嚇得愣了一下。
隨即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帶著哭腔,小聲道,「是我跟父親說,我喜歡你,願意嫁給你。」
他的眼眸輕顫,輕輕松了手。
我趴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問了他一月前大婚之夜就想問的問題: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嫌媱媱笨,不願意娶我?」
04
李琰沒說話。
我再抬眼,便看到他已經睡著了。
我癟了癟嘴,隻好悄悄從他身上下來,小心翼翼地躺到旁邊去。
「他們說以後都不能再叫你太子殿下了。」我趴在床上,側頭看他,「那我以後就叫你夫君好不好?」
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似乎動了動。
回應我的隻有他極輕的呼吸。
「你不說話,我便當你是答應了。」
不知道是因為喜歡夫君這個稱呼,還是滿意自己的聰明。
說完我便捂著嘴痴痴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竟也跟著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門外傳來喧鬧嘈雜的聲音。
身旁的李琰還沒有醒。
我輕手輕腳地跑出去,便看到門口來了幾個眼生的宮人。
「你們是誰?」我站在勤政殿門口,一邊讓嬤嬤替我理著松垮的發髻,一邊瞪著眼前的宮人。
為首的宮人見到是我,咧嘴露出一個不好看的笑。
「奴才是陛下身邊的人,今日奉陛下口諭來。」他說著便拔高了聲音朝殿內道,「罪民李琰發配至兖州,即日啟程,不可在京中逗留。」
說完他又看向我:「陛下還說,顧相為國鞠躬盡瘁,您是顧相千金,隻要李琰寫下和離書,您便可安然回到丞相府。」
我眨了眨眼睛。
「和離書是什麼?」我回頭問嬤嬤。
嬤嬤有些為難,小聲附在我耳邊道:「便是斷了您和李琰的關系。」
我不要。
可還沒等我說話,我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我一回頭,便看到了李琰站在門內。
他隻穿著昨日宮婢們為他換上的白色裡衣,一張好看的臉蒼白得像是去年冬月落下來的雪。
我趕緊轉身想要跑到他身邊去,卻忘了嬤嬤正在給我梳發髻。
頭發被猛地一扯,疼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李琰,陛下念你傷病未愈,特許你乘馬車離京,馬車已至宮門。」那個討厭的宮人見到李琰出來,聲音更加尖細。
李琰沒有抬眼看他,隻將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
他盯著我一側散落下來的發髻,微微皺了皺眉。
或許是覺得我實在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