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嬤嬤剛剛的話。
我嚇得連忙拉住他的衣角,衝他搖頭:「太……夫君,不要和離。」
他眸色很暗,倒映出我有些慌亂的臉龐。
看了我一陣後,他抬手將衣角從我手中抽了出來。
「你知道兖州在哪兒嗎?」他淡聲問我。
我愣了愣,下意識回頭看嬤嬤。
嬤嬤連忙上前來拉著我退到一邊。
她朝李琰跪下來:「小姐自幼體弱,受不了北地嚴寒,老奴鬥膽向您請一紙和離書。」
「嬤嬤!」我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從我記事起,她便一直在我身邊。
娘親去世前跟我說,讓我一定要聽嬤嬤的話。
我便一直乖乖聽話。
可如今嬤嬤卻要讓李琰與我和離。
「小姐。」嬤嬤側身抱住我,一雙眼睛都紅了,「老爺要護您,您便聽些話吧。」
我不明白。
說夫婦一體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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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要讓李琰和離的也是他們。
我急得抬頭看李琰。
他勾了勾嘴角,冷笑一聲後轉身往回走:
「既是顧相要的,我自是沒有不給的道理。」
05
李琰給我寫了一紙和離書。
上面的字我認不大全,隻知道他的字極好看。
同他的人一般。
「小姐……」嬤嬤見我看著和離書不說話,有些心疼。
我將和離書小心收起來,側頭看她:「嬤嬤,我餓了,我要吃你做的甜心蓮子羹。」
她愣了愣。
「好好好,老奴這就去給您做。」她連連答應,說著便轉身出去,「吃得下就好,吃得下就好。」
等她一走,我便連忙往殿內走去。
在殿中摸尋了一陣後,我將喜歡的東西都塞進了衣服裡。
最後趁著宮人們不注意,從後面的窗戶翻了出去。
那個討厭的宮人說,送李琰離開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宮門口。
去宮門口的路我去過幾回。
有些遠。
等我悄悄鑽進馬車裡時,腿已經有些發軟了。
我縮在馬車的角落,扯過一旁的薄毯蓋在自己身上。
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
外面終於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便有人上了馬車。
我嚇得一時忘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可李琰還是發現了。
他掀開薄毯,見到是我後,眉梢微微動了一下。
「你、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兒?」我扯著薄毯,小聲問他。
他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環顧了車內一圈:「你說呢?」
我不知道。
明明我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往日和嬤嬤玩捉迷藏,我這樣躲在床上也從來沒被發現過。
想來應該是李琰更聰明些。
我伸手輕輕扯住李琰的衣袖,輕聲問他:「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他垂眼看我。
「我很聽話的,而且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生過病了,嬤嬤她說的不是真的。」我說著便坐到了他身邊,「你帶我一起去兖州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我被塞得鼓囊囊的衣服,眸子裡似乎落進了幾顆星星。
「去兖州?」他問我。
我點頭。
「你可知去了兖州,你便再也吃不到這些美味糕點,穿不到那些漂亮衣裙了?」
這個我不知道。
可是糕點哪有李琰重要呢?
「沒關系。」我抿了抿唇,「我日後都不吃了。」
他伸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目色愈沉:「你父親可不會願意。」
我眨了眨眼,眼眶紅了一圈。
「我其實是騙你的。」我委屈地癟了癟嘴,「爹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娘親走後,他幾乎都不來看我了。」
「我知道他是嫌我太笨了,他喜歡聰明的庶妹。」
我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李琰:「你是不是也喜歡聰明的庶妹,所以才要跟我和離?」
他放在我下巴的手緩緩在我下巴邊緣劃過,嘴角似乎帶著點不明的笑意。
「那可不見得。」他的聲音清淡,卻是說不出ťůₖ的好聽。
我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不嫌我笨,還是他不喜歡庶妹?
沒等我再問他,外面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殿……主子,裡面是什麼聲音?」
我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衝李琰搖了搖頭。
李琰掀起一旁的簾子,看了一眼高高的宮牆後才道:「無事,走吧。」
我側頭看他。
外面的日頭正盛,幾縷陽光透過簾子落在他高高的鼻梁上。
看不出來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他放下簾子回頭來看我。
目色深深,那麼好的日光也沒落進去半點。
他淡淡開口:「既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日後也莫要後悔。」
06
從京都到兖州的路很遠。
一路上李琰基本都不怎麼說話,隻有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個月下來,我幾乎快要把我在丞相府的十六年都講遍了。
「娘親死後,就隻有嬤嬤對我好了。」說著我垂下眼看著手中的小布偶娃娃。
這是嬤嬤給我縫的。
我摸了摸娃娃的臉,小聲道:「也不知道嬤嬤有沒有看到我給她寫的信。」
原本還在看書的李琰抬起頭來。
他有些意外地問我:「你會寫字?」
「當然啦!是娘親以前教我的。」我點了點頭,又有些心虛,「不過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隻會寫自己的名字。」
李琰眉梢動了動。
沒等他說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我一個不穩便摔到了他的懷裡,撞得腦袋生疼。
「前方是何人?」馬車外響起李琰護衛青山的聲音。
「我乃此山大王,若想從這裡過去,留下錢和女人。」
一道粗獷的聲音在前方傳來。
李琰皺著眉將我扶起來。
我剛坐穩便聽到他淡聲道:「殺了。」
「是。」青山朗聲應道。
外面片刻便有了打鬥的聲音。
李琰見我一直盯著他看,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怕了?」
我眨了眨眼,抬手指著他的胸膛。
「你這兒痛不痛?」我摸了摸我的腦袋,「我是不是把你撞痛了?」
剛剛他皺眉了。
一定是因為我把他撞疼了。
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一時有些愣住。
怕他生氣會趕我走,我連忙湊上前去替他呼呼吹了兩口氣。
就在我抬頭想要問他還痛不痛的時候,他突然一把將我摟進懷裡。
眨眼的工夫,我們的馬車被人劈成了兩半。
眼前一下子亮起來。
我剛想回頭看,就被李琰的手按住了腦袋。
「主子,您帶夫人先走!」青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而我埋在李琰的懷裡,什麼也看不見。
隻知道李琰抱著我跳下了馬車,一直在往前面跑。
耳旁的風呼呼地吹,我乖乖被李琰抱在懷裡,突然覺得有些開心。
這還是李琰第一次抱我。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藥香味,十分好聞。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在一處破廟前面停下,將我從懷裡放下來。
此時天色已經很暗。
面前的破廟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我害怕地抓緊李琰的衣服,隨著他一起往裡面走進去。
「這時候知道害怕了?」他垂眸看著我緊拽他衣服的手,語氣裡似乎帶了幾分笑意。
「我、我不怕!」
我的話剛落下,角落裡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嚇得我連忙抱緊李琰。
李琰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掏出一根火折子,點燃後往角落裡探了探。
「一隻老鼠罷了。」
老鼠!
我更害怕了,縮在他身後一雙眼睛都不敢睜開。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笑了一聲。
「怕老鼠卻不怕我。」他將我安置在旁邊坐下,生起我面前的火堆,「也不知道是說你膽大還是膽小?」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老鼠比。
難道他腦袋也笨了?
「老鼠會偷東西,是壞老鼠,所以我才害怕。」我耐心解釋給他聽,「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我自然不怕你。」
他愣了一下:
「全天下最好?」
我重重點頭,側頭衝他盈盈一笑。
溫暖的火舌一下子蹿起來,火光落在李琰的身上。
將他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
隻見他微微垂下眼,長長的睫毛下是一片陰影。
在一陣柴火噼裡啪啦的聲音中,我聽到他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輕。
帶著一些我聽不太明白的情緒。
「人人都說你愚笨,我看卻未必。你慣是會籠絡人心的。」
除了娘親。
從沒人誇過我聰明。
李琰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07
下雨了。
破ṭũⁿ廟外面狂風大作,破敗的窗戶被砸得哐當作響。
一道閃電劃破夜色。
隨即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我嚇得身子一縮,往李琰懷裡鑽了鑽。
李琰滾燙的氣息落在我臉上,我一抬頭便看到他雙眼緊閉,額間都是細汗。
「夫君。」我小聲喚他。
又有一道雷聲落下來。
我渾身發顫坐起身,伸手搖了搖李琰。
「李琰……」我有些害怕,聲音裡不自覺帶了哭腔。
可無論我怎麼叫他,他都沒有睜開眼睛。
我貼在他手臂上的手掌卻感受到了他隔著衣服卻依舊滾燙的體溫。
我學著嬤嬤的樣子,抬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我的額頭。
果然比我燙了很多。
這樣的病我以往也生過幾次。
嬤嬤每次都會替我換上涼涼的手巾,哄著我說一會兒就好了。
我在身上摸了許久,也沒找到一條手絹。
想來是又被我弄丟了。
我隻好咬牙,從裙擺上撕下一塊來,跑到外面沾了些雨水再拿回來放在李琰的額頭上。
不知道往復了幾次,李琰都沒有好起來。
而窗外又落下一道雷聲。
我嚇得趴在他懷裡,沒忍住哭了出來。
「夫君,你能不能快點好起來?」
「媱媱害怕。」
不知道是雷聲太大,還是我哭的聲音太大了。
李琰真的醒了。
他抬手輕輕在我眼角劃了一下,驚得我猛地抬起頭來。
「哭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有粗粗的砂礫落在心頭上。
我原本想笑,卻沒想到哭得更大聲了。
抽搭了半晌才道:「夫君,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看著我,眼中晦暗不明,將額頭上的碎布拿下來。
像是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這世上不想我死的人,恐怕也隻有你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話。
隻看到他從懷裡摸出了一顆什麼藥丸喂進了嘴裡。
沒等我問他吃了什麼藥,便又落下來一道雷。
我連忙鑽進他懷裡。
他的身子一僵,卻沒有把我推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懷裡格外溫暖,我很快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明媚的陽光從門外灑進來。
我身上還蓋著李琰的外袍。
我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便聽到了門外的聲音。
「主子,查過了,那群人不是什麼土匪。」好像是青山的聲音。
青山找到我們了。
我笑著起身,剛走到門口,又聽到青山輕聲道:「跟您預料的一樣,顧相的人也來了。」
「爹爹也來了?」我扶著門,看著不遠處的二人。
二人聽到聲音齊齊轉身來看我。
我眨了眨眼睛,拎著李琰的衣服走過去。
「爹爹來做什麼?」我有些心虛地看李琰,「是不是嬤嬤向他告狀了?」
李琰盯著我手中拖在地上的外袍,微微皺起眉頭。
他伸手拿過外袍,指著不遠處跑過來的人,對我說:「你父親沒來,她來了。」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看到了嬤嬤。
我剛想叫她一聲,卻又想到自己是偷跑出來的,連忙躲到了李琰的身後。
不多一會兒,嬤嬤便跑到了我們跟前。
「小姐。」她一雙眼睛紅紅的,輕聲叫我。
我微微歪頭看她。
「嬤嬤,我不回去。我已經將和離書撕掉了,之前寫的都不作數。」
李琰眼角似乎動了動,低頭來看我。
我也抬頭看他:「你的字好看,我原是舍不得的,可又怕不撕掉我就不能叫你夫君了。」
他笑起來,伸手將我往身後一攬:
「既已經撕毀了,便照你說的,不作數罷。」
嬤嬤面上卻帶了急色:「您……」
李琰回頭看她,眉眼都冷下來:
「再過幾日他們也要到了,你好生伺候你家小姐,我自是會護她無虞。」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