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不疼了?」
「不疼了,不疼了,我給你揉多久都行。」隻要別寫字就行。
這時青山從門外走進來,見到我給李琰揉腦袋,愣了一下,也當沒看見。
他看向李琰:「主子,人來了。」
李琰點點頭。
青山一側身,我就看到了從外面走進來的一個白胡子老頭。
白胡子老頭先是摸了摸李琰的手腕。
隨後嘆息了一口氣。
「你倒是能忍得。」白胡子老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眨了眨眼睛,看向李琰。
隻見李琰一雙白皙的耳朵突然紅了起來。
他微微別過頭,有些不耐煩道:「不該你說的話別說,我問的不是這個。」
老頭笑道:「你這毒侵入肺腑,想來你比我清楚。」
「醫不好?」青山一臉緊張地看向他。
他搖頭:「想要醫好也不是不可能,還需幾道引子,我得去找一找。」
說到這裡我才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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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他們說的那個無所不能的神醫!
李琰收回手,將我拉到身前來:
「替她也看看。」
我連忙擺手:「我不用,我沒生病,先看夫君的頭疼。」
李琰卻不聽我的話,將我按坐在自己腿上,拉起我的手放在書案上。
白胡子老頭剛要伸手,李琰便從一旁拿過我的手絹搭在我手腕上。
我眨了眨眼。
還沒等我想明白為什麼要搭上一條手絹時,白胡子老頭的手指便放了上來。
「腦中有淤結,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時間要久一些。」老頭收回手,看向我,「便是如此,也能看出夫人聰穎不同旁人。」
他側頭看向李琰:「不怕日後更是如同脫困的雀,不安於牢籠?」
我也看向李琰。
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李琰的手掌在我腰上微微收緊,半晌後才垂眼看我:
「那也隨她。」
雖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卻還是覺得有些高興。
「那我明日便開始,一月時間便能醫好你二人,你答應我的事也要辦到。」白胡子老頭說完就轉身出去。
我依舊坐在李琰腿上,看著老頭和一同出去的青山的身影問李琰:
「夫君,我也生病了嗎?」
李琰沒說話。
我扭了扭屁股,轉身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剛看到他耳垂那抹似乎能滴出血的紅色,便被他抬手覆住了眼睛。
半晌後才聽到他聲音有些喑啞:
「嗯,馬上便能好起來了,媱媱再等等。」
等什麼?
我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掌心掃了掃。
他身子似乎僵了一下,落在我額頭上的氣息都跟著燙起來。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破廟時也是這般燙。
「夫君,你是不是又發燙了?」我連忙掰開他的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額頭。
卻沒想到他的腿突然動了一下。
我身子不穩往前傾倒。
然後我的嘴巴就貼在了他的嘴巴上。
涼涼的。
軟軟的。
像是蜻蜓點水一般,我心尖上起了一圈漣漪。
等我坐穩後,我才舔了舔嘴唇。
好像比昨日吃的點心還要甜。
李琰看起來卻不高興,一雙眸子黑黑的,仿佛要將我整個人吸進去。
我剛想要說對不起。
他便站了起來,將我放在椅子上後便抬腳走了出去。
一句話也沒說。
真是奇怪。
12
白胡子老頭日日都要來給我扎針。
長長的針扎進我的腦袋裡,疼得我好幾次都哭了出來。
不過李琰總是會給我帶一些好吃的糕點來。
我便開心起來。
如果他不再讓我寫字就更好了。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嬤嬤說我近來的字突飛猛進。
我看著寫了滿滿一頁的李琰二字,的確是看著比之前的順眼了許多。
「夫君呢?」我問嬤嬤。
嬤嬤搖頭:「說是出去有點事,要夜裡才回來。」
這幾日他幾乎都是這樣,忙得都不見人影。
氣得白胡子老頭直跳腳。
我點頭,將手中的字帖收起來。
李琰回來的時候,我剛給他熬好了白胡子老頭給他開的最後一劑藥。
「下個月便要過年了。」李琰看著眼前的一碗藥,問我,「你想不想回京都?」
我坐在他對面,雙手支著下巴看他。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些日子太忙了。
還是因為老頭開的藥太苦了。
他看著好像消瘦了一圈。
我問他:「你回不回京都?」
他搖頭:「我回不去。」
「那我陪你。」
他端起藥碗,垂眼看著碗裡黑得發苦的藥。
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Ŧũ̂ₐ前幾日嬤嬤去給我買回來的蜜餞。
「喝完吃這個就不苦了。」我哄他。
他笑了一聲,乖乖將碗裡的藥一飲而盡,又吃下我喂過去的蜜餞。
「甜嗎?」我笑盈盈地問他。
他抬頭看我,也彎下一雙眼睛:「甜。」
我雙手託腮問他:「那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覺?」
他已經許久沒陪我睡過覺了。
起初我還以為是我又做錯了什麼惹他生氣了,後面卻漸漸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一定不亂動,就乖乖睡覺。」我看著他信誓旦旦。
他微微一愣,笑起來。
隨後才道:「那老頭的醫術果然了得。」
最後他還是答應了留下來陪我睡覺。
我們兩個人都沐浴後躺在床上。
明明以前也是這般睡的,如今我卻隻覺得心跳加快,一股熱意直直竄到臉上。
「夫君。」我側身看李琰,「你為什麼會中毒?」
聽白胡子老頭說,李琰的頭疼是因為中了一道十分陰狠的毒。
一發病便會狂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老頭還說,按照李琰這般來看,這毒自幼便有了,才會侵入肺腑。
在京中的時候。
我經常會聽到別人說李琰是何等的暴戾,無德無情。
連一向驕縱的庶妹見了他都害怕。
隻覺得是所有人誤會了他,卻沒想到內裡還有這麼一層緣由。
李琰睜開眼,看著床邊的帷幔。
眼中的光點似乎一點一點暗下去。
「四歲那年,母後重病,她的嫡親妹妹被送入宮成了貴妃。」他的聲音冷淡,聽不出絲毫情緒,「貴妃待我極好,曾在母後病榻前發誓一定視我為己出。母後病逝後,她被立為皇後,是所有人眼中賢良淑德的典範。」
「她對我依舊很好,宮裡無論什麼好東西都第一個送到我殿中來。無論我犯下什麼錯,她都在父皇面前聲嘶力竭地保護我。」
他說的Ţũ⁻這位賢德的繼後我也有所耳聞。
「我七歲那年,突發頭疾,為此殺了一位宮人。她依舊聲淚俱下地求父皇原諒我,那日我躲在她懷裡哭了許久,以為她當真如同我母後一般疼愛我。直到九歲那年,她送來的糕點有一個滾到了床底下,那天夜裡不知道哪兒蹿進來一隻野貓。野貓吃了那糕點便死了。」
他側頭看我,那張原本冷淡的臉上露出些許的絕望。
我下意識在被窩裡握住他的手。
他眼尾發紅:「她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讓我當皇帝,她一心為他的兒子謀劃,想要我在天下人的唾罵聲中死掉,好為她那賢德的兒子騰位置。」
那一年他才九歲。
看見那隻死掉的小貓,該有多絕望啊!
我心裡一縮一縮地疼。
「沒事了,沒事了。」我抱住他,輕輕地拍在他的背上,「如今你有我,我保護你。」
他的下巴輕輕搭在我的肩上。
似乎有一滴淚落在我的脖頸處。
滾燙。
許久後,他才啞聲問我:「媱媱,你為什麼不怕我?」
「他們人人都怕我,覺得我是個殺人的妖怪。」
我緊緊抱住他,笑了起來:
「七歲那年,陛下的壽宴上,庶妹將我騙到了一個荒廢的園子裡,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躲在樹下哭。你從樹上跳下來,將手中的桂花酥塞到我手上,說萬事要靠自己才有轉機。」
「你知道嗎?八歲那年我摔壞了腦子,忘記了許多事。」
「卻唯獨記得你。」
那日的桂花糕是最甜的。
13
李琰將我送回了京都。
我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走了很遠。
嬤嬤坐在我身邊,見我睜開眼後,明顯有些慌張。
「嬤嬤,我不怪你。」我坐起來,抬手捋了捋睡亂的頭發。
我知道李琰一定會送我回京都。
因為他覺得丞相府要比他身邊安全許多。
我沒吵沒鬧,跟著嬤嬤一起回了京都。
似乎是知道我要回來,爹爹讓人將我以前的院子都打掃了一遍。
看起來跟以前一模一樣,就好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
「回來就好。」爹爹看著我,面上沒有太多表情,眼中卻帶了些欣慰。
我朝他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輕聲道:「爹爹答應夫君的,可別忘了。」
他微微一愣:
「媱媱,他答應我會給你寫一封和離書,日後你沒有夫君了。」
我微微垂眼:「和離書我能撕一次,便能撕二次。」
「他此次行事兇多吉少,你又是何必呢?!」爹爹有些惱怒,「你這個倔勁與你母親真是一模一樣。」
「早知今日,我當日便是死也不會讓你嫁過去。」
聽到這話,我笑了一聲。
「爹爹,我知道你心裡是疼愛我的, 卻又放不下權力。以為李琰廢了便能保住我, 所以才想讓庶妹嫁給四皇子。」我轉身進屋,「可我早與你說過,我喜歡李琰。」
隻不過他都當作是我的小孩子玩笑罷了。
爹爹拿我沒有辦法, 便隻能負氣離開。
嬤嬤想上前勸我兩句, 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她隻嘆了口氣:「小姐如今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夫人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如果娘親在天之靈真的高興。
便保佑保佑李琰吧。
我在案前坐下, 給李琰寫了一封信。
大抵是告訴他,若是他死了, 我也不獨活的狠話。
寫到最後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好, 又添了一句:「我在京都等你。」
信送去月餘,都沒有回信。
反倒是爹爹也跟著忙了起來。
終於在第二個月,宮裡傳出了皇上病重的消息。
我突然沒來由地心慌。
拿在手裡的書怎麼也看不進去了。
「小姐,老爺被扣在宮裡了!」嬤嬤急匆匆走了進來, 「陛下怕是熬不過今日了。」
那李琰呢?
這一切應該都在李琰的計劃之中才對。
可一直到深夜,我也沒再收到任何消息。
連帶著爹爹也沒有從宮裡回來。
我急得一夜沒睡, 等到第二日才終於等回來了爹爹。
以及皇上駕崩的消息。
竟然真的死了。
「爹爹, 李琰呢?」我紅著一雙眼, 急切地問道。
他抬眼看我,似乎氣得胡子都飛了:
「你個沒良心的,我一夜未歸, 你竟然先問那個臭小子!」
見他這樣,我一顆心便安定下來, 連忙上前去攙扶他:「我自然是最關心您的, 您沒回來, 我可一夜都沒睡。」
他面色也緩和下來, 卻甩開了我的手:
「哼,別跟我來這套。」
到底他也沒跟我說李琰的下落。
當日嬤嬤便從外面打聽到皇後四皇子入獄的消息,而皇位繼承者卻不是李琰。
難道這一切與李琰無關?
我百思不得其解,便想給兖州寫封信去。
「嬤嬤,把窗關一下,有些冷。」我剛開始寫,便覺得有風從窗外吹進來。
嬤嬤沒有進來, 卻有人走到了我身後。
寬厚溫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帶著我的手將紙上的夫君二字寫完。
李琰身上有一股獨特的香氣。
總是能讓我亂七八糟的心安定下來。
我抿了抿嘴:「翻牆可不是君子所為。」
身後的李琰笑了一聲:
「看來這兩個月, 媱媱念了不少書。」
我放下筆,轉身撲進他的懷裡。
一時間千言萬語, 最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隻抱著他便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了。
過了許久, 我才問他:「如今到底是怎麼回事?登基的是二皇子?」
他一把將我抱起來,讓我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不答我的話,隻笑著在我鼻尖點了一下:「你喜歡兖州,過幾日我們便回兖州。」
我眨了眨眼。
過幾日應該是想親眼看著皇後和四皇子死刑後。
「我以為你會拿回太子之位。」
「一開始是這麼想的。」他眉梢帶著一些春日消雪的暖意,「後來想著小雀不該被鎖在籠子裡,便覺得太子之位也不如小雀重要了。」
像是有什麼在我心尖上輕輕咬了一口。
密密麻麻一陣酥麻。
我捧起他的臉,小心翼翼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夫君。」
他眼眸中的笑意緩緩消散,隻留下沉沉的黑。
黑得驚人。
沒等我反應過來, 他便抱著我翻了窗戶出門。
隨著他跳上屋檐,我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驚呼一聲:
「我們要去哪兒?」
「回兖州。」
「不是過幾日嗎?」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啊?」
「我們還沒洞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