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兖州這天下起了雪。
嬤嬤剛帶著我走進一個小院子,我便看到了窩在角落裡的一隻小貓。
小貓冷得瑟瑟發抖,我上前將它抱進屋裡。
「嬤嬤,你看,兖州多好。」我將小貓湊到她跟前,笑盈盈道,「兖州有小貓。」
嬤嬤慈愛地看了看小貓,又看了看我,嘆了口氣:
「小姐,李公子他並非良人。」
我眨了眨眼,嘴角耷拉下來。
抱著小貓,一臉正色對她道:「嬤嬤,夫君他是個好人,你別再這麼說他了。」
嬤嬤沒再說話,又嘆了口氣。
等她將屋子收拾好了以後,我便興衝衝地抱著小貓去找李琰。
這套宅院比東宮要小很多。
我沒走多久,便看到了守在一間屋外的青山。
還沒等我走上前去,青山便將我攔了下來。
「夫人,」他低著頭,「主子發病了,別進去。」
我稍稍一愣,才想起來李琰那頭疼的毛病。
這一路上都安然無恙,我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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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裡的小貓塞到青山手上,衝他笑道:「你幫我抱一下。」
趁青山愣神的工夫,我提著裙子便跑了進去。
屋裡沒有點燈。
一片漆黑。
隻能借著外面的微光看到坐在中間頹敗的人。
聽到腳步聲,李琰抬起頭來。
眼尾一片猩紅,與那日一模一樣。
「夫君,」我跑到他身邊去,「我來給你揉揉腦袋。」
說完我照例繞到他身後,替他揉起腦袋。
青山抱著小貓站在門口,一副進退兩難的模樣。
李琰沒有說話。
一時間屋裡靜得仿佛隻能聽到我們兩個呼吸的聲音。
「夫君,我今日撿到了一隻小貓。」我一邊揉著他的腦袋,一邊抬頭看向門口青山懷裡的小貓。
小貓似有感應般地叫了一聲。
閉著眼睛的李琰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門口。
「快進來呀。」我衝青山喊道,「給夫君看看可愛的小貓。」
青山格外別扭地抱著小貓走進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在窗外一晃而過。
青山走到李琰身前蹲下,將小貓遞上前來,壓低聲音道:「走了。」
李琰微微點頭,伸手摸了摸小貓的腦袋。
那小貓眯著眼,一臉餍足的模樣。
看得我有些酸酸的。
「夫君,你頭還疼嗎?」我問李琰。
「不疼了。」
我連忙笑著也跑到李琰身邊蹲下,抬頭亮晶晶地看向他。
他微微一愣。
我嘟著嘴將他放在小貓腦袋上的手拿下來,放在了我腦袋上。
他笑了一聲,手掌在我腦袋上揉了揉。
「媱媱真厲害。」他的聲音裡帶著清淺的笑意。
聽起來比窗外的雪色還有溫柔。
我心尖一漾。
這還是李琰第一次叫我的小名。
是這般好聽。
我得意地看了一眼青山懷裡的小貓,笑盈盈地問李琰:「那夫君今日能不能陪我一起睡覺?」
自那日離開破廟後,我便沒睡過好覺了。
我想了很多天,覺得還是李琰懷裡最好睡。
李琰放在我腦袋上的手一僵。
我眨了眨眼睛。
半晌才聽到他說:「好。」
我高興地跳起來,從目瞪口呆的青山手裡抱過小貓。
「夫君最好了。」我的臉蹭了蹭小貓。
「兖州也好,我喜歡兖州。」
09
我們到兖州第二日,家裡便來了許多客人。
聽嬤嬤說,來的人都是這兖州的官員。
他們有的白天來。
有的夜裡來。
李琰似乎比以往在東宮的時候,更忙了。
我抱著小貓坐在院子裡看樹梢的雪,嬤嬤從身後給我披了一件毛領披風。
「小姐,今日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眼睛亮起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
兖州與京都不一樣,街上十分冷清。
除了幾個牆角的乞丐,幾乎看不見什麼人。
「這兖州天寒地凍。」嬤嬤領著我進了一間鋪子,「隻能在暖和的屋裡做生意。」
我聽得似懂非懂。
這是一間吃飯的店。
門外安靜聽不見一點聲響,一進門卻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嬤嬤帶我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又點了幾個我平日裡愛吃的小菜。
我拿著筷子好奇地張望了四周。
隻聽到一旁有人在聊天。
「城西那個白胡子老頭的確有點本領,老王媳婦十幾年的頭痛病被他一服藥就給治好了。」
「真有這麼神?」
頭痛病?
我湊過去,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你們說的那個人,可以治頭痛病?」我問他們。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笑著看向我:「那是自然,那可是神醫。」
我眼睛一亮。
神醫。
前兩日我也聽到青山跟李琰說這兖州城裡有個無所不能的神醫。
找到他,豈不是可以醫好李琰的頭疼了?
「你們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求他們。
兖州大抵都是好人。
聽到我的話,幾人二話沒說便要帶我去找那個神醫。
我回頭看了一眼,嬤嬤去如廁還沒回來。
「快點走吧,去晚了就找不到了。」有人催促我。
我隻好點頭跟上去。
他們帶我走了許久,才在一家店鋪前停下來。
有人回頭看我:「這神醫很貴的,你有錢嗎?」
我自然有。
「這些夠嗎?」我掏出荷包給他們看。
他們又對視一眼,笑著領著我進屋。
那個神醫很厲害。
我隻說了李琰頭疼,他便給我開了一服藥。
我將荷包裡的錢全都倒給了他,興衝衝地便要往回走。
可還沒出門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小娘子這就要走啊?」其中一人笑著上下打量我,「不陪我們哥幾個玩玩?」
我搖頭:「今日不玩了。」
我得趕緊回去,把藥給李琰吃。
「那可由不得你。」
一人嘿嘿笑了兩聲便朝我撲過來。
將我懷裡的藥打翻在地。
我生氣了。
「你們做什麼?」我趕緊撿起藥又護在懷裡,「我不喜歡你們,不想跟你們玩。」
見我生氣,幾人笑得更開心了。
齊齊朝我圍了過來。
原本給我開藥的白胡子老頭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被他們逼得一直往後退,直到有人上前來將我的披風扒了下來。
又有人捉住了我的手。
藥又掉到了地上,我的手腕被他們捉得生疼。
我又氣又害怕,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就在我抬腳亂踢的時候,醫館的門被人一腳踢開。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琰。
他身後的雪緩緩飄了進來。
冷得我一哆嗦。
可比漫天的雪還要冷的是李琰那張好看的臉。
明明沒有皺眉,卻讓我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你是誰……」捉住我的一個人話還沒說完,便被李琰一掌劈開。
擒住我的幾個人瞬間放開我的手便要跑。
李琰卻一個都沒放過,取出袖中的匕首將他們都殺了。
飛濺出來的鮮血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
這麼冷的天,他竟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袍。
「夫君。」我抽抽搭搭地喚他。
他收起匕首轉身來看我,眸底都是惱意。
應該是嫌我太笨了。
我連忙撿起地上的藥,獻寶一樣給他看:「你看,我叫神醫給開的治頭疼的藥,他說吃了以後再也不會頭疼了。」
他垂眼看我手中的藥包,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哭得太累了,我剛想衝他笑一笑,卻腿軟往後倒了下去。
李琰連忙上前接住我。
他用披風將我裹住往外走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趕來的嬤嬤。
嬤嬤看了一眼屋內的景象,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琰側頭看她,面若冰霜:
「你便是這樣伺候人的?」
我扯了扯李琰的衣襟,小聲替嬤嬤辯解:「不是嬤嬤的錯,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你要罰就罰我吧。」
他低頭看我。
面上稍稍軟了一些,聲音卻還是有些冷:
「罰你日後都不許離開我半步。」
我一愣。
這好像是獎勵诶!
10
我被騙了。
那個神醫是假的。
給我那治頭疼的藥也是假的。
不過李琰倒是對此不在意,隻要我從第二日開始便跟他一起待在書房,哪兒也不要去。
他還讓青山專門給我在一旁放了一個矮桌,又給我拿了筆墨紙砚。
剛開始我還玩得很開心。
可在我打了不知道多少個哈欠後,終於還是睡著了。
夢裡我正在吃甜膩膩的桂花酥,突然不知道誰來搶走了。
我剛想去搶回來,腦袋便沉了下去。
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了李琰近在咫尺的臉。
他有些無奈地用手掌將我的腦袋託起來,看了一眼我案上畫得亂七八糟的畫。
我一下子醒過來。
將其中一幅偷畫的他藏在身後。
李琰看了一眼我身後,眉眼間似乎帶了不易察覺的笑意,輕聲道:「不如今日學寫字罷。」
我沒聽清,連忙點頭。
他便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本書下來。
「今日寫完這兩頁,再吃飯。」他翻開其中兩頁放到我案上。
上面的字我隻能認個一二。
看著便很難寫。
我抬頭眼巴巴地看他,希望他能心軟一點。
卻沒想到直接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又回頭看我:
「寫完之前,哪兒也不許去。」
我癟了癟嘴,點頭應好。
過了一個時辰後,我終於將那兩頁紙都七扭八歪地寫完了。
嬤嬤看著我的字默默搖了搖頭。
我卻十分滿意。
「夫君怎麼還沒回來?」我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字一邊問嬤嬤。
嬤嬤默了半晌才開口:「姑爺在前廳面見客人。」
又有客人來了。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
「小姐要出去?」嬤嬤側身問我。
我拿起桌上的紙,笑著繞過她:「我去給夫君看我的字。」
這麼快就寫完了。
李琰一定會誇我。
沒等嬤嬤說話,我便跑了出去。
書房到前廳的路有些遠,我剛跑到前廳外,就看到了裡面熟悉的身影。
門口的青山又將我攔了下來。
「凌遠!」我站在門口朝裡面的人喊道。
站在廳中的人聽到我的聲音,果然回過頭來。
是爹爹身邊的一個侍從。
他見到我,剛剛還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眉眼彎彎地叫我:「小姐。」
「見到小姐無恙,奴才便放心了。」
「您說的事,奴才會如實稟告給老爺。」他回頭朝李琰拜了拜。
他轉身走到我身邊來,朝我也拜了拜。
我激動地問他:「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看看小姐。」他話語溫柔,「小姐在這裡可還好?」
我點點頭:「我好,夫君也好。」
這時李琰也走了出來,站到我身邊。
凌遠看了一眼他,笑道:「那便好。」
說完便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身影癟了癟嘴:「我還沒問他爹爹好不好呢。」
「你字寫完了?」李琰的聲音從我頭頂落下來。
我收回目光,將手中的字展開給他看:
「寫好啦,我寫得很快吧?」
他的目光落到我的字上,眼角似乎抽了抽。
過了一會兒,他才看向我笑盈盈的臉。
嘆了口氣:
「罷了,慢慢來。」
11
李琰似乎對我教我寫字十分有興趣。
每日都會將我留在書房寫字。
寫得我手腕都疼。
「今日能不能不寫了?」我苦兮兮地看著他。
他揉著腦袋看我。
我眼睛一亮,連忙跑過去替他揉腦袋:「你是不是頭疼了?我給你揉揉吧?」
他瞥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