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氣的是,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還記得要卸妝才能睡覺。
看到鏡子裡的女人跟鬼一樣,我失了聲,趕緊把臉洗了,才算恢復了點氣力。
洗漱過後,我從包裡拿出手機,果不其然看到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沈丞的。
想了想,給他回了條信息:「我到家了。以後你也別再聯系我,就這樣吧。」
然後,我將有關他的聯系方式,通通刪除。
刪完,像是完成了件什麼大事,我內心平靜,已不見十分鍾前的崩潰。
不知靜坐了多久,我轉頭把尤克裡裡抱過來,試彈了一個音後,突然想起什麼,又起身去了窗邊,拉開窗簾。
公寓小區老舊,停車位就在樓下。
我住在五樓,沒有樹影遮擋,視線就這樣和樓下的男人對上。
他倚靠著車門,一襲風衣在春寒料峭的夜裡尤其單薄。
就在他做出下一個動作之前,我一把合上窗簾。
我怕我看了會心軟。
但我想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對待。
如果不是,那還是算了。
5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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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又夢回了大二那年的冬天。
沈丞和秦姍在一起後,我和他見面的次數肉眼可見地縮減。
喜歡一個人可以卑微,但不能卑賤。推脫了幾次邀約,竟是秦姍主動找到了我。
她說,我是沈丞最好的朋友,她也想和我做朋友。
我和她單獨出來過幾次,告訴了她很多沈丞的事。
比如他討厭青椒和茄子,喜歡某個小眾品牌的衣服,愛喝酒但很克制,心情不好會抽煙,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秦姍說:「你好了解他。」
我笑笑,不置可否。
她看了我一會兒,又柔柔地說:「江淼,你喜歡沈丞吧?」
我一怔。
我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原來漏洞百出嗎?
那沈丞為什麼看不出呢?
這麼多年,他真的沒有感覺嗎?
忘了過去多久,大概幾秒,大概幾分鍾。
我回說:「他喜歡的是你。」
那是我最後一次單獨和秦姍出來。
事後沒幾天,沈丞便聯系了我。
他和我說,他和秦姍吵架了。
我忘了他們是因為什麼吵的,隻記得在那之後,他隻要和秦姍吵架,都會過來詢問我的意見,問我該怎麼哄。
因為我說的總是很有用。
然而那段時間我並不好過。
好幾次,都想直接不理他算了。
但我沒出息,總是心軟,跟他分析這分析那,然後在他走後自舔傷口。
反反復復,我快要認不清自己,到底在為誰而活。
直到那一次,他和室友組局喝酒看足球。
那地方就在我學校附近,他給我打電話時,我剛從圖書館出來。
我說不想去。
「來吧,都是你認識的,上次不是一起吃過飯嗎?」
「可是……」
「江淼,你最近好奇怪。」
我深吸一口氣:「秦姍呢?」
他沉默半晌,卻說:「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我沒回寢室,直接去了啤酒屋。
剛進門,我就看到他了。
長方木桌,他和他的幾個室友圍坐一圈。
我走過去。
「來了。」沈丞看到我,順手拿了瓶啤酒給我,「淼,你押哪隊?」
我看了看電視熒幕,說:「阿根廷吧。」
他得意地挑眉,「我押德國,賭嗎?」
我卻搖搖頭,把酒推回桌子中央。
「我今天不喝了,一會兒還要回去。」
他蹙眉,「怎麼了?」
我看了看其他人,讓他跟我出去門口說。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他問我。
我搖頭,「我最近要準備考研的事,你以後,沒事的話,就別找我了。」
「……」
氣氛一下僵了下去。
他看著我,而我罕見地沒有心跳加速,而是放空起來。
今天白天,在圖書館的時候,秦姍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她問我,知不知道沈丞在哪兒。
我說不知道。
她卻哭了。
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江淼。今天他室友問我要你的聯系方式,我奇怪為什麼要問我,明明沈丞就在他旁邊。他卻告訴我,因為沈丞不肯給……」
我恍然記起,沈丞這個室友,跟我們出來喝過一次酒。
酒局上,沈丞忙著照顧秦姍,倒是他這位室友,跟我把酒言歡,聊得很是投機。
她一直在哭,「江淼,他為什麼不肯給?我真的很難不多想。可我才剛開這個口,他就生氣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秦姍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盡量不要把事情復雜化。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沈丞不是那樣的人。
比起他喜歡我這種可能,我更寧願他討厭我。至少那樣坦蕩。
而在自我消化幾個小時後,我滿腦子就隻剩下了逃離這個惡性循環。
「我過來就是跟你說這個的。」我不想再拖拉下去,「還有,我聯系秦姍了,她應該快到了吧。你們好好說,說開就好了。以後,也別老吵架,多溝通總是沒錯的。」
沈丞終於覺出不對勁,他扣住我肩膀,「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我看到不遠處有輛出租車停下,秦姍從車上下來。
「秦姍來了,你們聊吧。」
沈丞回頭看,我趁機走開。
他在後面叫了我幾聲。
我忍著沒轉身。
三聲過後,他沒繼續再叫。
我便知道,他給我的耐心,隻有三聲「江淼」。
僅此而已。
那之後,我跟沈丞就斷了聯系。
直到再次偶遇,他重新追求我,送了我一場年少時的夢。
三個月過去,夢也該醒了。
6
失戀引起的副作用,比我想的要大。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來到公司,辦公室正在討論總部新派過來的總經理霍銘。
說是非常帥,身材媲美男模,聲音還好聽,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
我瞄了眼她們傳閱的照片,給自己泡了杯咖啡,不甚清醒地評價:「這麼帥,不是已婚就是 Gay。」
話音剛落,一時寂靜。
意識到什麼,我猛地轉身。
紙片人照進現實,傳說中的荷爾蒙本人,就站在我面前。
霍銘看著我,瞳色漆黑,如深淵,叫人無處遁行。
我呼吸停滯一般,感覺周圍空氣都被抽走了。
……這場烏龍讓我承包了辦公室一整天的笑料。
可憐我這一天在工位如坐針毡,生怕霍銘找我麻煩。
結果是霍銘那邊沒有傳來什麼動靜,倒是我,工作沒能及時完成,還多加了兩個小時班。
不過在廣告公司,加班是常事。
我不是最後一個走的,離開時辦公區依舊燈火通明。
走到樓下,我站在馬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發呆。
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時還有些恍惚,轉眼看到沈丞,我的臉一下拉了下來。
他看上去不太好,眼下泛青,聲音沙啞。
「怎麼今天又加班到那麼晚?」
我推開他的手,「夠了。」
「我們談談。」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我轉身就走。
沈丞沒有死心,幾步追了上來。
「可是淼淼。」
他壓抑著情緒,說:「我不想和你分手。」
好不容易築起的高牆眼看就要坍塌,卻有一聲鳴笛將我拉回現實。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
竟是霍銘。
他降下車窗,明滅的燈光將他的下颌角切割出一道鋒利的線。
「江淼,需要幫忙嗎?」
我清醒過來,趁著沈丞看向霍銘那一時的松懈,猛地掙開他,一把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需要。」
7
透過後視鏡,我出神地看著沈丞的身影一點一點淡出視野,心口直堵,像被塞滿了棉花。
「前男友?」
身旁突然傳來低沉一聲,我才想起,旁邊還有個霍銘在。
我連忙嗯了聲,有些局促地道:「剛才謝謝霍總了。」
霍銘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他氣場太強,看得我頭皮一緊。
我偷偷抹掉手心的汗,又說:「霍總放我在前面那個路口下車就好,麻煩了。」
「我是你司機?」
「……」
這對話讓我又想起了白天的那場烏龍。
「我不是那個意思……」
「地址,送你回去。」
不容置喙的語氣。
我長吐出一口氣,到底說了地址。
一路沉默。
在看到小區門口後,我如釋重負。
「謝謝霍總。」我說。
「嗯。」霍銘側頭看了眼簡陋的小區大門,「回家注意安全。」
我一頓,點了點頭。
下車後,我想等他開車離開,他卻對我說:「你先進去。」
進小區後,我隱入樹影,確定霍銘看不到我了才回頭望。
車子還在,過了好一會兒才駛開。
這感覺莫名踏實。
在車上,我以為霍銘會問我沈丞的事,但他沒有。
不八卦,不評價,不參與。
他的態度讓我很慶幸,還好我遇到的是他。
因為如果是辦公室那幫人中的任何一個,估計現在群裡早都炸了。
群裡這會兒的話題中心依然是霍銘。
新官上任三把火,霍銘卻出乎意料的沒架子。
她們不知道從哪裡挖來了霍銘過去去旅遊的照片。
照片裡,霍銘將大片濃綠收在身後,他對著鏡頭淺笑,不見拘謹,清俊得脫俗。
因為這張照片,群裡滿屏尖叫。
有人說:以後上班都有動力了。
底下一堆「+1」。
我笑了一下,隨波逐流,也跟著打了個「+1」。
不過很快,也就半個月的功夫,群裡風向便迎來了大轉變。
沒別的。
霍銘兇起來太嚇人了。
8
大概是那天我直接上了霍銘的車的關系,沈丞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找我。
說不上什麼滋味,所幸公司剛好接了個大牌項目,人一忙起來,連胡思亂想的空隙都沒有。
轉眼半個月過去,項目進入尾聲,卻因為數據偏差出現紕漏。
甲方發了好大的火,還是霍銘親自出馬才得以平息。
臨時會議上,霍銘難得黑臉,上下裡外都給批了一遍。
大家心裡雖然知道他說得沒錯,但怪就怪在前面都以為他好說話,導致心裡落差巨大。
會議結束後,辦公室氣氛沉悶,安靜得隻剩空調運作的聲音。
我拿起杯子去茶水間。
等咖啡的功夫,對著桌角的進口零食發呆。
這是霍銘讓人放的。
霍銘不是我直屬上司,除了第一天的烏龍和接送,我和他的交集屈指可數,基本是在會議室,偶爾視線交流,也隻是蜻蜓點水。
其實今天他發火,我反而覺得這才正常。
平時他雖和氣,但和氣中總帶著疏離,對所有人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除了特助,鮮少有見他身邊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更別提什麼八卦新聞。
那天的「拔刀相助」是修養使然,到了第二天,拿橡皮擦一擦,就什麼也沒了。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咖啡接好,我抿了一口,正好又有人進來。
來人是 Amy。
見她一臉興奮,我問她怎麼了。
「你沒看群?」
我搖頭,「沒拿手機。」
「霍銘說他搬了新家,邀請我們去溫居。這次跟進 xx 項目組的,都請了。」
我有些意外:「剛說的?」
「剛說的。」她隨手拆了一個小面包,「要我說這霍總還真是會拉攏人心,前腳才把管理組訓得屁滾尿流,後腳又邀請我們去他家吃飯,擺明給一巴掌還塞個甜棗嘛。」
Amy 嘿嘿一笑,「不過這棗還挺甜的。」
9
給霍銘溫居的時間定在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