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分有段時間了吧?其實大家多多少少都猜到了,隻是你不說,我們也就不問而已。」
Amy 撫順我長發,「分就分了,人總要向前看的。而且霍銘比那誰好多了,你賺到了,姐妹,你該高興才對。」
人總要向前看的。
回城的路上,我沒有隨大巴走。
看向駕駛座的霍銘,「不介意我跟著你嗎?」
這麼一來,已經足夠明示其他人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了。
「為什麼介意?」
他從沒說過自己不願公開這種話。
我扁了嘴,「壓力有點大。」
他笑,捏了捏我的手,以示安撫。
過收費站的時候,他問我有沒有吃暈車藥。
「忘了。」我也覺得神奇,「但我好像不暈車了。」
他故作高深:「原來我還有治暈車的功能。」
我臉一紅,「少自戀了。」
霍銘把我送到家,我沒立刻下車,而是和他聊了一會兒才走。
小毛驢隻有掌心大,走進小區,我從包裡拿出來看了又看,心情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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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份好心情隻維持了幾秒鍾,就在見到沈丞之後恢復如常。
說實話,現在看到他,我的情緒波動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大了。
「去玩回來了?」
團建的事我沒和他說,但這事隻要一打聽就能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
我點了點頭。
莫名的,他察覺到什麼,倏地看向我手裡的小毛驢,瞳孔輕縮:「這是紀念品?」
「……」
我收起小毛驢,「沈丞,你以後別再等我了。」
他蹙起眉頭,欲言又止。
像是有很多話要問,可話到嘴邊,卻隻剩了沉默。
16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和霍銘的交往,會很吃力。
畢竟生長環境不同,品味喜好也有出入,恐怕平時想找個共同話題都很困難,也不知道那一時心動能維持多久。
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
作為男朋友,霍銘實在是優秀得無可挑剔。
他會做飯,會制造驚喜,會在我敏感的時候及時給予安慰……
我不需要擔心我們之間沒有話題,因為他什麼都會,甚至還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在我需要幫助時為我指點迷津。
在他面前,我毫無保留,活像一個小孩。
有時候我都在想,是不是上天垂憐,所以才讓我在卑微了將近十年後遇到這樣好的他。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一起一個月,我越來越依賴他。
這天,我在他家吃完飯,看時間差不多了,剛想提醒他,我該走了——這段時間我們都是這麼做的。
上班,下班,一起在他家用餐,然後他再送我回去。
到了周末,我們會一起去公園騎車,一起在他家頂樓的泳池遊泳,一起研究古裡古怪的新菜……
可是這次,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拿起外套走到玄關,而是拉著我在沙發前坐下。
「要不要看電影?」
因為不設防,我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僵得不敢亂動,「可是很晚了。」
「陪我看電影吧,淼淼。」
晚飯時他喝了點酒,這會兒眉梢微紅,撒嬌一樣的口吻,酒氣夾在薄荷的香氣裡,仿佛也要把我迷醉。
我耳根子軟,妥協了,「好吧。」
不過,電影隻播放到前半部分,我們就轉移了注意力。
電影中的男女主,前期正處校園曖昧時光。
霍銘沉默半晌,突然開口:「你和沈丞,也是高中認識的。」
我仰起頭,「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沒見過你學生時的模樣。」
「土土的。」我比劃額頭,「劉海很厚。」
「挺可愛的。」他笑了笑。
我捏他的臉,「你是不是醉了啊?」
「沒有。」
他摟著我,又把話題繞回去。
「你好像還沒說過,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我這才想通他今晚的反常。
白天我倆去海洋館,偶然見到了沈丞曾經的大學室友。
我和那人不算太熟,打了個招呼就算揭過。
可霍銘奇怪,在這偶遇過後情緒就不太對,悶悶的,也比平常沉默。
現在想想,也許是當時室友看他的眼神不對,以及開頭的那句「沈丞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刺到了他的底線。
我心裡好笑,不疾不徐地對他說起以前的事:「其實我在快大四的時候,就和沈丞他們斷開聯系了。」
那時的我以考研為由,拒絕了沈丞所有的主動聯系。
久而久之,他便也同我置氣起來,不再熱臉貼冷屁股,和我徹底沒了交集。
而考研,不過是我的一個借口。
畢業後我沒有留在學校,直接回了本城,工作也是在那時找到的。
「所以是他重新找到的你?」霍銘問。
我搖頭,「是在今年跨年的時候碰巧遇上的。」
分別兩年有餘,我和沈丞在那間酒吧重逢,其中尷尬可想而知。
那天他要了我的聯系方式,我隻當是客套,便給了。
沒想到他卻殷勤得過份,沒兩天就開車到了我的公司樓下,請我去吃飯。
我摸不準他的態度,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他推著走。
直到那天他在車裡問我,要不要和他交往試試,我才如夢初醒。
我這人從不愛幻想。
過去八年都不曾讓他對我有意,怎麼重逢一場就讓他對我改觀了?
他很反常。
像彌補錯失一樣的追求,我並不需要。
並且我也不想當他的一時消遣。
於是我拒絕了他。
隻是,他比我想得要執著。
而我,也比我想得要心軟。
「那次出差,我急性闌尾炎,他正好給我打了電話,二話不說就坐了最快的飛機過來陪我……」
霍銘臉一黑,「所以就因為他陪了你,你答應和他試試?」
我被他的黑臉唬到,小心地點了點頭。
霍銘意外地氣憤。
「他從始至終的態度都不清不楚,隻你糊塗,一點甜頭就讓你感動。他憑什麼?」
我啼笑皆非,「你這麼生氣幹嗎啊?」
還說自己沒喝醉,他現在可一點也不見往常的成熟,幼稚得很。
「我是替你不值。」
我摸摸他的臉,敷衍地點頭:「嗯嗯。」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差點讓我鼻酸落淚。
「我沒參與你的過去,也不知道你小時候究竟生活在怎樣的環境,所以才導致你對『索要』這件事難以啟齒。」
明明隻要開口,就能得到,卻因為害怕失去,而不敢說,不敢要。
即使讓自己受傷,也不想破壞難得的友好。
我從未和他說過我那岌岌可危的家庭關系,他的一針見血讓我哽咽得說不出話。
「淼淼,你總是不敢要。」
他說:「我很心疼你。」
17
那天晚上,我沒有走。
霍銘得寸進尺,讓我搬去和他住。
我當然不肯。
最後我們倆中和了態度,那就是我收拾幾件衣服放他那邊,方便偶爾過去留宿。
其實我倆都知道這是託詞。
但我們心照不宣。
隔日的傍晚,我回家收拾東西。
霍銘有個飯局,沒法陪我,我讓他結束了再來接我,他同意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家門口見到了沈丞。
自從我和霍銘在一起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
我以為他放棄了。
可他今天卻又出現在我面前。
我意識到,他也許從未離開,隻是不再出現在我面前。
此時的他比從前所有時候都要頹廢,下巴生出了淺淺的青渣,在電梯門打開後,他直直向我看過來,雙眼皮褶子極深,疲憊得已經有些不像他。
「你昨晚沒有回來。」他說。
我走出電梯,有點擔心他此時的狀態,「你一直在這兒等我?」
他答非所問:「淼淼,這幾天我想了很多。」
我沉默。
「過去是我不對,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他聲音很低,「我們真的不能回去了嗎?」
「……」
我忽然厭倦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
「看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問題。」
我反應冷淡,決定和他明明白白說清楚。
「人都是會變的。年初時我答應和你試試,不止是因為你飛來照顧我而已。說白了,我是想給自己這八年一個交代。但我發現,我暗戀的沈丞,好像隻是那個跳下牆來接我的沈丞。像是執念,我喜歡他,義無反顧,不求回報,即使他一面對我好,一面用朋友的名義推開我,我也還是喜歡他。」
沈丞眸色一深,隱約猜到我要說什麼。
我繼續說:「在和你失去聯系後,我發現自己忘不了你,也一度認為自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真的,沈丞,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過,我也曾堅定地以為,這份單方面的感情不會變。」
「淼淼,不要再說了。」他試圖打斷。
我置若罔聞,「可是和你在一起之後,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我受不了你的觸碰,你每一次親近,都會讓我想到過去你對秦姍笑的表情。我才知道,這是根刺,我沒辦法釋懷自己曾經明明很痛苦,卻還當沒事人一樣討好兩邊。沈丞,其實我努力過的,而我也快要真正地接納你了……可你呢?我親眼看見你對秦姍低頭示好,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嗎?實不相瞞,除了痛苦,我當時感受到更多的,是解脫。」
那是一種「本該如此」的情緒在瘋狂發酵,它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樓道裡的光滅了,我的聲音越來越輕。
「就像你認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樣,我也以為我會一直喜歡你。」
「不要說,淼淼。」
他近乎乞求地看我。
黑暗中的那點火苗,也快要消失了。
我終是開口:「沈丞,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喜歡你了。」
18
見到秦姍,已是一個月之後。
那時霍銘計劃帶我去海邊休假。
我正在網上做攻略。秦姍的電話猝不及防地進來,我手一快,就接了。
她約我喝下午茶。
天慢慢冷了。
我應邀走進約定好的餐廳,聞到咖啡的清香時,整個人都舒坦不少。
秦姍已經到了。
她看上去和當年沒什麼兩樣,甚至更美。
我坐下。
她莞爾:「回來那麼久,這才約你喝茶,真是不好意思。」
我跟著笑了一下。
她抬手叫來服務生,為我叫了一份套餐。
我察覺到,她叫的套餐是我曾經最喜歡的搭配。
「沈丞讓你過來當我的說客?」
她挑眉,「你還挺了解他。」
我沒吱聲。
「但你不了解我。」她衝我眨眨眼,「我可不想你們兩個和好。今天約你出來,也隻是想把當年的事說清楚,有始有終,好聚好散。」
我疑惑,「當年還有什麼事是說不清楚的?」
「你和沈丞斷開聯絡後的事。」
我嘴角落下。
沈丞曾說過,他們之所以會分手,是秦姍提的,原因是他工作太忙,冷落了她。
然而在秦姍口中說出來,事實卻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說,她和沈丞會出現問題,全然是因為我。
「你們的事情,能不能別再往我身上推?」
秦姍苦澀地搖頭,說:「那時候沈丞以為你隻是心情不好,遲早會過來找他和好, 卻沒想到你是認真想要和他絕交。你大概不知道,那段時間他的情緒有多糟糕,幾乎一觸即燃。」
他的手窄而細長,像藝術品,到現在我都還記得,第一次和他牽手的時候,我的心跳有多快速。
「他…」「工作隻是借口,我太清楚他為什麼忙碌。他變了, 變得越來越忙,而我, 我也跟著越來越心灰。」
我安靜片刻,冷冷地道:「還說你不是來幫他說話的。」
「可如果我不說, 你也不表明自己的態度,你會從此變成他心頭的一顆朱砂痣,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我表明什麼態度?該說的我都說了。」
秦姍卻自顧自地說:「在你走後, 沈丞意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隻是他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 算我倒霉,恰好就是這場戰役中的犧牲品。江淼,他今天會回來找你,追你, 除了喜歡,更多的是因為過去的遺憾。但他知道你有多軸, 也知道你喜歡怎麼樣的他,所以即便重逢,也不想讓你知道他曾經的搖擺不定。」
這態度, 與其說是讓我放下, 更像是在煽風點火。
秦姍太清楚我討厭什麼,是以一字一句都像在往我傷口上撒鹽。
她這是在打破我對沈丞的最後一層濾鏡。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知道她想要的是我的什麼態度。
「秦姍,我沒有義務為他的自我感動買單。」我決定讓她得償所願,「那幾年,因為他的愛不自知而感到痛苦的人, 是我,你們誰也沒資格替我抹去這段記憶。」
我沒有吃上桌的甜品, 而是招手讓人打包。
結賬前, 我說:「麻煩你轉告沈丞,請他向前看,別回頭, 也別再找我。如果能做到,我感激不盡。」
我並不知道,在我走之後, 秦姍卻是對著坐在我們後桌的某人開口道:「都聽到了吧?」
她的聲音異常暢快,似乎在報復男人過去的冷落。
她說:「我早說過, 她接受不了你的真實面目。沈丞, 是你活該。」
沈丞啞然無聲, 他失神地看向窗外。
此時走出餐廳的我正迎向來接我的霍銘。
我問霍銘:「怎麼下車啦?」
「怕你被欺負。」
他往餐廳看了一眼。
不知看到什麼,毫無徵兆地, 他驀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親了我一口。
我嚇一跳, 「你幹嗎!」
見我要回頭張望, 他一把扶住我後腦勺,摩挲我的耳朵。
「什麼咖啡這麼甜?」
我一曬,「你毛病啊?我都沒喝咖啡。」
他笑了笑, 摟著我上車。
……沈丞被這一幕刺痛,卻沒看到身後秦姍悵然若失的臉。
他隻是沙啞地說:「你說得對,是我活該。」